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炎幸对着洗手间的镜前，嫌晦气地擦掉身上的污渍。
老人说不能当面朝人泼水，尤其是脏水。
那是晦气的象征，是对人极大的不尊重。一般关系极差，势不两立的双方，都不会做到如此境地。
刚才被泼了一身脏水，也不知道那男人怎么样了。
她自己也没带备用的衣服，但这外套还是要还。
炎幸硬着头皮，抱着男人的外套，冲出来寻找人。
却见男人在门口，叼着燃了半截的烟，见炎幸出来，弹了弹烟灰，漂亮的烟圈于云雾中升腾，消散。
沈徒迎面遇见她，视薄如蝉翼的衬衣勾画出锁骨明显的形状，两朵花瓣上圆乎乎，软嘟嘟。
他立马清清嗓子，转移开了视线。
“你还没走，太好了......”
沈徒捻灭烟头：“有事吗？”
“没有，就是想说，谢谢你啊。”这回轮到炎幸不好意思，她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属于是舍友给了她一袋零食，都想着过几天买什么东西也请人家的类型：“帅哥，不好意思连累到你了。”
“没事。”
“你这衣服，要不你脱下来，我给你洗一下，约个时间还给你。真是不好意思，这么好的一身，给你弄成这样。我嫂子就是个泼妇，脑子有问题，你别介意啊。”
这么贵的衣服，让她说出来“赔”这个字,是不可能的。
她有意，钱包也不允许。
沈徒收了视线：“不必了。”
“那多不好意思，要不我给你擦擦......”
“不用......”
“用吧。”为表示诚意，炎幸拿着手帕就要给沈徒擦衣服。
咖色衬衣上沾着零零星星的污渍，连笔挺的西装裤上都粘上了脏水。
她立刻蹲下，从最脏的裤腰开始擦。
“......”
她蹲在沈徒身前，沈徒低着头看着她。虽然这个姿势从远处看有些让人想歪。
但炎幸并没有多想。
很显然沈徒多想了。
他刚要退后一步，避开这不请自来的服务。
就感觉裤子拉链处的丘陵，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
炎幸弹射起步，疯狂倒退，背后撞在消防栓上，疼得龇牙。
虽然颜色小说看了不少，但亲自遇到，还是老脸一红，开始结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
沈徒尴尬地看向别处：“......不用擦了。我重新买一件。”
“那怎么好意思......”
“真不用了。”
“那......今天谢谢你，我走了。”她赶紧用帆布包捂住前面，灰溜溜，撒腿就跑。
却被男人一把拉住：“你打算就这样出去么？”
“可我没钱，待到干了商场就关门了。”她现在浑身上下有钱但不多，这个商场里的衣服都是二百起，她哪来的钱买。
沈徒轻轻扶着她的肩膀，几乎没有碰到。再度将外套搭在她身上：“你去里面躲一躲，我去给你买。”
“谢谢......”
炎幸也不好拒绝，时间也不早了。她也确实出不去买衣服。
只是她不知道，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有如此莫名其妙的好意。
炎幸从小在恶人谷长大，见过大风大浪的她，早就对人性失望透顶。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谁好，如果有，一定是有利可图。
更何况眼前这人，原书里并无姓名。充其量算是个炮灰。
和炎幸穿成的炮灰女配，没有多少交集。
俩人的共同点，除了都是炮灰之外，没有任何共同之处。
时间滴答滴答，过了很久。负责打扫洗手间的大妈敲响了隔间门。
递进来的，是一条粉红色的小裙子，和一个白色针织小外搭。
质感嫩滑，腰间有一道黑色的绑带。腰带处奢牌标识格外惹眼。
炎幸目瞪口呆，将近五位数的裙子，说送就送吗？
等到她磨磨蹭蹭换完，准备出门道谢之时，男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
商场已经关门，整个a市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a市并不是大都市，算是一线城市，但并没有超一线。
晚上八点半商场准时开始赶人，后面陆陆续续，到了九点，街上已经万籁俱寂。
没有外卖的年代，街头自然没有苦等外卖订单的小哥和熬夜制作的商家。
商铺门锁紧闭，只有路过的麻将馆和小卖部门口，亮着稀稀两两的灯光。
时漓有些害怕，头皮发麻。
没想到节外生枝，自己会这么晚回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末班公交车。
路痴向来不知道路在何方，更何况深夜，更不知道程妙然家该怎么走。
她准备打开手机，随便放个彩铃壮壮胆，手机铃声却先响了：“栀子花开呀开，栀子花开呀开......”
