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宾室里只有尤水一个人,张青阳已经离开。
尤浅在门口站定,轻轻敲了一下门。
“进。”
得到首肯,他快速的开门闪身进去。
“小姐。”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
“人家女孩子想邀请你喝一杯酒,你怎么那么着急就拒绝了?”尤水看着面前的人,好整以暇地开口道。拿下这块地,她心情大好,尤浅的表现也令她满意,此刻她突然玩心大发,想逗逗他。
尤浅愣住,一时间被问得无话可说。他原以为尤水会问竞标的事,现在看来,全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他根本无需多言。
“过来。”她淡淡地开口,不易察觉的笑意从脸庞扩散。
尤浅迟疑了一下,朝她走去。
“干得不错。”等他走到她跟前,她才开口。严肃又中肯的评价。
“谢小姐,本职工作而已。”尤浅垂了垂首。
尤水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恍然间,她像是想起些什么,抬手撩开他西装里面衬衫的领口。
他惊了一下,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打乱了思绪,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尤水看着自己悬在空气中的手,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尤浅自知这样的举动非常不妥,他犹豫了一下,又重新向前挪了一步。
尤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举动,而是自顾自地挑开他的衣领。一道深红色的血痕清晰地印在他的脖颈右侧,不深不浅,却十分刺眼。
她有片刻失神,手指下意识地触了一下那道伤痕。尤浅反应极大地缩了一下肩膀。
“小姐……”他抬手捉住她的手肘,恳切的眼神望向她。他现在心里七上八下慌的不行,只盼赶紧有个人进来或者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尤水转移注意力。
尤水手臂受力,不得不放了下来。
“唉……”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她眼神复杂的盯着他。
他像是受到感应,连忙垂下头把自己的情绪掩盖了起来。
太疼了,她的鞭子不光抽在他背上,更是抽在他心上,疼得令他窒息。但是主从关系,他不该有任何非分之想,他努力控制自己,也希望她不要给他任何希望。如果温存仅仅是几秒钟或几分钟或几小时,那他宁愿从来没有过。
尤水皱了皱眉,她很想问他疼不疼,很想问他为什么不涂药,可是犹豫着,就是开不了口。
“叫司机备车,我们这就回去。”挣扎了许久,她还是放弃了,淡淡地开口道。
“是。”尤浅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转身飞快地逃出贵宾室。出了门,他才发现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伤口被蜇得一跳一跳的疼。
车子已经备好。
张青阳护着尤水从大厦的另一个门出去。人们并不知道尤氏大小姐光临康阳大厦,尤水也避着集团的耳目,一是尤氏集团内部同样处在“大换血”的紧要关头,二是她不想为外界无用的社交浪费时间和精力,她天生清冷孤傲,只会在在乎的人和事上投入精力。
车子行驶开后,尤水就闭着眼养神,尽量不去看旁边的人。她怕看他一眼,就忍不住要问他问题。不得不说,他从训练营回来后隐忍的个性成功地在她身边站稳了脚跟,没了那种妖媚的帅气,取而代之的是英气十足的独属于男人的俊朗。她真的很吃他淡然清冷却又对她尽心尽力逆来顺受这一套。
尤浅还是坐的很直,但会时不时地偏头向车窗外看看。道路两旁的树木飞快地从眼前闪过,好像飞逝而过的时间,让人回头也望不到了。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刚才尤水不小心碰到的伤痕,似乎还留存着她指尖的温度。
没由来的一阵神伤。
尤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目睹了他抬手的全过程。她心情突然变得十分复杂。
车子驶进别墅大院,他下车,替她打开车门。
“回房间等我,别出来。”她一边朝侧楼走一边对他说。
尤浅愣了下,迟疑地进了主楼。
侧楼是尤书一个人住的。
他早晨刚从新西兰飞回来,正在花房里摆弄临走时新种的几种花。
“少爷,小姐来了。”一个侍卫探头飞快地通报。
尤浅已经不是少爷了,尤家上下都统一称尤书少爷,也不用再像从前那样称“书少爷,浅少爷”什么的。
尤书放下手里的活,快步走到厅里去迎。
“把这个想办法透给华正集团。”尤水一进正厅,就把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尤书。
尤书赶紧接过,正要开口。只见尤水转身,挟着风出去了。
他愣住,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件袋,又抬头看了看远去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尤水回到主楼,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奔尤浅房间。
她上楼的脚步很轻。
打开房门,尤浅正坐在他窗前的椅子上望着窗外出神。
“小姐……”听到动静,他快速地站起身。
“把衣服脱了。”
他愣了愣神,眼睛瞪的大大的,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把上衣脱掉。”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又说。
尤浅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应该是药膏。
“呃……”他挣扎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尤水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快点,磨蹭什么?”语气淡然,却夹杂了些许担心。
他犹豫了一下,解开衬衫的扣子。
衣服的纤维好像刮开了早晨刚凝结住的伤口,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痛扯掉了衬衫。
“趴好。”她继续道。
“……”
尤水要给他上药?
