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低保

贾上进不怕老婆,这是他引以为豪的事情。对上孝顺父母,对下教育子女严厉,在家里说话硬气,说一不二的强硬作风,颇有男人气概,与那些怕老婆的男人相比,贾上进颇感自豪。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懵懂、不谙世事的贾宝宇,在心底敬佩贾伯那男人气概的硬气,觉得男人就应该像他那样不怕老婆,在家说一不二,而不能和父亲贾寿那般窝囊,被媳妇骂的狗血淋头也不敢顶嘴。甚至,贾宝宇认为父亲贾寿为了挣钱,对年迈的爷爷奶奶视而不见,这更让他在心底鄙视父亲贾寿,觉得他不如贾伯孝顺。

其实不仅亲儿子对贾寿有成见,作为兄弟的贾上进在心底也看不上,可怜贾寿,觉得贾寿怕老婆是没骨气,是一件丢份,很没面子的事。

贾寿是个怕老婆的人这似乎是大家的共识,大家从心底同情可怜他。但从客观角度来说,夫妻过日子是谁想法对,能把日子过好就应该听谁的,而不是为了所谓的面子,什么大男子形式主义,而固执己见。

贾寿怕老婆、听劝,这是他的优点,虽看似被媳妇奴役欺压,可要不是妻子蒋爱玲挥着鞭子赶着他,贾寿恐怕也得过且过,不去奋斗了。怕老婆、听劝是贾寿能把日子过好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贾上进呢,以在家当老大,是一家之主而自豪,可他却没有尽到当老大的责任与义务,仅凭着传统孝道,在道义道德上的口号当老大,却惘然不顾现实物质金钱的重要,十几年蜗居在家不出门挣钱,让全家跟着自己受穷,过拮据的苦日子。

从道义形式上讲,贾上进是个大孝子,也是合格的丈夫,但从现实世俗的层面来看,贾上进是不合格的,因为作为一家之主,他没有担起挣钱养家的责任,过早的躺平,把原本还有希望的家庭,拖入了拮据以至于贫困的境地。

性格憨厚的赵凤驱使不动贾上进,加上自己身体不好,也只好听之任之。虽说日子过得拮据清苦,倒也能过得下去,再说农村谁家的日子不困难呢,都大差不差,又不缺吃不缺穿,比起以往缺衣少食的苦日子,不知好到哪里去。

可啥就怕一个比字,温饱已经解决的日子是比以前的苦日子要幸福许多,可在新时代新生活里,大家追求的已经不仅仅是温饱了,更多的是温饱之后思□□,对美好物质生活的追求,大家比的是衣服、房子、车子、媳妇女人,而这一切根源,比的就是钱财的雄厚了。

新时代可与旧时代不同,老一辈的历史是谁穷谁光荣,可时代变了,改革开放经济的浪潮早已席卷全国,经济建设的指挥大棒下,贫穷意味着耻辱,而致富则代表着光荣。而贾上进的思想,似乎还停留在□□,吃大锅饭的旧时代,他明显跟不上时代了。

社会在向前发展,国家的政策也越来越好,对于农村贫困家庭有帮扶政策,每个村有贫困户指标,呈报上去国家每年会给一些钱。

贾宝宇对于当时村里要选定谁是贫困户,能吃国家的低保时,人们激动义愤填膺唇枪舌剑的可怖神情记忆犹新。

因争抢贫困名额,原本和善的邻里村民,也会互相攻讦,扯对方的日子如何好过,揭别人的短,又吃鸡蛋又买菜,而自己平日连油都舍不得多吃,电费都要省着用,诉说自己的凄苦,反正就是一个理,全村没有一个比自己家更适合吃低保了,其中就有自己的母亲蒋爱玲。

作为读书人,贾宝宇很鄙视,甚至很厌恶母亲那为了享受国家好政策,而你争我夺的可怖想法,人们担心自己吃不上低保,又对吃上低保的人家风言风语,言语里充满了嫉妒与羡慕,似乎是享受到低保的人占了自己的名额。

贾宝宇对母亲那充满势利小人般的言语神情充满了鄙夷,可奈何自己是只吃粮不当家的学生,没有说话的底气,有钱、有本事不需要国家那低保钱,才有资格,才有底气驳斥势利的母亲,显然贾宝宇做不到,他只是一个被供养者,没有资格说硬气话。

