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阵噼里啪啦的翻找声吵醒，汐薁微微动了动手就只觉得自己的全身酸痛得要命。费了老大力气睁开眼睛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趴在床边睡着了。

窗外阳光透过树荫又透过打开的天窗投进了一片斑驳，看样子似乎已经快到中午了。

“哟，醒啦？”紫岚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

“紫岚你——嘶——”

脖颈上传来的一阵酸麻将汐薁奋力抬起的头直接给按了下去。

“你最好稍微慢点起。”紫岚拍着翅膀飞到了她旁边的柜子上，又俯下身来瞧了瞧她，“全身发麻了吧？麻就对了！你睡得也太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那还不是因为你——”

汐薁一边揉着脖子一边瞪着正在撕扯肉条的紫岚。

“啊？因为我什么？”嘴里塞着肉条，紫岚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给你烧了洗澡水，你看看你，都不给自己收拾一下，待会记得把被子洗了，再用荛草熏一下，要不然床单上长青苔的时候可千万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猛地一个激灵，汐薁几乎原地是蹦了起来，迅速朝屏风后的木桶跑了过去。

晒被子的时候，汐薁自然而然地看向了山下雷帕斯的所在。

驳遥山树木葱郁，雷帕斯又刚好背山靠海，所以尽管悬星崖上的视野其实不错，但也并不能看到那个并不算大的城镇。

也不知道城里现在怎么样了。

“新衣服不错。”紫岚评价了一句。

“好看吧？这可是我专门准备去看烟火大会的。”说到这个汐薁又顿觉惆怅：火日已经过去了。

今天的土日原本是一个能痛快地大吃大喝的日子，城镇里也会由公家提供出尚算美味的食物，整个城镇里的人都会聚集在广场里一起快乐地享受一顿丰盛的晚餐。

但想来就算能恢复秩序，原本紧凑的进程应该也被打乱了，那位序检官大人应该也正为此头疼不已吧。

“没事啦。七子节还会再来的，魔法师也会再来的。”紫岚轻松地说道，它似乎对于错过了烟火大会这件事情并不太在意，“话说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学魔法吗？昨天我们是遇到货真价实的魔法师了吧？看起来挺厉害的啊，你当时怎么就没有鼓起勇气上去拜个师？”

“机遇是难得，生命更宝贵好吗？而且昨天人家哪有空搭理我？”汐薁很自然地赏了紫岚一记白眼。

是啊，难得遇见似乎是非常厉害的魔法师，却连人家的模样都没看到，甚至连话都没能说上一句，这实在是令人想起来就莫名郁闷。

汐薁用力拍了拍被子，然后又将自己的衣服拍了拍。

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皱了皱眉，一下没想起来。

“那就可惜了，你的那本书也丢在山下了吧？包里还有其他的药材吧？我记得还有一把没处理过的凉心草？”

“当然不会不记得，那本书可是多亏了——”

声音戛然而止。

“哈哈哈哈，你该不是才想起来吧？”也不知道这只死鸟究竟在乐个什么劲，爪下的橘子都差点掉了。

和那本破书毫无关系——

（“玉呢？”）

她只觉得脑子一阵嗡嗡响，半晌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紧接着汐薁猛地转身跑上了篮船，三下五除二将自己拉上了树屋。

将那几件原本准备丢掉的衣服翻了个遍，又在原本就不是很大，且较为空荡的家里乱找了一通，她一无所获。

“怎么了你这是？”紫岚从窗外滑了进来，颇为疑惑地问道。

“我、我找东西。”汐薁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找……”

没听见下文，紫岚疑惑地看了过来，随后在瞬间将声音提高了八度：“玉呢？！”

“我，我不知道啊！你没收、对吧？”

汐薁极度尴尬，讲话也有些磕磕绊绊的。

说实在的，她对于那块玉其实并不上心，甚至可能是因为紫岚总是有意无意的强调，而勾起了她的一丝叛逆之心——平常只要在家那都是随手乱放。

毕竟这悬星崖上只有自己和紫岚在，尽管每当她这么做时，紫岚都会唠叨她一顿，但也次次都会帮她收好。所以她甚至搞不清楚那块玉究竟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该、该不会是之前的混乱中掉了吧？”

