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彦宁啊,怎的突然回来了,也不知道事先和我说一声。”
万彦宁站在书架前,摩挲过一本本厚书的脊页,一处显眼的空白对上了记忆中稍显模糊的影像。
“小叔叔。”她的手指停于那一处空白,看向来人,说道。
男人热络极了:“你看看你,回来一声不吭地就又溜了进来,若这会来得是宗主,你还得再讨一顿打。”
万彦宁点点头,从阴影中走出。顾渊跟在她的身后。
“嘶......这位是?你带回来的朋友?”
“小叔叔,阿爹阿娘怎么不在宗内?”万彦宁答非所问地问道。
“大哥大嫂他们说是受清虚仙尊之邀上青云门去了,兴许这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这样...我知道了。”
“你还是快些出来吧,免得一会真给大哥撞见了。”
“......”
"好。"
“萧—师—兄——!”流云打老远就看到了萧沈二人,见他们终于是爬了上来,迫不及待地招起手来。
“听见啦听见啦,两只耳朵都听见了!你再喊的大声些,我这双耳朵都要不得了。”萧望川故作痛苦地揉揉耳朵,无奈打趣道。
“略。”流云只俏皮地一吐粉舌,而后对沈容青恭敬地行了一礼:“沈师兄好。”
“唉?你怎么还搞差别对待啊!是师兄平日里对你不好还是欺负你了?”萧望川当即发作起来,势要讨个说法。
“不过,话说回来,你身为内门弟子,守在这儿作甚?还有,今日怎的就来了你一个?那......那什么,没头脑和不高兴呢?怎么不见你们一起了。”
流云听他这么说,一下没反应过来,后来想明白了他是在说谁,笑得合不拢嘴。
“师兄说的是阿胖阿海吧。他们前些日子不小心把茅房给炸啦!这会还在受罚,要不是光明峰实在是太臭了,我这不也......”她看向手里握着的扫帚柄,嘿嘿一笑。
“你们也是够逆天的。”光听她的话,那冲天的恶臭好似已然扑鼻袭来,萧望川一手捏起鼻子,另一手赶苍蝇似的扇着,眉宇紧缩起来拧成个“川”。
“哎呀,师兄你那么激动干嘛,早就没味了,不信你闻闻。闻闻?呕。”流云说着就要把衣袍递到前人眼前,谁料她倒是先闻吐了。
她还想再狡辩两句,只是嘴巴一张就忍不住再吐几口,急得萧望川提起下摆连连后退。
“stop!慢着!祖宗,算我求你嘞,别说话了,再过阵子咱青云门又要收人了,你搁着库库一顿吐,方圆百里都是味,给新生都吓跑了!这敢情好,咱派负责招人的长老几年全白干!你真是这个。”
萧望川躲到沈容青身后,竖了个大拇指,念着要不找空做些简易版的口罩好了。
沈容青只略略笑过,待流云缓过来后,问道:“流云师妹,听闻前段日子各派掌门齐聚青云门,共议讨魔事宜,请问这会如何了?”
“啊对对对,是该要和你们说这事呢。”流云一拍脑壳,全想起来了。
“是有这回事,不过早散了。只是据说那天衍宗的道同仙尊被掌教扣下来了,不过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我还是前夜听师尊喝醉了酒不小心说漏嘴才只知晓的。”
“道同仙尊?”萧望川重新探出身来,既然庆元真人已然伏诛,他们又手握确凿证据,那道同仙尊的落网也在意料之中,至于为何不声张此事,恐怕也是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到头来自乱阵脚。
“是呀”流云肯定道,“也不知道是犯了啥事,据说还是清虚仙尊亲自出手扣下的呢。这会应当是关在地牢里了。”
萧望川点点头,而后和流云分别,往内峰走去。
“你要去寻怀空仙尊吗?”栖梧峰前,沈容青问道。
“不了,与其有功夫胡思乱想,还不如做点实事。”他单手叉腰,回说,“好了,就此别过吧,知道你舍不得我,也不用送了,但你若非要送,我也是却之不恭啊!”
他没脸没皮的笑笑。
“现眼!”沈容青笑骂道。
“诶,此言对矣,以我如此样貌,不出来多现现眼,岂非暴殄天物?那才是真的天怒人怨。”
“罢了,终归是说不过你。”沈容青摇头叹气,“修行道苦。乐安,道阻且长,望君安好。”
“知道啦舅舅!啰嗦的很。”
“你叫我什么?”沈容青刚一问出口,却发现那人早没了踪影。
“真是的,毛毛躁躁一孩子。”他扶额叹道。
萧望川回到了太初峰,说是不想见师尊,可走着走着又莫名地绕到了莫问轩前。
罢了罢了,来都来了,多少也得打个招呼吧。只这样想着,他推开了殿前大门。
出人意料的,里面空无一人。
也是,师尊日理万机,这会不在也该是在常理之中。
萧望川的心里闪过一瞬侥幸,而后又翻上了一线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他摇头屏退心中的杂念,又在莫问轩内等了一会,直至夕阳低垂西山,他才惶惶然地走了出去。
一路走到了闭关的洞府前。
是的,他没有回到住处稍作调整,而是径直将自己关了起来,决意开始新一轮的闭关修行。
自那日见过师祖残念后,他也曾数次再访后山,可无论用极何手段,也始终再不得进入那方天地。
他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去问师尊此为何故,但奈何清虚仙尊后闭口不谈此事,最后也只得不了了之。
萧望川只觉是自己的修为不够,尚不足以看破个中玄机,毕竟师祖曾说过他们来日定将再见。那般时候,总不能是句场面话。
他如何也料想不到,竟是会在今日再见到怀空仙尊。
“师尊?”
