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忧伤而无常

韩牧远看了眼不远处立着的树枝,发觉影子已超出地上画的钝角中线很多。

这意味都已经下午了。

他看了看毫无动静的柴火,将手里木棍胡乱一扔,难得感到挫败。

昨晚就生存问题一番头脑风暴,讷讷的自己,对比郭崇就显得弱爆了,丢了那么一点自尊心。

今天郭崇出去找吃的,他在这儿钻木取火。

本来他想说生个好火,骄傲但不做作的等郭崇回来。

不想过去一个多钟头,连烟儿都没有。

岂有此理,难道体力活他都干不好?!

郁闷了一会儿,韩牧远将枯叶重新拢好,继续加足力气搓木棍。

“啊——我还不信邪了!”

郭崇老远就听到韩牧远的嚎叫。

干什么呢?

他拔开眼前的枝枝叶叶,入目是一片水光淋漓,熟麦色的背上滚动着健硕的肌肉。

连日来,这条道的灌木已经被踩得潦倒,走过青青枝叶的声音不大。

因此,韩牧远没注意到他回来了。

看着这样认真的韩牧远,郭崇也一时哑然。

韩牧远看着吊儿郎当,其实很靠得住,而且他这股坚毅、乐天和豁达,不管在哪里,都能活得潇洒吧。

对于韩牧远的为人处世,从以前两人相交时,郭崇就很看得来。

哪怕他桀骜、散漫、大男子主义、风流,但也坦荡到只剩一个字——真。

和这样的人相处是很舒服的,但真要和他在荒岛上过完一辈子,郭崇却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也无法想象……

算了,瞎想什么。

右手沉甸甸的,郭崇才想起:韩牧远还没吃东西。

将香蕉和香蕉芯放到大石头上,郭崇向韩牧远走去。

“你先吃饭。趁着还没涨潮我去沙滩试试,那里的温度高点。”

在这潮乎乎的热带雨林里,钻木取火少说是半个时辰的事。

郭崇这么说本来是体恤韩牧远辛苦。

不想,这话里隐隐“你不行”的意思刺激到了对方。

所以韩牧远闷头闷脑没回答,手下斗狠一搓。

嚓!

火星出来了……

再回到海滩时,太阳已悬在海面,下午的余热被海风一吹,纾解不少。

有了火后,淡水、御守、保暖、安全的肉食……很多关键问题就迎刃而解。

郭崇馋了几天肉,这会儿反而不急不躁的。

他折了树干做烤架、搭了个三角棚子、洗了衣服烤上、捡够了过夜的柴……

这一切都做完了,他看着饿了三天还活着的乌龟,感到头疼。

虽然小时候在农村生活,看过爷爷奶奶杀猪杀鸡杀鱼甚至杀蛇,自己也动手杀过,但一时对乌龟这种灵性又慈祥的动物难以下手。

没错,慈祥。

他在看过《功夫熊猫》后,对乌龟很有好感,从此看乌龟就觉得像看爷爷一样。

而且太多年没杀生,他一想到黏腻的内脏,血淋淋颤动的肢体,死而不甘的眼睛,难以洗清的腥锈味,或许还有一条条蠕动的寄生虫……

就头皮发麻。

天边有了霞红,郭崇站起来举直手臂、水平并住手指去估算太阳下山时间。

时间不早了,郭崇深吸一口气,蹲身洗一块边沿锋利的石头。

当石片划开乌龟韧厚的脖子、血染红一片海水时,郭崇别过眼,等那只垂死挣扎的乌龟死透。

“你明天休息,我出去找吃的,以后我们就轮流来。现在虽然火生起来了,但还不是万事大吉,饮水还是个问题,这附近没有河流,我们总不能真靠蒸馏海水过日子。”

海水哗哗的,带不走弥漫的血腥气。

不知道是彻底放松了、还是为了分散精神,正切割龟肉的郭崇一反常态的话痨。

“我记得美洲热带有种猫爪藤,内部蓄水而且甘甜,这里也是热带,说不定就有,我找找看,你以后也留心一下,枝干是红色的。”

“不过在这之前,韩牧远,你要知道怎么编蓑衣、选择适合制武器的树、判断方向和时间,赶明儿我教你。对,一步一步来……”

韩牧远一股脑应着。

挑完最后一个水泡后,他懒洋洋坐在海滩边,看郭崇。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因为生火时用力过猛,还在发抖。

“噗哧——”

裤口和袖口用棕榈叶扎得紧紧的,韩牧远不由回想到今天早上的情景。

“脱衣服。内衣裤别穿。”

说这话时,一丈远的郭崇背对着韩牧远在解皮带,大概是高烧刚好,他的动作有点迟缓。

“啊?”

