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应挂在空中的月亮，到底去哪了呢？

燕千盏眸光一沉，再次将目光投向四周。

明明没有月亮，可从地上悠悠升起的银光，确实将四周照射得分外清楚。

“叮咚——”

清澈的溪流就这样从她的身侧流过，水声潺潺，碧波荡漾，不时有涟漪荡起，引起了燕千盏的侧目。

溪流的波面恍如明镜，映照着周围的一切。

泛绿的树影，暗色的夜空，闪烁的星子，泛着白光的玉盘......

在荡漾的碧波中，那圈白玉盘被水纹揉皱、铺平，只泛出一点柔和的光影，显得不甚清晰。

等等......

那圈白玉盘，不就是明月的影子吗......

夜色的幕布里，确实没有月亮悬挂。

但是，溪流倒影里，确实有一轮明月，皎洁无瑕。

燕千盏瞳孔一缩，思量片刻，看向碧波流淌之间闪烁的光影，心下似有了些头绪。

她看向旁边站立观望的男孩，见男孩笑颜天真，眼睛亮亮地看着她，一时有些心软，眸光柔和。

“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到了......”

“我相信你。”

男孩笑意盈盈，抱手看向燕千盏，眸中有着细碎的光亮。

语尽，燕千盏略微扬眉，向男孩挑出一个自信的笑，抽剑出鞘，向那河中轻轻挑去。

绮霜剑身皎洁，泛出的剑光似雪，和溪流泛起的碧波交相辉映，颜色和谐。

水流被剑锋轻巧划过，溅起朵朵带着白边的水花。

乍一看，那簇水花溅起，竟像朵朵白梅从碧波中盛开。

“叮铃~”

有什么东西成功地被剑尖挑起，犹自在空中打着旋儿。

男孩侧身抱手站立，眸光温柔地注视着燕千盏的举动，见燕千盏出剑挑起了水中的东西，眼里一亮，鼓起了掌。

“啪啪......”

“好厉害！”

那语气一派天真，隐隐带着些许其他意味。

是狡猾。

燕千盏手腕一转，将那东西抛至空中，打了个转，随后收剑，反手接住了即将掉落的物什。

那物件被她包裹在手心，泛出温和又圆润的白光，渐渐的，白光转为盈润的绿意。

她此时才真正看清楚了这物什的模样。

是一枚青润的铃铛。

是孟枕送她的那枚铃铛。

她明明记得，这枚铃铛，在她送沈灼肆出去的时候，就随着沈灼肆一起出了幻境。

眼下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那铃铛内里暖黄，依旧燃着一些光亮，叫人心里不免也升起一些暖意。

燕千盏眸光微闪，敛手一握，将那铃铛收进手心。

而那铃铛似乎有所感应，发出叮铃的声响，一股暖流顺着手心，缓缓进入燕千盏的身体。

刹那间，自进入幻境以来，那种刺痛的幻觉顷刻之间消失不见。

燕千盏眼尾一撩，心下有了几分了然，微微垂首，将那铃铛挂入腰间。

铃铛小巧剔透，配上她今日的青衣倒是合适。

她大概也猜到了，为何这铃铛会出现在幻境中了。

燕千盏明眸一亮，轻轻蹲下身，将手探进了身下的溪流中。

澄澈的水流将她的手指包裹，在银光照耀下，葱白的指尖在水波中呈现出冷白色调。

感受到手上并没有任何液体流过，取而代之的，更像是摸到空气的虚无感，燕千盏眉眼中升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果然这溪流，不过是假象。

她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眼前一切景色，不过是镜花水月。

通天的树木是假，徐徐升起的银光是假，蜿蜒流淌的河流是假。

而河流中倒映的明月，自然也是假。

真实的幻境里，不过是一片阴冷的乌黑，死寂凄冷，既无光亮，也无生机，哪有眼下这么多的生机与活物。

至于她为何能在看见幻境中看见如此光景，恐怕.......

燕千盏收了手心，敛眸起身，将绮霜剑收入剑鞘。

身旁的男孩抬眼看向她，柔声询问道：

“怎么样，找到月亮了吗？”

燕千盏回首看向男孩，掩去眸中思绪，微微摇头叹气。

“没有，只是找到了我差点丢失的铃铛。”

男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嗓音糯糯：

“找不到也正常，我被困在这幻境几百年了，也没有找到月亮。”

燕千盏看向男孩，眼里升起一丝笑意。

好奇怪，刚才才见到男孩的时候，明明四下一片黑暗，可燕千盏却能看清男孩的样貌。

男孩眸里的光亮，在一片黑寂中亮得突出。

此时此刻，地面上缓缓升起的银光，就这样，倒映在男孩的眸中。

男孩眼里的碎光，就这样浅摄在瞳仁上，形成一轮弯弯的月牙。

一轮弯弯月牙，配上男孩的眉眼弯弯，当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男孩眼里的月牙......

难道就是所谓要找到的月亮？

“这幻境里，风景也没那么差，对吧......”

“若实在找不到，我们一起在这作伴也不是不行......”

