“看来不是。”赵林午垂下眼睛,或许是被口罩隔绝,语气显得很淡。
顾宁伊又小幅度地笑了起来。
他一笑,身上那分颓丧便渐渐消失,变成另一份更柔和,却也更张扬的魅力。
赵林午盯着他看,眼睛都忘了眨,被笑也不生气。
店长本就想借顾宁伊这张脸吸客,现在他和赵林午相对而立,画面实在养眼,果然引来更多客人。
赵林午身后原本空无一人,现在却排起了长队。
顾宁伊这才安抚好已经笑到抽搐的腹肌,抬眼问他:“想喝第一杯?”
“可以吗?”赵林午浅浅地笑起来。
“当然。”顾宁伊朝他比了个“OK”。
他没操作点单机器,反而从桌角拿出卡纸,整整齐齐撕下一半,手写了大大的“01”,递给赵林午。
顾宁伊伸手指向旁边的座位,“01号顾客,您可以先坐下稍等一会儿。”
赵林午应了声好,不急不缓地离开队伍,在离操作台最近的位置坐下,看着顾宁伊娴熟地为客人服务。
但直到队列消失,他才想起系统中查无此人的01号顾客,和专做咖啡的店员换了个位置。
顾宁伊要亲自为他做。
赵林午心里那点阴霾瞬间散去。
顾宁伊做了杯最简单的拿铁,拉花时动作很慢,赵林午便知道,他其实不太熟练。
但顾宁伊身上有种令人信服的魔力,他只要站在那个位置,无论拉出的花多么惨不忍睹,身旁的人也会相信,他娴熟且胸有成竹。
他不是个好咖啡师,却是个好演员。
“您的咖啡。”顾宁伊将瓷杯推至赵林午面前。
棕色液体上悬着一颗爱心,的确是最简单的花样,但赵林午道过谢,便看着那颗心久久没有动作。
“客人不满意吗?”顾宁伊状似苦恼,“我的确还没出师,不过您也没付钱,就当尝个样品。”
赵林午摇摇头,叹气道:“没有不满意,我只是在想,要是每天都能喝到一杯就好了。”
他说这话时,像一条望着骨头自怜的小狗,明知是演戏,顾宁伊也没忍住逗逗他,“那可真是抱歉,我只在这里工作半个月。”
“半个月后呢?”赵林午抬头看他,有些隐隐的期待。
但顾宁伊没打算拍《殊途》,也不想让赵林午空欢喜一场,便直言道:“我可能会演另一部戏。”
赵林午毫不意外,反倒瞧着咖啡上的那颗心,淡淡地问:“还没看《殊途》剧本?”
“没有,最近打工比较忙。”顾宁伊下意识回应,才后知后觉赵林午的潜台词——
如果他看过剧本,就一定不会再如此笃定地拒绝。
他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你还真是自信。”
赵林午终于端起咖啡杯,朝他致意,“谢谢。”
他仿佛是接受了,将这杯拿铁细细喝完,也不知品味出什么,走时却预定了一百杯咖啡,后天送到影视城,还特意标注:请给一位姓赵的男士送杯“01”。
顾宁伊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店长是个好人,瞧出他是顾宁伊的朋友,不但免了那三杯请朋友的咖啡,还真将这条写进员工福利。
顾宁伊原本只是临时上岗,这下子,同事们倒都想让他长留下来了。
那晚顾宁伊没再想脐钉,只是摸着揣进兜里的另一半卡纸,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出生之后,他好像就很少在同一处停留太久。
母亲常出差,却坚持将他带在身边照顾,顾宁伊频繁转学,倒也习惯了这份新鲜。后来她意外去世,顾宁伊跑去深山住了半年,等赵林午说想和他一起考电影学院,顾宁伊才回家。
赵林午看似沉稳,却是个很粘人的恋人,顾宁伊去哪儿他都要跟着,不得已分开时,他那双眼睛微微低垂,红得像生来便要含泪的。
顾宁伊不忍心见人哭,才算安定地在随城住了四年。
不过最后还是走了。
分手的三年,他仍然走走停停,从未长留。
顾宁伊长叹了口气。
他实在太漂浮不定,也难怪赵林午会担心害怕,想要不顾一切绑住他。
或许……他们本就不合适。
顾宁伊指腹划过卡片的撕痕,细小绒毛划得他心痒,但终究还是把卡片放进文件袋,小心地封上。
在咖啡店同事的推荐下,顾宁伊终于找到几份工作。
打工还债的日子过得很漫长,他清晨在早餐店打下手,白天在咖啡店上班,晚上去24小时便利店收银,偶尔还去影视城卖冰饮。
有时候,他都有些分不清,自己手里拿的到底是包子油条还是咖啡饮料,只有深夜躺在床上,看着逐渐膨胀的手机余额时,才有种落地的真实感。
麻烦的是时不时出现,提醒他“你还没看剧本”的赵林午。
也不知这人来横城到底是干嘛的。
早餐店里,顾宁伊将热腾腾的早饭递给他,“两个包子一杯豆浆,一共五块。”
赵林午扫码付钱,“剧本一共五十页,文件还有三天就过期了。”
“您慢走。”顾宁伊招呼起下一位客人。
咖啡店里,顾宁伊向他展示空空荡荡的桌角,“今天没有01了。”
赵林午点了杯招牌,乖乖付钱,“文件还有两天就过期。”
“您慢用。”顾宁伊把咖啡放下便走。
影视城门口,顾宁伊坐在小马扎上扇扇子,“柠檬水六块一杯。”
赵林午扫码付钱,“文件还有一天过期。”
“您快走吧。”顾宁伊用扇子吹动他衣角。
文件过期当天,赵林午凌晨便重新发了一遍。
【5】:刚巧剧本有些改动,你看看。
【5】:《殊途》2稿.word
【1】:1
顾宁伊刚松一口气,以为赵林午该不来了,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便利店,大门却“叮咚”一声,向不速之客敞开。
“文件还有七天过期。”赵林午随手拿了包口香糖。
顾宁伊被磨得都快没脾气,起身都懒得起,只单手拿着收银枪“嘀”了一下,“就那么想和我拍床戏?”