韩牧远一听愣了,他眼睁睁看着郭崇脱去外裤、露出笔直细白的两条长腿。

“噢!”

反应过来的他拽过郭崇,俯身吻上那张柔软的嘴唇。

就在舌叶慢慢缠绕住对方发怔的舌头时,郭崇受惊挣开后便呼了韩牧远一下,他毫无章法揩了揩嘴唇。

“艹,你干什么?”

也不知道是恼得还是臊得,脸瞬间红彤彤的。

“难道你要我脱衣服不是这个意思?”

被稀里糊涂来了一下,韩牧远苦着脸,比用郭崇还震惊的语气答道。

听说ji情xing爱有利于杀死病菌,你不是刚发过烧嘛。

这句话,韩牧远看着郭崇的脸色没说出口。

……

反应了一会儿,郭崇的脸就跟中了彩虹七色瘴似的变来变去。

捏着棕榈叶的手冒出两根青筋,他干巴着嘴,再一次在这位“黄太极”面前吃了瘪。

呼!郭崇胸膛大起大落,半响后,他才红着脸憋出一句。

“我他妈就该看你得皮肤病早登极乐!”

啊,太可爱了!韩牧远抚着嘴边草碴般的胡子、痴痴笑了。

海平面和太阳之间只容得下三根手指头了,郭崇胡乱一抹汗,加快动作处理着乌龟的内脏、清洗龟壳……

在郭崇和韩牧远以扎根的决心在扎营的时候,殊不知,他俩的名字传遍了墨西哥。

而另一边的中国,也被几个新闻、将平静的表层泼了个斑驳。

“2010湘安局势最新消息:湘安激进示威者袭警出现恐/怖主义苗头”

“环球网7月6日报道:台风“利马”造成浙江直接经济损失超180亿”

……

这个世界永不缺轰动,悲喜每一刻都在变幻,今年七月的不太平也显得那么平常。

湘安的湘独势力暴动,流血事件不断。

沿海一带遭遇十几级台风“利马”,受灾严重。

持续了一年的非洲猪瘟又蔓延了几个省……

看了这些个新闻,人人难免都觉得心烦,倒真不比热带雨林里的两位平静自在。

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还是嘉里中心,还是那十一人,只不过,郭韩两边亲友的情形势别水火。

郭崇这边一个个在忙慌,热火朝天的。

沈家明、娜娜和秦啸各自盘踞咖啡厅的一角讲电话。

对象分别是郭崇妈妈、媒体和各种牛鬼蛇神、以及上海市长。

“妈,没事儿,我昨天没开机是在开会,这段时间有点忙……”

“谁说我失踪了?!妈,你别信那些造谣的,赶明儿我开视频和你聊……没有,台风就在上海停了一天,不厉害……”

沈家明在和郭妈讲电话,除了说的是普通话,有七八分郭崇的感觉。

“对了,有件事我想跟您和爸商量下,我想去国外留学……”

那边做母亲的关怀儿子怎么突然要留学,唠着一时不好挂。

董欢心白着脸在听。

她坚信郭崇会回来的,在那之前,她就怕郭妈郭爸一时承受不了,垮了身心。

她能做的,就是照顾郭崇父母,然后等郭崇回来给她发个大大的红包。

对于董欢心来说,郭崇不只是相交十年的老友。

也是渡她的摩西。

她性子散漫,大学时对未来就没什么规划,是郭崇发掘了她的文学才华、并一步步将她带到今天的。

“蓝老师……突然变卦是我们不对……不是我们拿乔,想多要些分红,投资这个项目是郭总的个人意向,公司是没……”

娜娜声音沙哑,忙着应付媒体、粉丝站、合作方等等,手机铃声一刻没停。

庄映川和陈知行静静听着,两人会心一眼里,都各自从对方的心灵窗户读到了难过。

自从郭崇失踪后,沈家明靠出色的配音能力,扮演郭崇解决一些琐事、安定郭爸郭妈的心。

阿昕暂代聿久总经理处理公司大小事务,董欢心娜娜帮着稳住。

遇到问题时,是秦啸出谋划策、整合资源。

只有他们,能做的微乎其微!