男孩眼睛亮亮地看着燕千盏，嘴角笑意盈盈，虎牙露出一个狡黠的弧度。

燕千盏笑看着男孩眸中的弯月，柔声答道：“是这样吗？”

话尽不过片刻，突然，福至心灵般的，燕千盏敛眸低手，轻轻抬指，触上男孩的眼侧。

“你说的，想要寻找的月亮，是眼里的这一轮吗？”

男孩显然是没料到燕千盏会这样做，攸然瞪大了眼，嘴里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刚才露出的狡黠与无赖，全然不见，眼下看来，只留下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浑身怔愣，看向燕千盏的眼里眸光转深，诸多情绪变化，末了片刻，他缓缓眨了眼。

他睫羽微颤，像有蝶翅扑腾，轻轻打在燕千盏指尖，叫她的指尖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燕千盏很快收了手，转眸看向男孩，嘴角笑意升起。

“所以，现在，是算找到月亮了吗？”

男孩略微偏头，避开了燕千盏的目光，眸中弯月若隐若现，最终钝钝点头，心不在焉：

“就算你找到了。”

“那现在，能告诉我出口在哪了吗？”

燕千盏看向眼前男孩，微微敛眸，继续询问道。

“在这。”

那男孩手指转顿，指尖带血，隔空一划，一道发光的出口竟犹自出现。

“这便是了。”

他指了指眼前的出口，向燕千盏挑眉示意。

“出去吧......”

燕千盏略微挑眉，淡然跻身，便要踏进那幻境出口。

末了，似乎想起什么，男孩眸光一沉，喊住了燕千盏。

他侧眸看向远方，语气有些闷闷：

“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

燕千盏闻言顿首，偏头看向他，眸中浅笑。

“并没有，怎么了？”

男孩眸光一滞，沉默片刻，眼里攸地升起笑意，扬眸挥手道：

“出去吧......”

燕千盏略微回眸，看了男孩一眼，嘴角升起一丝笑意，缓缓抬脚跨入出口，转身没了踪影。

孟枕再没有继续伪装，反而自顾一笑，眼尾一撩，看向幻境中的一切。

林木、溪流、薄雾、山峦，葱绿、暖黄、柔白，一切颜色在他眼前慢慢褪淡。

他眼下没了心思去维护这些幻象，随手一挥，周遭良辰美景，霎时之间烟消云散。

一切光亮刹那间归于寂灭，幻境内终是恢复了黑暗。

他收敛了所有张扬的情绪，就这样驻眸看着那出口，长睫微微低垂。

末了，他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意。

又只剩他一人了。

“扑哧——”

寂静的暗处，有人轻笑出声。

突然之间，有缕白光攸地从出口升起。

那抹光打在孟清玖的眸中，好似孤鹤攸然逢春，墨眸中生出了其他色彩。

一片灰寂的景色之中，有人踱步向他而来。

“叮铃——”

一步一响。

孟清玖似有所料，略微扬眉，看向来人，眸光流转，忽地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燕千盏清冷的眉眼就这样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她唇瓣漾开一缕浅笑，扬眉定睛看向孟清玖。

“孟枕，你还不出去吗？”

坦白说，其实孟清玖并没有特意掩饰自己的身份。

而燕千盏又是什么时候认出眼前的男孩是孟清玖的呢？

大概是在看见水中铃铛的时候。

那铃铛分明被落在了幻境外，如今却又再次出现在这。

虽然她不知为何孟清玖能再次进入幻境之中，但下意识的，她就觉得眼前的男孩就是孟清玖。

后来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同情男孩的遭遇，估计也是孟清玖胡诌出来的。

她被孟清玖捉弄了。

孟清玖看到燕千盏从出口回身，意识到燕千盏早已认出他来，自己这是被燕千盏反捉弄了。

他抬眸看向燕千盏，含笑起身，语气懒懒道：

“走，这便走。”

因着燕千盏将他赠与的铃铛随意丢弃，他的确有意捉弄燕千盏。

化了孩童的模样，入了幻境，称自己是被小鬼拘禁在此。

他甚至生出了一些私心，想让燕千盏留在这。

他可怜巴巴地向燕千盏倾诉，就是想叫她心软。

果然闻言，当燕千盏目光坚定地安慰他，“若能出去，我必定想办法将你的魂魄带出去，让你再次投胎转世......”

明明心软的是燕千盏，可燕千盏此话一出口，他竟瞬间没了那些狭蹙的心思。

他就知道，自己对燕千盏一向是狠心不了的。

无论哪一世，都是如此。

不忍心拘禁她。

他也无法拘禁她。

他叫燕千盏寻明月给他，其实就是为了捉弄燕千盏。

毕竟，最好的明月已经在他眼前了。

燕千盏以为他要找的月亮，是自己眸中的弯弯月牙。

其实不是。

月牙在他眼里，而最好的月亮，就在他的眼前。

只是因为她在眼前，他的眼里才有月牙弯弯。

孟清玖看向燕千盏，眉眼笑得张扬：

“燕姑娘果然聪明。”

燕千盏微微回首，抬手含笑道：

“孟公子彼此彼此。”

小鬼：竖子厚颜无耻，什么罪名都扣在我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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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寻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