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云层遮住了阳光，秋风阵阵扫过，卷起枯叶在空中胡乱翻滚，看得人心烦。
施野从落地窗前离开，拿起桌上的杯子送到嘴边，才发现咖啡不知何时早已凉透了。
心烦加倍。
这时，敲门声响起。施野放下杯子：“进来。”
“施总，所有项目资料都在这里了，您过目。”
马经理走进总裁办公室，指挥着手下的年轻人将厚厚几摞盒子依次摆放在长桌上。
施野支起长腿靠在桌边，随手拿起一份文件翻看，“好，你去忙吧。”
马经理没走，陪着笑问道：“施总，我听说您打算把这些项目全都实地查看一遍？”
“有什么问题吗？”施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没有没有，”马经理很有眼色地帮施野换了杯咖啡，“我只是觉得，有些无足轻重的小项目，实在不值得跑一趟，浪费您的时间。”
按照他的计划，概念门店还没发展到“经营不善”的环节，施野要是现在追究起来，不好操作。
施野扫了眼桌上厚重的盒子，似笑非笑地说：“不值得我跑一趟的项目，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说对吗？马经理。”
“是是是。”马经理生怕自己多说多错，赶紧闭上嘴，干笑两声，说着“您忙您忙”退了出去。
出了门暗暗腹诽：这位新总裁年龄不大，心思却不少，喜怒难辨，实在难以琢磨……
三批货品依次送达，正式上架。
晏溪十分不理解，他们一个主做智能电器的公司，究竟有什么需要展示的概念性产品，值得铺这么大一间店铺来陈列。
不理解归不理解，该干的活还是要干。
手下没人，打灯、摆放、橱窗陈列全都是晏溪亲力亲为。
陈列完毕，看着摆在货架上各种造型抽象的手办模型，晏溪觉得……实在很难评。
这些是前任总裁方墨专门找国外设计师，耗时数月精心设计制作的，标价比它们的造型还要恐怖。
晏溪对前任总裁心怀敬重，但对他的审美和眼光却实在不敢苟同。
从开门整理到布置陈列，几天里除了图新鲜进来瞄一眼的路人，几乎没有顾客上门。
照此下去，这间店不出一个月就要凉凉，而他的缓刑期也要提前结束了。要想办法自救，就得尽快做出风格……
傍晚下班路上，地铁里的一则广告吸引了晏溪的注意力。
“艺术的魅力，可以跨越国界和文化，触动心灵。在本次艺术展中，您将看到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们的杰作，包括绘画、雕塑、摄影等等，感受他们的创意和灵感，快来一起享受这场艺术盛宴吧！”
【微观世界.灵魂之美】国际艺术展的宣传视频在站内屏幕上循环播放。
视频滚动到第三次的时候，晏溪打开订票软件，定了第二天上午的票。
工作压力使人麻木，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期待的感觉了。
下车前，晏溪将休假申请给公司提交了过去。
一夜好梦，天亮后，没等闹钟响，晏溪就爬了起来。
换上精心搭配的衣服鞋子，对着镜子打理一个帅气的发型，好不容易将头顶几根蓬松的发丝压下去，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骤然响起。
晏溪眼皮突地一跳。
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公司行政部”。
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电话刚接通，林薇的声音就蹦了过来：“晏溪，马经理让我通知你，施总现在要去你那边门店考察！”
“现在？”晏溪一口气郁结于心，用力揉了揉额角，“我昨天就提交了休假申请，马经理没有看到吗？”
“什么休假申请，只要你还能喘气，就算有天大的事，马志明也得把你拽出来，”林薇说，“赶紧去门店准备吧，别耽误了。”
美好的计划被一通电话全盘打乱。
原本悉心打理的头发，被晏溪一气之下胡乱揉了几//把，变得蓬松凌乱，神似一只愤怒的绵羊。
坐地铁要换乘，来不及，晏溪斥巨资打了个车。
上午九点，黑色商务车从YK公司出发。
马经理坐在前面副驾驶位，担任向导为司机带路。
施野靠在宽大的座椅里，听着项目部经理的汇报。
日光街区路口，晏溪从出租车上下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今天运气挺好，一路没有堵车，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
时间还早，晏溪朝蟹黄包店走去。
周末的早上，小店依然挤得爆满，望着前面乌泱泱的长队，他无奈选择了放弃。
连续阴沉了好几日，难得有个大晴天，阳光裹在暖风里，吹在身上也不觉得凉。
晏溪穿过马路，打算去对面巷子里的面包店，买个三明治凑合垫垫肚子。
“从右边这条路绕过去，拐到巷子后面，有个停车场……”马经理给司机交待清楚路线，回头对施野说：“施总，这里车子不好进，辛苦一下，待会得走几步。”
“嗯。”施野放下手里的资料，把目光转向车窗外。
非繁华商业街区，位置相对偏僻，街道较窄，车辆通行不便，更适合做步行街，而不是YK品牌的形象门店所在。
这个项目在施野心里原本印象分就不高，如今更是扣得所剩无几。
黑色商务车缓缓穿过紧凑的主街道，施野随意扫视一圈后，正要收回目光。
阳光下，一个头顶闪耀着暖棕色泽的微卷发青年，从车后面快步奔跑而过。
