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今夕何夕,往事迷离

今天的天空,是一整片好看的绯红,和着混沌未明的烟蓝,很适合给一个绮丽的悲剧故事做结尾。

早上的忙碌告一段落后,郭崇坐在河边那棵歪脖子树上小憩,吹着清爽的河风,啃果子。

看着红彤彤的朝霞,他想到了《千秋雪下》的结尾——所有人湮灭在大火中,让人欷吁。

郭崇定定看着无比宁静的天空,心思纷呈。

来墨西哥前,已经收购了一个女频文学网。

因为他嗅到纸媒的辉煌时代快要过去,而网络文学的发展势头很好。

而且,公司的IP产出,不足以构建他的商业王国,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他还有更大的目标。

这些年,他一直没卖小说的影视版权,原本他已经暗下决心,写完《王杀》后就钻研导演。

一来,他可以和秦啸共济沧海。

二来,他的书要拍,也只有他自己最能还原那个世界。

再晚点,钱也赚够了,该他为自己正名的时候了。

不是嫌他三观低劣、没有内涵吗?他就要琢磨琢磨,也拍部文艺片,眼泪、哗动、反转、长评、喝彩声不断涌来,他有自信。

他能随心所欲掌控自己的生活,多大的目标也能一点一点拼搏出来。

但在这世上,唯有对爸妈对奶奶,郭崇觉得愧疚和心疼。

小时候因为自己的身体异样,又弱得常常住院,爸妈没要二胎。

这些年自己忙于公司没时间陪他们,也没领个人回去,这下好,流落荒岛了……

郭崇觉得自己真不孝!

可怜爸妈,操了半辈子心又要孤独终老,知道自己失踪,爸爸的高血压该不会发作了吧!

还有风行、欢心、秦啸、映川、家明……

过了这么久,会想自己吗?

郭崇苦笑了下,他的书本本大卖、长得也不赖、粉丝千万、红。

他各个圈子经营人脉,混熟了小半个娱乐圈,其实真正看得起他的能有几个,交心的只有他们了。

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的……

自从流落荒岛以来,郭崇的意志和身体素质都趋于钢铁般。

最近莫名抑郁:哎,这样下去,生活真的没什么意思,天天吃喝睡,和等死没什么区别。

抑郁之外,怎么越看韩牧远越不爽。

这货平时的耍贱也就习惯了,就是他动手动脚的臭毛病,太招人烦了真是。

郭崇深陷思绪,浑然不觉太阳已经出来,照得身上发热。直到下面的韩牧远大声嚷嚷着:

“我进菜市场挑菜去啦。”

郭崇一激灵,差点吓得从树上栽下去。

他反应了下,才明白韩牧远口中的菜市场是指这片热带雨林。

“今天就别吃乌龟了吧,我都吃感染了,咱们改善下 伙 食吧——”

神他妈菜市场!神他妈改善伙食!

对热带雨林有点尊重好吗,热带雨林不要面子啊!

看到韩牧远大喇喇朝自己挥舞,郭崇恼火:为什么他一天天像欢乐儿童似的。

没事儿来个恶作剧,和这一片儿的动物混了个熟,有时还有猴子送水果。

傍晚时多远就能听到他的歌声,连万万和发财都更亲他一点。为什么……

再想到韩牧远之前的种种劣迹,郭崇火上心头。

这厮儿就是欠扁!于是他将手头啃到一半的果子扔了过去,喊道:

“快滚吧,哪儿这么多戏!”

韩牧远手臂在空中慢腾腾划拉着,犹自学着《疯狂动物城》里的闪电。

当果子砸来身前,他咋舌,“你最近的脾气越来越暴了,不会是那几天到了吧?”

郭崇被触及心中雷区,他二话不说直接翻身下树。

眼着他一溜烟儿下树,眼看他弯腰捡小石头,韩牧远心里想:完了,真生气了!

当即转身就跑,他身上又是刀又是矛又是干粮又是水壶又是绳子,滴了咣当的,边跑边喊:

“我错了,郭哥哥!是我,我那几天到了行不行。”

身后来势汹汹,韩牧远几次感受到石头追到后脚跟的凶险,放弃了平坦的路,改往丛密藤深处钻。

腿短了十厘米的郭崇被绊得辛苦,他咬牙切齿喊:

“叫爸爸也没用,今天不取你半条狗命我不姓郭!”

“谢郭爸爸不杀之恩!”

韩牧远死贱的声音变得很虚飘,跑得太急,耳朵里全是嗡嗡声。

郭崇丢完了最后一个石头,靠着树身呼呼喘气,他冲只剩一个蓝色背影的韩牧远不甘心地喊道:

“龟儿子,不客气!”

