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有了清晰的目标，李导享受了一场按摩之后，回到宾馆，也找到了修改剧本的方向。

她连夜把跟组编辑都召集到房间里，义正辞严地提出自己的意见：“我主持的剧向来比较正统，希望成片是能够讨论社会矛盾议题，有一些价值的。但是现在的情况，大家都知道。”

“太严肃的片子很难获得大众的目光，片头片尾广告招商非常艰难，电视台也不愿意把黄金播出时间段给我们。咱们确实需要为了收视率考虑了。”

李导说着，不禁动了真感情，难受地吐出一口郁气：“大家应该都看见合拍的成片效果了，我一开始是想委屈姜明月改妆、扮丑，甚至是调整她的角色形象的——但是我想了一晚上，发现我的想法不对，我又走老路了。”

有个编剧露出不明所以的眼神，下意识问：“什么老路？”

李导抓住机会，马上说：“只顾着高深的社会议题，不考虑收视率！咱们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

主笔终于明白李导的意思了，她直接说：“对，我赞同你的看法，现在不是以前那种委托剧组制作影片的时代了。没有收视率，咱们以后怎么拉投资。姜明月这小姑娘长得太漂亮，与其让她扮丑，还不如多给她一点镜头呢，就算冲着看漂亮姑娘，收视率和讨论度都能更高一点。”

李导的班底非常固定。

能够常年在一起共事的影视团队，思想上都是高度一致的。

主笔这话一出，编剧组都开始点头，七嘴八舌地讲起怎么改剧本能让姜明月这个角色更加出彩。

李导安静地跟着听了一会，等到大家话没有那么密了，才继续说：“你们对这个角色的改动太大了，都快从女三变成女主了，这不行。”

主笔当场拿出剧本，快速写写画画，然后把改动过后的几张纸放在李导面前，拍着纸面说：“出场少也没关系，角色想要俏，只要有足够的人物弧光就够了。”

姜明月出演的这个女三的角色，从一开始出场就是销售，到最后也还是这样。

唯一一处出彩的表演，就是跟女主吵架，说自己的各种委屈——但这些内容，其实也没通过镜头表现出来，展现女三做销售被人为难遇见的痛苦和委屈。

一个角色从头到尾都没有人物没有弧光，能算什么好角色呢？

昨天的镜头里面，姜明月漂亮到抢镜，跟剧本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因为她漂亮。这种漂亮太单薄了，等到剧情发展起来，她纯粹的美丽是支撑不住角色的。

李导带上眼镜，抓着被修改的剧本快速捋过内容。

不一样了。

除了李导自己阅读，主笔仍旧滔滔不绝地讲解她的想法：“女主出场，完全没必要是在家里跟家人起冲突的时候，让姜明月出场。

咱们把女主受委屈那一场戏，提到最前面，就让她吃了住户闭门羹，出来时候撞见姜明月为了推销商品被吃豆腐，结果姐姐误会妹妹不学好，跟男人勾勾搭搭——这画面多有冲击性啊！

用你改过的那个明艳到近乎艳俗的妆面就行了，也不用继续折腾化妆师。

然后，让女主抓着她以为不学好、不成器的妹妹回家，结果女主指责妹妹，父母直到内情，护着妹妹，顺理成章引出第二次冲突的——女主和父母的争执。

中间这些剧情都不用动，加个两三场3分钟内的小剧情，就拍她从一开始会被客户吃豆腐，到后来游刃有余，能够独当一面，升职加薪这类的镜头，这些就可以表现姜明月很有销售天赋。改掉说话风格、改换发型和服装，往销冠女强人的角度打造在片子里是很容易做到的。

到最后，还清家中债务，还有姐妹和解的剧情都不用变。”

主笔一拍手：“至于多出来的五六分钟剧情，谁都不用说，剪辑的时候，你把那几个塞进来的小明星的戏份多剪几刀，就能节省出来，反正他们演也演不好，剪了还还算对咱们片子有贡献呢。”

李导听着主笔借势要做的剧情改动，不时跟着插话询问或是点头赞同。

等到主笔全说完，李导问：“这些改动你需要多久能弄完？”

主笔双手一摊：“这才几个字的改动啊，都不用整个团队上，我一个人写，都用不了俩小时就能修改完成。”

她表情也十分微妙：“你知道，咱们关于剧本上的改动，从来是麻烦在写。”