也好，有人给她打电话。
“放心，你堂姐的相亲搞定了，那男的这辈子估计都不想看见她了，还有什么事吗？”
程妙然的声音隔着听筒传了过来，急促又茫然：“那不重要，什么相亲不相亲的。招娣姐，你没看我给你发的彩信啊？”
“什么时候发的？”
“十几分钟前吧。你一直没回我。”
炎幸迟疑片刻，她躲厕所等衣服那时候：“没有。”
“你看看，你快看看啊太劲爆了！话说你在哪儿呢？你快来管管沈律！沈律喝多了，他说你再不来，他真就要和汤圆圆开房了，房卡都已经在手上了。”
“......”
苍天，这群中二病社会哥姐什么时候能远离她！
如果是十几岁的炎幸，会乐此不疲陷入漩涡的争端，闲来无事的乐呵。还有什么比青春期少男少女的扯头花更有看头的？
可她如今已是牛马，只想回家躺尸！
她心里虽然抱怨，手指倒是很诚实地戳开了彩信。
她倒要看看怎么个劲爆法儿！
图片当中，只见视线中央刺眼的灯红酒绿下，光线阴暗处，男生坐姿松弛，红色杀马特发型下仅漏出一半的眼睛，眼神犀利盯着镜头，如饥饿的鹰隼。
身旁的女生靠着他的肩膀，红着脸，埋头依偎在他怀里。
男生毫无疑问，必定是本作的男主......沈律。
只是诺基亚无法清楚地还原画质。人物有些像素小人的朦胧感，看不清五官的脉络，但即使如此，还是能看出，沈律长得还不错。
炎幸对少男少女之间这种沉醉般的叛逆没有丝毫兴趣。
直到穿书过来，她都没有谈过恋爱。
学生时代都在早熟忙着偷摸恋爱，被叫家长写检讨的时候，她忙着看小说，玩手机，玩游戏。
看多了英俊帅气多金，不拉屎不放屁不惹你生气的纸片人，谁还会对现实生活中的浦南有一丝眷恋。
她该思考的是一个人生问题。
今夜何处去？
通往程妙然家的路，到底在东西南北？
炎幸环顾四周，周围的商铺林立。住宿的地方唯个通天大楼，挂着巨幅的xx旅馆。装修华丽，外观气派，气势如虹。
看着就不是她住得起的。
不远处倒是有个公共厕所。
她想起了之前大妈住公共厕所，吃喝拉撒都在那里，还自得其乐的新闻。要不去凑合一晚上......
摸了摸兜，代相亲的名片，连同那几张坐车用的一块钱纸币，还有两块泡泡糖，也不知道一起掉到哪里去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找都没处找。
炎幸摇了摇头。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招娣姐！”
“有。”炎幸清了清嗓子：“你家怎么走来着？我在百货大楼。”
程妙然：“......”
“我不在家，还有你先别管我家怎么走了”程妙然提高音量：“你这次真的惹到沈律了，他知道你去相亲之后，气的差点儿把手机摔了。”
“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个炎招娣，她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她呢！”
“我真想告诉他，招娣姐姐你干这个是为了攒钱给他买生日礼物，但你不让我说，说一定要给他个惊喜。”
“......”
炎幸蹲坐在马路牙子上，随手起开一瓶橘子汽水：“我还说过这种不是人的话？”
话音刚落，她回过神。
关键是，原主出门代相亲这事，是谁告诉的沈律？
“程妙然，你告密？”
电话对面立马慌忙解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是汤圆圆。她在那家酒店打小时工，刚好看见你和一个妙龄男子同桌吃饭，聊得开心着呢。你也知道，她本来就喜欢沈律，所以就......”