那人出现得太过突然，施野第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怔了几秒钟才回过神，自己不是在做梦。
然而，就在这短短几秒钟里，商务车已经拐进了去往停车场的路口。
马经理忙着低头给晏溪发信息，让他出来在巷口迎接一下施总，只听后面一声“停车！”
司机一个急刹，马经理的手机一下子滑了出去。
车门声响，紧接着是项目部经理惊慌的喊叫：“哎哎！施总，还没到……”
“别跟着！你们先过去。”施野没头没脑地留下一句话，径直冲了出去。
马经理从脚底下捡起手机，看到信息发送成功，回头扭着脖子跟项目部经理大眼瞪小眼----
什么情况？！
项目经理脸色不太好：“施总瞧见什么了？不会出状况吧？”
马经理冷笑：“怕什么，出状况也出不到你头上，背锅的我早就找好了。”
这个司机是马经理一手提拔上来的，手握方向盘，安静地装聋作哑。
不过几十米距离，在施野脚下似乎变得无比漫长。
他迈开长腿，迅速冲到了刚刚瞥见人影的大路上，却不见任何踪迹。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个人就像是融入了空气中，完全消失了。
站在陌生的十字路口，四面八方都是通衢大道，眼前的小巷更是错综复杂，施野感到一片茫然，毫无头绪。
然而，即便是眼花造成的错觉，他也不愿轻易放弃……
等了半个多小时，店门外的几个人渐渐站不住了。
马经理满肚子牢骚不知道该朝哪里发，只能烦躁地走来走去：“施总究竟去哪里了？”
项目部经理拆开烟盒，取出一根叼在嘴里，低声嘀咕：“施总平时瞧着挺稳重的一个人，刚刚怎么跟中了邪似的。”
晏溪则静静地靠在门边，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他刚踏入面包店，就被马经理急匆匆地召回，说是要他亲自出来迎接施总。
结果倒好，他抄了条小路火急火燎地折过来，饿着肚子等到现在，连总裁大人的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
“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马经理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咱们还是去找找吧，施总从国外回来不久，又不认识路，可别出什么意外。”
项目部经理嘴上说着“不至于吧”，脚底下已经踩灭烟头，开始朝外走了。
“行了，今天的考察估计是泡汤了，”马经理没好气地回头瞥了一眼门店，对晏溪说，“你……随时待命吧。”
晏溪默默咬着后槽牙：“……”
以包子铺所在的十字路口为中心，日光街区范围内的街道小巷施野一条都没有放过。
深秋的早晨，施野跑得满头是汗。他脱下西装，挂在手臂上，领带早已松垮，衬衣被汗水洇湿贴在后背，发丝凌乱地散在额头前。
追人追得心急是一方面，导致他如此狼狈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二十分钟前，他穿过蟹黄包隔壁那条巷子时，一眼没看见，踩在了正在路边睡觉的大狼狗尾巴上。
那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狼狗，呲着尖利雪白的大牙，跟在施野身后，硬生生追了三条巷子才作罢。
那该死的狼狗打乱了施野的方向，害他兜兜转转几个来回，最后被困在一堵围墙面前。
时间、方位通通错乱，心心念念的身影早就没了踪迹，继续找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问候了狼狗祖上十八代，施野气咻咻地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线返回。
直走，左转，右转……脚步逐渐缓慢迟疑，第三次经过某个咖啡店的时候，施野终于承认：他也许、大概、可能是……
迷路了。
施总裁好面子，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向下属求助，硬着头皮自己寻找出口。
好在两位下属跑得还算快，没多久就找到了正拎着外套靠在路牌下，一脸阴霾的大老板。
马经理单手叉腰，气喘吁吁地给司机打电话：“车、车跟过来，施总在这里。”
商务车经过一番周折，终于缓缓驶到了他们面前。
三人相继上车，车内气氛略显凝重。
马经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施野的脸色，试探地问道：“施总，咱们还去门店吗？”
“去下一个点，”施野拽着领带，用力一把扯了下来，摔在座位上，声音冷硬地说，“重新评估这个项目，出一份终止经营损失列报。”
看来，这个项目要直接被关停了。
马经理与项目经理相互对视一眼，虽然心中各有想法，但表面上都保持着平静，应道：“好的，施总。”
施野：羊呢？我羊呢？到底什么时候能见到我的羊？！（怒摔）
亲妈：快了快了！我保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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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