“不可能！”紫岚斩钉截铁：“那根绳子是和你滴血建约的，除非你自己拿来下——你该不会是把它取下来给那个什么鬼魔法师看了？”

汐薁倒吸一口凉气：“那个魔法师他？！”

“是不是啊！？”紫岚瞪着汐薁，“你快说啊！”

“是！”大约是因为心虚加着急，汐薁突然非常大声地应了一句。随后她又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便抬起手揉了揉额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那个人长什么样？”紫岚的两只鸟眼圆瞪得滚圆，似乎是要喷出火来，“快说！”

“我、我怎么知道，都说了是一个魔法师了啊！他——”

“他有没有什么特征？”

汐薁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委屈，那人从头遮到脚，而且仅仅只是在她一晃神的功夫就直接消失在一条原本是死路的巷子里，就凭自己这种普通人怎么可能知道一个魔法师往哪去了、长什么样子？

“你好好想想啊！现在快要巳时过半，距离你们见面还不到十二个时辰。”

“我知道，可这——”

“你好好想想！就算对方是魔法师，只要你认真想的话一定能想起来的！是你的话——”

一旁的紫岚心急火燎，随后它在半空中一个踉跄，险些摔下来，汐薁被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接，紫岚却又一滑翅膀自己稳住了。

“好好好我想！你别急！”汐薁只得逼着自己认真想。但她的脑海里却一片混乱：一会儿是玉，一会儿是书，一会儿是紫岚，一会儿是山精，一会儿是草药——

随后更多像是碎片一样乱七八糟的光影声响像是往她脑子里塞了一把大把混着尖利石子的玻璃渣。

“小薁？！”

像是好不容易从泥潭里爬出来，汐薁瞪大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不真实起来。

就连紫岚的声音也越发扭曲。

她突然看到她面前的床上——四周所有的东西都在扭曲，唯有那本书，静静地躺在那里。

汐薁瞪着那本阴魂不散的破书。

“那书……”

“这都什么时候了——汐薁！？”

汐薁只觉得自己的眼前闪过一片刺目的光，随后接踵而来的是一片如墨水般浓稠的黑暗。

————————

伸手不见五指。

汐薁努力地瞪了瞪眼，并没有任何用处，她已经静默地站立在原地好一会了。

什么情况？

汐薁一头雾水，因为紫岚往日的教导，她完全不敢乱动，只好反复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晒被子，找玉，和紫岚的对话，而后是那本倒霉的书。

毫无头绪，随后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难道刚才是睡着了，或者是晕过去了？这是一觉醒来大半夜了？

可是不对啊。

自己丝毫没有一觉睡醒的感觉。

而且紫岚呢？

紫岚肯定不在这，要是在的话必定早就吵嚷起来了。

汐薁可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如此期盼那只死鸟在自己身边的一天，但很可惜没有如果。

那也就是说自己是在一瞬之间从家里进入到了这片莫名的黑暗里？

当能思考的东西在脑海中转了一遍又一遍之后，汐薁不得不面对这个最为现实问题——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黑暗中的静默委实瘆人，也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她完全不能确定自己就这么干站着过了多久。

沉重的黑暗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一种莫名的空虚包裹住了汐薁的全身，就连自己的脚都不确定是不是正踩实在地面上。

这感觉很奇妙，它令汐薁深刻地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落入万丈深渊。

可总这么干耗着也不是个事。

或者至少来点光亮？

（“啊——对了！萤石！”）

汐薁记起来自己的袖袋里还有半块这种可以用于照明的石头。

念头一起，汐薁再也站不住了，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腿都已经开始发麻。

（“已经等得够久了吧。”）

汐薁刚抬手却又在瞬间顿住，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啊啊啊！！”

她爆发出一阵尖叫。

似乎是某种脆弱的平衡被打断，就像是被人从云上扔了下去，周身的虚空似乎是承受不住她如此轻微的举动，再也不能将她托起。

她急速坠落了下去。

“救命——救命——救救我！！！”