每年母亲为没吃上低保而愤愤不平时,贾宝宇心底却很高兴,从母亲气愤的样子与自己心底的畅快来说,贾宝宇算是个逆子。

他与母亲不一条心,竟在心底期望自己家别吃低保,他胳膊肘往外拐,老爱替别人着想,有更困难的家庭需要。心底蒙生的这种想法,倒不是贾宝宇家很有钱,而是他发自内心一中本能,一种绵羊式老好人的本能。

从吃低保这方面可以看出,蒋爱玲比儿子贾宝宇更爱这个家,更爱贾上进。而贾宝宇只是一个书生意气的白眼狼,他只是口头名义上爱父亲,实际上却只顾别人的疾苦,而不管自家亲人的疾苦。

蒋爱玲如此费劲,甚至不顾颜面的争取低保,乃至有争抢的意味,还不是为了减轻丈夫的负担,想把日子过好。而贾宝宇却似乎全然不见父亲贾寿挣钱的辛苦,反倒埋怨鄙夷母亲不该争取,似乎父亲贾寿很能挣钱,自己家很有钱似得。

村里想吃低保的人多,毕竟农村人基本都大差不差的穷,各有各的困难,各有各的痛苦,总之一句话村子穷人太多,而低保名额有限,国家总不能都照顾到,只能顾此失彼了。

农村贫瘠的环境里,滋养成了村民有便宜不占就是吃亏的理念,尤其是国家的便宜,你不占他就占,不占白不占,反正都是人民群众,吃的是国家福利,又不是拿私人的钱,不拿白不拿。

而村里没吃上低保,由此生出嫉妒、怨恨、闲言碎语的并不是蒋爱玲一个人。她平日爱窜门,性格活泼,嗓门又大,农村妇女没事就爱扯东拉西,往往没吃上低保的人聚一块,闲扯就聊到低保话题上,从她们愤愤不平,气嘟嘟的语气神情,贾宝宇感到日本鬼子进村也不过如此了吧。

蒋爱玲没争取到低保,而贾上进吃上了低保。

当时村干部下发贫困户资格时,蒋爱玲,贾上进都去争取了,贾上进得知蒋爱玲也想吃低保,便梗着脖子粗声粗气硬气的说,哼,贾寿在外面上班,每天有一百多块钱呢,一月三四千的工资,她蒋爱玲还想吃低保。

蒋爱玲听后,心里瞬间也就明白了贾上进的意图,他是害怕抢占了低保名额,自己就享受不到国家的好政策。

蒋爱玲心里感觉既好气又好笑,便反唇相讥到,贾寿在外面挣得是辛苦钱,也是下苦,钱是给人擦屎端尿挣来的,又不是抢来大风刮来的,你有本事咋不去挣(蒋爱玲暗指贾上进作为大男人不出门挣钱,而来吃低保,羞不羞,都是聪明人的贾上进肯定也能体会到这一点)再说这是国家的钱,国家想给谁有政策,贾寿是残疾人,我们咋不能争取,你是什么单位的工作人员,管的这么宽.....

贾上进本想揭蒋爱玲的短来争取低保,没想到蒋爱玲嘴巴这么厉害,寥寥数语有理有据,句句戳中贾上进的要害。他拉着脸梗着脖子不悦的离开,蒋爱玲也懒得搭理,俩人像是杀红眼的敌人,哪里是曾经记忆里关系融洽的邻里乡亲。

贾宝宇每想到自家与贾伯家搞得不愉快,心里不禁感到悲哀与好笑,他觉得世上的人都好虚伪,都是说一套做一套,要是遇到利益发生冲突,别管从前关系多么好,基本都会翻脸无情,势同水火,平日再粉饰感情多么的珍重,其实都经受不住考验,还是古人说的好,人情似纸张张薄,遇事一捅就破。

再联想到村民为低保的事,不都互相攻讦,指责,踩踏,说对方没资格,似乎只有自己吃上低保了,才能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改变那张愤愤不平的怨恨脸庞,什么村民农民的淳朴、质朴、善良,呵呵,多么可笑,那是没有利益冲突。小小的低保就把“粉饰太平”的遮羞布给撕的粉碎。

低保这件本是好事的政策,执行起来,似乎并没有想的那么美好,一年几千块钱的小利,如同往人群里扔了一个炸弹,把所有美好的感情关系炸得粉碎,这或许就是金钱的力量吧,万恶的金钱,可谁也离不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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