“......”她倒是不开心，开男科医院的应该很开心。
“招娣姐，你真的不来吗？你过来好好跟沈律道个歉，跟他解释解释。他现在忙着置气呢。你要不过来哄哄他，你俩多般配啊我们都羡慕死了，因为这点事吵架真的不值得。”
“不去，你跟他说，祝他和汤圆圆早生贵子，三年抱俩，十年抱一窝，解决一下生育率下跌问题。”炎幸说：“挂了，你家怎么走发给我啊！”
她上辈子时常感慨风口造人，赶上时代红利，猪都能赚大钱。
结果现在重回千禧年，这个蓬勃发展，生机勃勃的年代，新兴产业都处于萌芽阶段的年代。
不想办法逆天改命，疯狂赚钱的是傻子。
谁还有心思把精力放在谈恋爱上。更何况，沈律比她小六岁。
社会人和高中生谈恋爱，被抓到了是要判死刑的。
橘子汽水一饮而尽，炎幸跳起，学高中装逼男来了个打篮球空投易拉罐。
“嘭！”
她老老实实弯腰，捡起掉在垃圾桶旁边的易拉罐，随手放了进去。
突然想起了，这里好像有剧情......
——
KTV里，程妙然突然觉得，人生无趣。
绝望地合上手机，悻悻回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沈律，招娣姐说她不来，你别白费力气了。”程妙然摆摆手：“她不来，那我也回去了，她在我家，我得回去陪她。”
“哦，对了，她祝你三年抱俩。”
沈律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高中生不知道白酒的厉害。二两的杯一饮而尽。
辣得直接张不开嘴，装逼失败，小脸瞬间通红。
旁边的女生就坐不住了，立刻出面替他打圆场：“这个炎招娣真是不识好歹，明明就是她做错了，她还耍横了！有男朋友还去替别人相亲，要不要脸啊。”
程妙然不乐意听，停住了脚步。
对面完全不读空气：“亏今天晚上沈哥还给安排了包间。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还说不来就不来，这不是不给沈哥面子吗？”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跟着附和。
沈律家里有钱，是学校尽人皆知的少爷。出门在外一般都是他掏腰包请客，长此以往，有利可图的同学们，自然无条件向着沈律。况且炎幸是谁，他们也不认识。
“我看她是相亲被嫌弃，丢人丢大发了，没脸来了。”
“就是，她这样的，人家能看上她就怪了，还去相亲，不得把人给吓跑啊。长那么难看，什么煞笔会看上她？”
周围一阵哄笑。
沈律红了的脸又白了：“？”
“沈少，我们不是说你呢。”
“就是就是，能看上她是你的荣幸。哦不，能看上你是她的荣幸。”
“你少说几句吧......”
沈律默不作声，周围的同学慌了阵脚，完了，这是把金主得罪了？
“沈少？”
片刻之后，沈律吞了口唾沫，纤长的手指指向桌面不远处，哑着嗓子：“......把ad钙奶拿给我。”
所有人：“......”
“你们别乱说！”程妙然不乐意听，挨个瞪了他们一眼。“我不许你们这么说招娣姐！”
沈律拿起了AD钙奶就是猛吸一通。
对味儿了，活过来了。
“她不来拉倒，大不了分手，老子的女朋友有的是。”
说完抄起外套，搂着汤圆圆：“你拍给她看啊，快拍啊，看，我搂着别的女的去酒店了！”
程妙然无语，翻了个白眼。她虽然也是个乳臭未干的高中生，但是比起来沈律这个幼稚的小学生还是成熟得多。
“沈律你幼不幼稚啊？你这让你爸知道了，不嫌弃你丢脸就怪了。堂堂沈家大少爷，我都嫌你丢脸。”
“他爱怎么嫌弃怎么嫌弃。我说句实话又不行了？有男朋友还去相亲，亏她干得出来，这不是出轨是什么......”
“是你没有魅力呗。我妈说了，女人有歪心思，就找老爷们儿的问题。是你们没有魅力，老婆都吸引不了。”
“你再给我说一遍？”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
二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眼见程妙然拎着书包，沈律握紧拳头。
旁边几个人立刻打断，两个人都不是脾气好的主，他俩哪个字气不顺了，吵起来不要紧。
但万一□□烧，闹大了让家长知道他们跑KTV里面，还带的酒。
那就不好说了......
“好了好了，不要吵架不要吵架。”
“就是，但是说实话啊，沈哥也是好心，再说了，她来了我们也不会当面笑话她啊。”
“就是，我看她是不是根本不把我们当朋友看啊，妙然你再打电话问问。”
眼见沈律带着汤圆圆，去了楼上宾馆，已经上了楼梯口，程妙然自暴自弃。
“问什么啊，不管了，我走了。”程妙然刚准备要走，对面突然拨过了电话。是炎幸打过来的。
“招娣姐，你真的不来吗？”
对面声音火急火燎：“你拦着他，别让沈律上楼去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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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