完全是下意识地喊出了这句话之后，那强烈的坠落感居然还真的就在瞬间停了下来，随后她似乎是被某种力量轻轻接住，轻柔地将她放在了地上。

（“怎、怎么回事……”）

她跌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因为突然坠落而酸胀难受至极的眼睛提醒着她刚才那种可怕的坠落感绝非自己的幻想。老半天之后，她才终于又想起袖袋里的那半块萤石，于是抖抖索索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袖袋。

（“不对、不是这个……这是什么啊？啧，回去了一定要好好整理一下这里面的东西！嗯？是这个？”）

“嘶——”

汐薁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将手从袖袋中抽了出来，她的右手掌心被划了一个约一指来长的伤口，汐薁想起来，刚才碰到的那玩意大概是她昨天买来后随手放在袖袋里的新采药刀。

她瞬间对自己无语。

（“要不干脆先把东西都倒出来？”）

就在汐薁正要行动的时候，一圈淡淡的光晕却突然从她的脚下扩散开去。

还没等她看清，又荡出了一圈更加明亮的光晕。

是自己的血？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第三滴血滴落之后，汐薁的脚下泛起一阵紫色的光，那血像是滴在了水里，融出了丝丝带着微光的血痕。

随着更多的血滴落下，那血痕越发明显，就像是一颗突然开始以一种及其优雅的节奏迅速生长的神奇藤蔓，不断勾勒出各种优美华丽的线条，一根绕一根，一环套一环。

一小会儿之后，这片原本只存在于汐薁脚下的光景便延展到了那由最先的两滴血构成的圆环处，像是触到了看不见的墙壁，迅速地开始向上延伸起来。

最后整个空间四面八方都被这奇异的光景给包裹了起来。这些线条相互缠绕，让人彻底分不清头尾在何处。

这个过程看起来美好梦幻又奇妙至极，但汐薁却并没有顾得上欣赏这些，她只是在能够看到东西的第一时间翻出了采药刀切开了一丝裙边包扎好了自己手上的伤口。

这会儿她才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四周，随后不由得感叹道：“真不错啊，要是紫岚在这——”

“现在想起我来了，我让你别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你怎么不听？”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入了汐薁的脑海之中，在这种时候还得听这种虽迟但到的教训，汐薁却头一次没有想立刻反驳的冲动，而是急切地四下张望想找到这个声音的来源。

但片刻之后她又立刻意识到不对劲：那声音更像是脑子里直接传来的，根本不像是耳朵听到的。

“哼，算你聪明，没再白费力气。”脑海中的紫岚冷笑了一声。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汐薁实在是有些忍不住，”而且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会魔法？！”

“算是吧。总而言之，时间宝贵，我劝你从现在开始不要想太多，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可你——”

“时间宝贵。”

“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尽管有一肚子的疑问，但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我现在要干什么？”

“首先，站稳了。”

“什么？”汐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站——”

“啊！”

猝不及防，汐薁摔了个四脚朝天。

“死鸟你！”

“我提醒你了。”紫岚迅速撇清责任。

“这也叫提醒？！”汐薁忍无可忍，“这种情况也就你站得住那是因为你有翅膀！”

刚才的一瞬间，原本包裹着她的那些极为华丽的发着微光的藤曼一般的东西，突然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接着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还不等汐薁反应过来，她突然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是被转了九十度，似乎是站在墙壁上——随后她掉了下来。

“噢，想起来了。”紫岚似乎是真的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小会儿之后才这么开了口，“你没法逆转门的位置。”

“你到底在说——”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开了这扇门。好了，既然开了门，那接下来我们得往前走了。”紫岚似乎是懒得为此多费口舌，只管催促。

“你最好是给我说清楚，要不然——”紫岚的这种态度令汐薁有些忍不住地恼火，可她却又一时间没想清楚自己要怎么说才好，于是一时气结，站在了原地。

“要不然？要不然门会被打开，自然也会被关上。”紫岚的声音听起来居然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往前走，或者什么也不做，决定权在你自己。”

想起刚才那令人呼吸困难的黑暗，汐薁忍不住抖了一抖，片刻后，她选择了抬脚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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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黑暗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