“不行吗?”赵林午把二维码放到他枪下。
顾宁伊却移开收银枪,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越过赵林午,伸长胳膊从货架上拿了盒安全套来。
“那你不如直接和我做。”顾宁伊擦着他耳边道。
说完,便强买强卖地扫了码。
赵林午摇摇头,笑着将两盒商品都放进口袋,转身离开。
那夜之后,他再没来过,半是怕过犹不及,真把顾宁伊烦得向后退,半是因为秦方熠派来使绊子的蠢货——秦方兴。
聚鑫新项目的开机宴,赵林午和投资人聊到中途,却仿佛听见沙发里有道声音在喊他。
“呦,赵总,今儿还是一个人?”秦方兴说这话时正被几人埋在中间,差点叫人看不清他是谁。
投资人见是秦方兴,托辞有事便转身离开。
合作被搅,赵林午却没被激怒,也没惊讶,只是淡淡回应:“小秦少爷倒是人很多。”
他身姿挺拔地立于一旁,显得沙发上像长了几只蠕虫。
秦方兴平生最讨厌别人叫他“小秦少爷”,说得好像秦方熠是他爹,第二讨厌赵林午故作端持,衬得周围人都像污泥。
他赶紧把缩在自己小腿边的人踢起来,可这人瞧着年纪不大,做事也粗莽,起个身都能撞上赵林午的酒杯。
酒在赵林午西装上泼成一道喷泉,还有几滴飞溅在眼镜镜片。
闯祸的人怔愣在原地,却被看热闹的秦方兴又踹一个踉跄,“啧,小易,还不快给赵总赔个罪。”
他目光灼灼,好似在看两位主角的因缘际会,不知是被秦方熠养傻了,还是亲自操刀写了几部短剧剧本。
小易只得边道罪,边往赵林午怀里钻。
赵林午却后退避开,半点没让对方近身,“这点小事称不上罪,小秦少爷既然忙,我就不打搅了。”
眼见事不成,秦方兴拍开其他人,自己揽着小易凑过去,“他是我公司新签的艺人,我还没碰过,倒和赵总有缘,瞧瞧,才见第一面就把赵总弄湿了。”
几双眼睛滴溜溜地转,被引人遐思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西装和眼镜而已,湿掉换了就是。一场事故,称不上罪,也称不上缘。”赵林午始终没上套,只是礼貌甩开这堆麻烦。
聚鑫给他准备了休息的套房,赵林午换过衣服,出来时却没再戴眼镜。他近视度数不算太深,可要真遇见不想正眼看的东西,也能借着模糊混作一团。
好几次秦方兴远远朝他招手,他只装作没看见,专注与可能合作的投资人交谈。
赵林午那位好叔叔,私生活不清不楚——许匆上了他的贼船,还会时不时发疯“见林总”——可面上却是爱妻又恐同,一听说《殊途》是同性题材,便叫陈志远等人处处阻挠。
赵林午铁了心要拍,只能自己去找投资。
但不知是摘掉眼镜不习惯,还是今夜酒喝得有些多,赵林午没谈多久,就觉得头顶灯光一圈圈地晕开。
脑中稳定转动的齿轮突然卡壳。
连防备秦方兴都出了岔子。
他不知何时近身,从背后凑到赵林午耳边,满脸暧昧地说:“赵总……你可欠我顿人情债。”
“从一和聚鑫一向合作愉快,哪儿来的债可言?”赵林午吐出一串话,却没在脑中留下任何痕迹,他便知道自己不能再多待,“不过聚鑫的酒倒是很好,小秦少爷慢慢品,我就不奉陪了。”
秦方兴没阻拦,只是笑。
他人愚蠢,下三滥的手段却玩得妙,赵林午故作镇定地上楼梯时,竟没分辨出,他何时下的药。
视线过于晕眩,赵林午强撑着打开房门,本该昏暗的房间却亮堂堂,收容了一位不速之客。
走廊偶有人影,赵林午自然地关上门,像什么也没看见。
撞他酒杯的小易正杵在小客厅,不着寸缕,浑身颤抖着不敢抬头,可又强迫自己勾起唇,向他抛来恐惧又试探的视线,“赵……赵总。”
“欠我顿人情债。”秦方兴那令人作呕的声线响起。
一股热气涌上头顶,却是被秦方兴给气的。
小易终于做好心理准备,挣扎着迈出步子。
赵林午却沙哑着嗓音,慢悠悠退回房门,“别动。”
他避开视线中的雪白,打量了一圈。四周没这孩子的衣服,想来是秦方兴怕他跑,早早便收走。
赵林午闭上眼,叹了口气,凭着记忆,缓慢地走进卧室,拿了床被子给他,又转过身去打开手机,把潘兴叫来。
秦方兴这笔人情债,倒真得好好算一算。
01:嘿嘿,晕晕的05,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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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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