大清早的,两个野人就开始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坪间太热闹了,除了海浪般的一**飞鸟掠林声。

咩咩羊叫,哼哼猪叫,还有河中鱼跃声,晾晒的衣服也是噗噗做响,都融入这森林的虫鸣兽叫。

韩牧远从一棵大树后往坪间探看,过了段时间,仍不见郭崇的身影,这才轻轻推开木栅门。

登山鞋踩上石板小路的声音极轻,猎到的野猪和山鸡也牢牢捆住扔远处了。

但韩牧远还是觉得哪里有声音在索索响,将矛和砍刀一一放下。

“吱呀”一声中,他和刚从仓库出来的郭崇来了把对视。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回来了哈!”

郭崇一龇牙。他还记着早上的帐,电光火石的气势迸发。

韩牧远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直冒。

“哎呦,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

“你当然错了,越来越欠!你昨天晚上几个意思?啊?再对我对手动脚试试!”

“疼,我错了,哎呦哎呦,小心你身后。”

这俩,一个怀恨在心身形矫健,一个有所妨碍缩手缩脚,所以郭崇能揍得拳拳到肉。

虽然是闹着玩,韩牧远的身上也大概会有青紫。

其实,郭崇也明白:不是韩牧远越来越欠,所以看他不顺眼。

什么“韩牧远种种劣迹、实在欠揍”不过是拙劣的借口,他只是想发泄,因为回不去的迷惘。

砍柴剁骨头的刀钝了;屋棚遮风挡雨的降落伞面已经泛白,桌子开始腐烂。

圈里的羊生小羊、小羊吃草了;万万和发财越发不着窝,“嘶卡”的声音很尖促,是到了繁殖期……

雨林里没有气候变换,他不用操心温饱的问题,却也任时间无知无觉地流逝,猛一记事,就格外感到焦虑。

算算,最近应该快到过年了吧……

闹了一阵,韩牧远的胳膊上腰上、也结结实实挨了不轻不重的两下。

泥土飞扬中,郭崇手下的力道又轻几分,韩牧远才一个闪身越过郭崇、往一道小门窜去。

那里猪叫羊叫,虫鸣混杂,尤其热闹。

发泄一通后,郭崇掩着口鼻顺气。

当他抬头,看见韩牧远的背影时,顿时变了脸色。

韩牧远抱着竹筒哼着歌,来到了一颗大树下。

树枝间架着几个竹篾编的笼子,半人高,半米长,铺着泥土和草,爬着藤蔓,有门有窗的。

当韩牧远打开竹筒时,一只绿色鹦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扑过来,“嘶哦”叫着。

韩牧远拿脚尖抵住它圆滚滚的胸脯、兜了兜。笑道:

“万万,这不是给你吃的,一边儿玩去。”

他将一只圆滚滚、浑身支棱着树枝状角的虫子放进去。

竹笼里是一派昆虫总动员。

包括但不局限于花纹奇特的毛蜘蛛,像南瓜叶的蜗牛,眼睛占了半张脸的鼠类,大钳的甲虫,总是隐身的几只神秘变色龙。

这些生物迎来新室友后,又是一阵活跃的蹦跶!

韩牧远回来时,郭崇坐在那棵歪脖子树下的树荫里,木桌上放着几棵三七,石窝里已经捣上了。

他笑嘻嘻脱了冲锋衣,赤膊蹲到了郭崇身前。

那背上,是一条鲜血淋漓的伤口,还有大小旧疤。

郭崇没多说些什么,他利落将药草渣抹到纱布上,心软了一角,只是嘴巴不肯软一点。

“你数数,养了多少只虫了,你是不是有收集癖!研究说,你这样的人都是心里有缺失。”

韩牧远摘着裤腿上的草籽和蚂蟥,面对郭崇的毒舌、也不恼,他戏精上身般声音哭唧唧道:

“对啊,我缺爱,特别可怜,你要送温暖么~”,心里却叹道:其实是谁爱收集玻璃杯、白衬衣的。

切。

郭崇“啪”的将药草敷上韩牧远的背。

在很多个烤着火、吃着肉、喝着酒的晚上,两人聊天。

郭崇知道韩牧远是个受开化教育、不乏宠爱的典型上海小孩。

长得不赖人缘好混得开,除了成绩差点,父母要求严点,整个学生时代简直称得上快活。

很难想象,他会在高中毅然决然辍学北漂,骨子里是浪子么。

呵,自己又不了解他。

一个有妻有父母,朋友遍地开花,还心怀社会家国的人,为什么流落荒岛这么久来,不见他流露一点怅惘情绪。

怎么对于父母、妻子、朋友全不挂心似的,真的这么洒脱么,是不愿流露么……

疯了,想这些干什么。

郭崇晃晃头,觉得果然是深秋了,自己这矫情的毛病又季节性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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