“父亲,墨西哥大使馆那边还是一无所获吗?”

“陈伯伯那儿呢,派去的搜救小队也没进展?”

“好,我知道了……我以后开车会小心的……父亲,这时候别说这事,抱歉,我先挂了。”

秦啸摩挲着微微发烫的手机,隐在散乱刘海后的眼睛里寸草不生,他喃喃道:“11天了……”

而韩牧远这边没人说话,全都面如死灰。

许菁眼睛又红又肿,自从她看到“‘真利女王’号邮轮在加勒比海遭遇飓风‘帕特力’失踪”的新闻,她就终日诚惶诚恐。

韩牧远生死未卜,她只有盼自己的丈夫吉人天相。

邬宗臣手里也是一堆事儿,都是关于经闻工作室的。

韩牧远再散漫、对文字却是认真的。就像slogan“经世,我闻”所诉,韩牧远对经闻工作室是有一份情怀在里面的。

邬宗臣懂,所以他得帮韩牧远撑下他的文字江湖。

陈凯行摔远了电脑,阴沉沉的脸迸出青筋。

之前他黑进那个邮轮公司内网,看到亏损3亿比索的财务报告、“真利女王”号邮轮启航前后一周的气象观测报告、气象观测仪器的损坏维修报告、保险公司赔付申请草稿……

册那!!这次海难就是个阴谋!!他妈的吃人血馒头的缺阴德公司!!

陈凯行勉强压制了悲愤的情绪后,从电脑调出一张“真利女王”号邮轮的乘客名单。

Caesar Guo的信息赫然在列!

还有一条最新新闻,触目惊心。

“The hurricane has killed 1621 people and caused 836 people missing.A total of 355 survivors were rescued.”

(目前飓风已造成1621人死亡,836人失踪。共搜救到355名生还者)

空气沉寂了好久。

炎炎七月,董欢心、娜娜、陈知行、秦啸、庄映川、沈家明一时如坠万丈寒渊。

许菁一直抗拒去想韩牧远出事的可能。

如今看着这些数字背后微茫的生还率,几乎像是宣判了最槽糕的可能,她心理塌了。

李军山最近在忙餐厅的事,被哭唧唧的搞烦了,“又是和郭崇一起,呵!”

他前不久还和韩牧远商量合伙餐厅的事儿,地儿都租了,可是另一半资金和一些批文没到位。

他的钱包和耐心一天天消耗着,此时和疲惫一齐爆发,张嘴全没好气。

闻言,董欢心脸色黑了,粗声质问他:“你什么意思?!”

秦啸眉头一皱,陈知行整个人懵的,其他人则俱是愕然看向李军山。

邬宗臣使眼色想让他冷静点,但李军山翻了个白眼,“哼,和你家那位一牵连就准没好事!”

所有人心头一跳。

董欢心冷哼,“这话反了吧,倒是你,韩牧远的经纪人,别老在网络上炒作我们郭崇,low不low!”

她火气冲头,说话难听,韩牧远这边的人一时脸色难看得很。

江河抿紧了嘴唇正要说什么,脸色青白的许菁向他疲惫地摇了摇头。

李军山斜了董欢心一眼,满脸不屑。

“哦嗬,你怎么不上天啊?屁都不算的人,炒作他我才是low!”

“泥!”

护短的董欢心嘴都气瓢了,撸袖子就要挠姓李的,陈知行这才听出火药味儿,“你怎么说——”

他刚要窜起身就被人狠狠撇回沙发。

“妈的,你们闹够了没有!”陈凯行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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