模糊之中,他下沉的神识似又误入了一神异的空间,只见身前站有一熟悉的身影。
素白袍,桃木簪,犹记那年初见师尊,他也是如此扮相。
不,又好像不是。与清虚仙尊那拒人千里之外清冷气不同,分明是如出一辙的扮相,前人却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闻声,他回首看来,笑道:“小家伙,你认错人了。”
原来是怀空仙尊。
萧望川尴尬地挠头,解释说:“方才眼花了,乍一眼看去还当是师尊来了,不曾想竟然是师祖。”
“我与他最难相像,你却还能将我错认成他,是遇着什么事了?”
“那哪能啊?记着我头回见到师尊,他那身衣裳和师尊您当真是一模一样!不然,您瞧我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能白长了不成?不过到真有些事想请教师祖。”
听闻徒弟曾与自己扮作一般模样,怀空仙尊的眼里浮现一抹诧异,而后渐渐化为无尽苦涩。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强撑笑意,“你先讲讲。”
萧望川的表情一下肃穆起来,挺直腰板,郑重问道:“师祖,仙门百家曾为一己私欲,放任魔族横行,以至酿下灾祸桩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些,师祖你可知晓?”
“知晓。”在来之前他就已经猜到萧望川要问些什么了,于是在答完之后再回道,“他亦知晓。”
“他”指清虚仙尊。
萧望川的脸上呈出明显的失望,他颤抖地问说:“那为何......?”
不等他说完,怀空仙尊的手就先一步覆上了他的头,安慰道:“傻孩子,你是不是想问,既然我们知晓,又有能力去阻止这一切,却为何视而不见,仍其发展,是吗?”
萧望川默了半刻,最后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谁料怀空仙尊却是被他这般反应逗乐了。
“你还真是把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我倒要反过来问你,你又为何觉得,如今你所见到的景象不是前人改变之后的结果呢?”
萧望川哑然。他只觉真相不公,此前却从未思考过,这般结果不是师尊不想做,更不是他不能做,而是这已经是他们所能争取而来的最好结果。
满怀歉意,他为自己的失言红脸,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怀空仙尊毫不在意。
“现在,所有的担子就要落到你的头上了。”他轻拍前人臂膀,目光柔和温慈。
“能否......能否给晚辈一些提示,我该如何去做,或者说,我该做些什么?”
但怀空仙尊闻言只缓缓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萧望川问道。
“你有自己路,与我们都不同。我知道,你并非当世之人。”怀空仙尊慢吞吞地说着,可说出的每个字都叫前人震耳欲聋。
“您......怎么?”
"想问我为什么知道呀?你不妨自己猜猜。"怀空仙尊坏心眼地卖了个关子,就不顺着说下去,非要吊着人胃口才好。
萧望川沉思一二,而后重重地喘下一口气,问道:“莫非,您与师尊也是从那儿来的吗?”言语中满是不可置信。
本只是句不报期望的玩笑话,却在怀空仙尊先是点头而后再摇头的动作下,将他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似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
只听那人说道:“对也,亦非也,准确来说,仅我一人而已。”
“老乡!”
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怀空仙尊的话刚一掷地,萧望川便激动地扑了上去。
他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太久,要不是那闪烁的记忆片段,他时常怀疑,那所谓的前世会不会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他时而清醒,又时而忘记,像是一块面团,任人肆意拽扯。
直到今日,有一人站出,替他肯定了那些过去的存在,这飘游无依的心才终于落到实处。诚如那句老话,彼时的萧望川确实觉得双眼开始发酸,发涩。
“没大没小的,怎的那么大一个人了还总喜欢哭鼻子,羞的很。”怀空仙尊刮过他的鼻梁,轻笑出声。
萧望川这才收起自己失仪的神态,后觉有些尴尬,暗忖说自己怎这般反应大,莫不是叫师祖给看了笑话。
于是试图挽回形象地再说:“师祖又来寻我,是有什么要事交代吗。比如稀世珍宝?又或者绝世武功之类的?”
“小滑头,哪来那么多好东西,我不过一缕残念,待执念解散,便是到了要走的时候。我若说只是想来见你一面,你信吗?”
“信啊!师祖英明神武,我岂有不信之理。”萧望川甜着嘴说。
“臭小子”只是看来对方显然也很吃这一套。
“好了”怀空仙尊站起身来,“此行也不过是想替我那徒儿解释一二,劳而不怨半生,他不该受此猜忌。如今我也该走了。”
萧望川闻言急去抓他,却是握不到实体。
“若晚辈生惑,他日又还能见到师祖您吗?”
“自然。”怀空仙尊坦然回道,“不过不该是现在。下回再逢时,我或将助你以薄材绵力。介时,我便也将完成这临了的愿景。”
“恕晚辈斗胆再问一句。师祖,而今您又要去往何方?”
怀空仙尊回眸,淡然一笑,身影匿于光芒万丈。
“我要去接一人。”
接一不归人,回乡。
………
不日后。
今日山门外尤为吵,又恰好赶上了长老都不在的日子,于是便轮到了沈容青出面。
“沈师兄,快来快来看!”流云招呼他说,“门外来了个人,一身的血,问啥都不说,我瞧他拿着信物,就想着喊你来看看。”
沈容青正疑惑是谁会在这关头寻来,可切实见到人后,他又不由得呼道。
“顾公子?!”
最近卡文有点严重,不好意思。“坐看云起时”内的章节都算作是间章了,预计要写一个礼拜差不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坐看云起时(二)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