这个念头刚一蹦出,他就惊出一身冷汗。
“小姐,我自己来吧。”声音有些嘶哑。
尤水愣了下,抿了抿唇。
“后背,你能够到吗?”顿了一会儿,她挑眉道。
“……可以。”他垂下头。
无声。
感觉到一个黑影压近,他慌乱地抬起头,尤水已经在他面前站定。
“趴好。”
尤浅站着不动,但是变快的呼吸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尤水也不催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他不再挣扎,两步迈到床跟前,然后趴下,把后背展露出来。
她眼神复杂的看了看他的后背,突然心里翻起一阵刺痛感。他背部的肌肉线条流畅自然,原本光滑的脊背此刻却布满伤痕,触目惊心,令她几乎窒息。早知如此,当初何必下那么重的手。她暗暗地懊恼。
“小姐……”他似乎感受到了她迟疑的目光,挣扎着撑起手臂,准备起身。
“别动。”她按住他的肩,惊痛地喝止他。
“这个药是消炎止痛的,很管用。”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涂在他后背不深不浅的鞭痕上。
清凉的感觉令他呼出一口气,瞬间抚平了他伤口的疼痛。她的动作很轻,生怕触到他的痛点。
尤浅把头埋在枕头里,逼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心跳却越来越快,越来越不受控制。
“集团的事情我交给尤书去办了,你好好养伤,这几天都不要着水。”她一边说一边继续涂抹着。
她的指尖所过之处都带起一阵淡淡的凉意,他不由得出神。
见床上的人没音儿,尤水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是。”他闷闷地回应了一声。
闻言,她的手指继续向上游走。
整个后背都涂了药膏,脖颈右侧扎眼的那一道伤痕印入眼帘,尤水顿住。她突然想起竞标现场秦风对他的恶语相向和羞辱,不由得泛起一丝心酸。
他本来就不该承受这样的羞辱,天生就是傲然不羁的性格,现在却偏偏被人压一头处处拿捏着。她想起他在竞标现场被无数人用视线骚扰着,用语言调戏着,不知他是怎么忍受那些好事者的恶意的。从前尤景航要带他们去参加一些社交活动,他总是逃的远远的,根本没有任何兴趣,今天却在那样的场合中以那样被动的方式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想到这里,她用食指又蘸了一点药膏,轻轻地涂在他的颈上。
“嘶……”又凉又痒的感觉令他瑟缩了一下肩膀。感觉到尤水的靠近,他突然屏住了呼吸,生怕泄露自己的情绪。
她身上一直都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最喜欢闻她身上的花清香。
“很疼吗?”她顿住手指,问道。
“不……谢小姐,我自己来吧。”他吭吭巴巴地回应道,顺便撑起了手肘,然后站起了身。
胸膛处有压到的红痕,他没在意,就那样直愣愣地站着。
尤水视线落在他半裸的上身,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然后又快速地移开。
他前腹肌肉线条流畅简洁,该有的腹肌一块不少,精瘦中透露着很强的力量感,肌肉把他的身体雕刻成了令人惊叹的艺术作品。
尤浅根本没在意她的动作,他自己也早就慌成一团了。
她把药膏递到他手里,然后把自己手指上留存的一点顺手涂到他的脖子上。
他呼吸一窒,她的动作成功地制住了他的呼吸。
“睡一会儿,晚饭让管家叫你。”她说完看了看他,发现他慌慌张张地垂下了眼睑,盖住了自己的情绪。
一阵笑意从她脸庞散开,她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却没有点破。
转身,关好房门。