在场的编剧谁也没吭声，心有戚戚地一同点头。

谁不知道真正麻烦的事是让甲方点头呢？从制片人开始，十八重婆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见，要把所有人的意见融合之后，修改到所有人都满意，最难的就是跟着甲方开会的过程了。

幸好，他们已经开机了。

现场只要扛得住投资人和他们送来的明星要求加戏改戏，那后面出来的片子就不会太差。

李导想起谷一凡的承诺，难得硬气一回。

但她还是说：“咱们也别把事情办得太生硬了，多拍点，该拍的都拍了，别让人发现问题。都拍完了剪辑的时候，直接出成片。”

反正，拍都拍了，甲方们也不会不差这点钱了。

事情谈妥，主笔马上带着编剧团队离开。

李导反锁上房门，把手机静音，往床上一倒，决定早早睡觉。

谁都别想在出成片之前，再次更改她的心意！

*

第二天是个阴天。

对影视剧拍摄来说，阴天就是最好的天气，完全不影响剧组打光，也不会在演员脸上投射出奇怪的阴影。

新的剧本一早被送到了李导手里，她仔细看了一遍改动的内容，除了两场专门给姜明月加的戏，剩余的部分，完全可以现场要求演员调整，不会让人看出问题。

李导和主笔对视，满意对视而笑。

加过戏的新剧本被主笔完完整整悄悄送到姜明月手上。

姜明月一句没有多问，微笑着向主笔致谢：“我会认真揣摩剧情，也不把这份剧本带出门的。”

主笔心里称赞了一声“真懂事”，拍拍姜明月手臂，怎么来的就怎么离开。

姜明月的阅读速度也很快，全看完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全改了啊！”

看起来改动很小，加戏的时长也很短，但她出演的这个角色，从一个平平无奇的漂亮花瓶成了有血有肉有思想有坚持的俏角，甚至女主在女三面前，人格都没那么高尚了。

女三的人物成长和任务弧光，从头到尾都不涉及三观的变化，这个角色除了过于漂亮之外，几乎是普罗大众都期待的那种孩子——从小懂事，体贴父母，能够毫无障碍的理解他人的微小善意，并用最大能力范围回报对方。

少而精。

林小雨这个角色啊，实在是太出色了。

“她”可能会成为姜明月出演的作品中第一个出现在国家台夸赞的典型角色。

姜明月站到镜子前，把手伸向镜面，她的眼神已经变了，配得上少女年华的清澈剔透。

她对镜子说：“我不会辜负你的善良和坚强，一定要让你在镜头前熠熠生辉。”

镜子里面映照出一个少女热情又充满希望的笑容。

*

半小时后，片场。

李导在对演员们做最后的调度。

电视剧拍摄不是顺着剧情来的，而是会在一开始就统计好，某一个场景有多少幕戏，一口气拍摄完成这个场景下的全部剧情。

女主演周薇不是年轻演员，通读剧本并背诵是她们这些年长演员熟练掌握的技能。

为了避免被周薇发现不妥，李导在片场嘱咐：“今天第一天正式开拍，咱们图个好兆头，从简单的几个片段开始，那些感情爆发的都放后面。”

有这句话，场务把李导的计划发下去，今天先拍的反而是剧情中后期一些在家里吃饭之类，感情反应很小的片段。

第一场戏，是周薇帮着做防汛宣传，没日没夜的干活，熬到第二天下午才回到家中。这时候家里人，上班的上班，买菜的买菜，一个人都没有。她从冰箱里掏出来剩菜剩饭，顾不上热饭菜，就随便拌在一起急急忙忙吃了，然后回房间里倒头就睡。

周薇的表演无可挑剔，找了几个角度反复重新重拍几回细节之后，迅速通过。

第二场戏和第三场戏，从剧情上是连在一起，都是顺着面前一场戏的剧情向后演。姜明月晚上下班提着买来的瘦肉、鸡蛋和青菜回家，在门口叫人帮忙拿东西，结果母亲不在家。她踢掉鞋子之后，自言自语地进门放菜，正要装鸡蛋听到周薇说话被吓到，转身时候绊倒餐厅的凳子，摔在地上失手砸碎一盒鸡蛋。

这场戏也没有几句台词。

姜明月顶着前一天定下的小烟熏和大卷发，穿了一条黑色的紧身吊带连衣裙、黑色圆头粗跟高跟鞋站在门边，手里提了三个塑料袋。

李导一喊“开始”，姜明月用钥匙拧开门锁。

一只穿着丝袜的美腿跨进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