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在雨声滴答里，我终于写完了准备参加比赛的故事。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潮湿气从窗户缝弥漫进来，我在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句号，瞬间感觉肩膀上的石头少了一块，兼顾学习和小说实在耗费精力，好在终于结束了。

我合上本子，明明已经完成一件事，和如释重负前后脚到的，还有怅然若失。拉开窗帘，看着满是水汽的玻璃窗，用手指轻轻画了一个句号。

玻璃面上的水汽冰凉，濡湿一小片食指指腹，我两指并拢摩挲，又在圆圈上加了几笔，句号成了太阳。

雨天总是让人多思的，如果画出太阳就能变出晴天就好了。

时钟到了整点会滴三声，我扭头一看，已经凌晨两点，再不睡，明天就不用上课了。

我的伤春悲秋被强塞回去，利落起身，拉上窗帘回床上睡觉。

第二天，我浑浑噩噩起床，将小说本放到书包，准备给顾舒怡看看，她期待了很久，让我写完了一定要第一时间拿给她看。

早上赖了会儿床，到学校已经接近早读开始，我一步两个台阶地往教室冲，闷头往前走，差点撞到人，我抬头一看，冤家路窄，竟然是李胜武。

我脚下猛地刹住，只差一根食指的距离就要撞上，他穿了一件黑色卫衣，上面不知道染了什么油渍，我下意识后退，本以为李胜武肯定会不爽地挖苦我，但没想到他看都没看我，只是侧了个身，脚步虚浮地走了，看上去格外失魂落魄。

我心里正纳闷，就听到办公室那边传来的聒噪声，一位穿着破旧牛仔外套破洞长裤头发蜷曲贴着头皮的男人正和班主任在掰扯，那身影有点眼熟。

“是这样的，这是出名杂志举办的活动，对孩子来说是个锻炼的机会。”

“老师，我不是什么文化人，你也不用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这什么活动能挣钱吗？”男人的声音很粗，像沙尘暴在走廊上回荡。

我瞥了一眼，还是第一次见到班主任有些无语的表情：“如果得奖了是有奖金的。”

“但没那么容易得奖吧？”男人语气轻蔑。

“参赛的人肯定会有很多，但您还是应该相信他，给他鼓励和支持。”

“我呸！”男人说话粗鄙，丝毫不顾及这是在学校，也并不在意面前站着的是老师，只是闹着说，“你们老师一天到晚不教正经的本事，就搞这种乱七八糟不着调的，我花钱供他读书是为了让他给我钱的！结果书不好好读，一天到晚写这种东西，我看到一次撕一次！”

“他最好参加比赛能拿到钱，不然，参加想都别想！”

“您先冷静下。”

我知道如果再听下去就会被发现，转了个脚步往教室走去，走到教室坐下，抬头就看到前面李胜武弓着的脊背，头发蜷曲。

我一个激灵，终于知道那个在办公室门口和老师争吵的人是谁——李胜武的爸爸。

上学期家长会时见过一面。

我多看了李胜武两眼，叹了口气转身从书包中拿出课本开始早读。

有很多东西是人无法选择的，但也有很多东西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比如出生于悬崖边，是决定跳下去成为深渊的一部分，还是扎根努力生长。

那我呢？

我忽然想到我自己。

我好像是长了一抹细根挂在悬崖上，看似顽强不屈其实摇摇欲坠，说不准哪一天就消亡了。

不过那是以前的我了，现在的我正用好多条细根攀住悬崖，努力生长，虽然没有坚韧不拔，却也生机勃勃。

临近考试，又因为是一次大型联考，各科老师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布置的作业快要堆成小山，我一整个晚自习都在奋战。

语文作业是翻译文言文的重点字词和句子，用的是学校专门发的本子，而由于学校发的练习本过多，我为了省一笔买本子的钱，写小说用的本子也是学校发的，这就导致晚自习结束我把小说本当成作业本交了上去，而我糊涂地直到回了家准备借朝阳电脑将我的作品打到电脑上进行报名才发现。

上学期除了最开始我的作业本收到了虐待，后面大部分时候它都安然无恙，加上现在大家都公认我不好随便欺负，更没人会对我的东西动手动脚。

我给自己定了个早点的闹钟，打算明早去教室把本子换回来，今晚就当做休息和复习。

今年四月好像一直在下雨，天气预报后面一长串日子也都带着雨，我仍然坚持在睡前祈祷明天醒来会有个大太阳，不过往往是这样的，大太阳没见到，朝阳却是几乎雷打不动天天和我说早安。

他简直取代了阳光，像潮湿的雨化成水汽，光芒万丈地充斥在我的生活中。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去图书馆和书店，一起刷题比赛，有太多的一起，多到我根本不用特意提起什么事是和他一起做的。

几乎全部。

我的梦还是一如既往的怪异，梦里那个姑且称之为太阳的东西正一点点升起，一点点照亮我，黑色逐渐化成我脚下的地，朝阳坐在千纸鹤上逐渐变得透明，嘴里却还在不停地说着“我爱你”。与此同时，他的每一声“我爱你”，都化成了千纸鹤，大大小小，密密麻麻。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梦到这个画面，但我从不敢多想朝阳那句“我爱你”是什么意思，只能感慨，在最最开始，他那句“我爱你”对我来说，无疑是焦枯树枝遇上的一场春雨。

第一场春雨。

所以才会被我的潜意识记这么久吧。

我逐渐意识到了我的变化，我想逃离那段枯焦的过往，投身到春天中去。

这是一个好事，但所谓福兮祸之所倚，福祸相依，福祸相依。

后面发生的事，如果我站在上帝视角，或许要悲天悯人地感慨一声作孽，可我偏偏是第一视角，那所谓的作孽落到我身上，成为了真真实实的春雷。

轰隆，窗外春雷滚滚，闪电霹雳照亮屋子。

又下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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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春雷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