确定她离开了,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惊喘未定地坐了下来。一直站着,他都没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液。
近侍守则里第一条,胆敢对主上有任何非分之想,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他从训练营回来后一直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并且小心翼翼地封存了他们之间从前的记忆。比起她的温柔和他们之间的和平相处,他第一次觉得她的冷眼相对甚至鞭笞斥责,更令他舒服许多。
身体的疼痛是暂时的,只要不去触碰就没什么感觉,但是心里的刺痛却总是不经意间被挑起。
坐了一会儿,他竟真的困了。
尤水好像很忙,安顿好尤浅,她又赶往集团总部。
尤景航一直在瑞士度假,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集团上下名义上由尤水主持大局,实际却是李越怀等人掌控着。集团几个大股东的话语权的确比尤水有震慑力。现在正面临着“换血”的紧要关头,尤景航不出面,就是想让尤水自己去历练,这其中利害,只有亲身经历过方知不一般。
“医药本来就不是我们的项目,何必花这么大成本去争?”会议上的一个人十分不忿地说。
“想占领北滨的市场,医药必不可少。”另一个人却反驳。
尤水看着会上胶着的状态,一时间顿觉无聊透顶。
这群人已经该安享晚年了,现在再让他们喊打喊拼,看上去竟像是天方夜谭了。
“大家不用争了,我已经和董事长通了气,过完年我们就按部就班进军医药领域。”尤水气场十足,大局在握。
会议结束,人们陆续走出会议室。
集团总部大厦外停着一辆黑色的保时捷越野车。
车前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气质非凡。
是白京生。
“你怎么来了?”尤水一出大厦,就看到了他。
“给尤书打电话,他说你来总部开会,我就来了。”他微笑着,带出一丝宠溺。
“不是去美国谈项目吗?”
“改到了明天,就想来见见你。”他说着把她搂进怀里,低头把脸埋进她的发间。
她淡淡笑了下:“忙完再看我也来得及啊。”
“我想你,今天一天没见到你。”
尤水眼皮跳了一下。
“那一起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牛蛙火锅。”
尤浅睡得很沉,直到陈廷上去叫他,他才从梦中惊醒。
餐厅已经摆好了餐。休息了一会儿,他觉得不那么累了,后背的伤口结了痂,他穿了宽松的睡衣,不碰不会疼。
餐桌上摆着一小碟酱牛肉,一碗南瓜羹,还有几片烤馍。但只有一套餐具。
“小姐特意吩咐做的清淡一些。”陈廷递给他筷子,道。
“小姐呢?”
餐桌上只有一套餐具,尤浅忍不住问道。
“小姐出去了,晚点回来。”
尤浅没出声。
“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陈廷语重心长地催促道。
尤浅低头,夹了一片牛肉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都是他喜欢吃的,南瓜羹,酱牛肉,烤馍。他不知道该感谢尤水的用心还是管家的用心,但他确实感觉到了自己不争气的眼睛,此刻已经酸涩泛起了回忆。
尤水回到别墅已经很晚了,她换好衣服,迟疑了一下,还是上了二楼。
尤浅作为近侍,房间门不能上锁,她轻轻拧开,屋里只亮着一盏小灯,他明显已经睡了。
她在门口站了几分钟,就关上了门。
他睡的很安稳,看来处理过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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