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把收集来的信息汇报给伍三一,伍三一听后说,“守着呗,她小儿子这几天该来了。”
两天后,伍三一在小区的门口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他们等男人出了小区,开车跟着男人,一路追到了“溽城银行”的大楼前。两人下车,拦住了正往里走的男人。男人先是吃了一惊,而后认出了他们。
“你们是长馨园物业的人?”
“我们是私家侦探。”
男人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们有什么事?”
“您方便我们换个地方坐下来聊聊吗?”
男人看了一眼手表,似乎在计算着时间,然后点头,“去那边吧,那边有家星巴克。”
“我们还是找个人少的地方聊吧。”
伍三一的话让男人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疑虑,随后,他打了个电话,预约了一家茶室。“你们开车了吗?5分钟左右的路程,有一家茶室,我经常去,人少,安静。”
“好,我们跟着你。”
阿福转动方向盘,问伍三一,“你不怕把他吓跑了?”
“我长得有那么可怕吗!”
阿福认真地看了她两眼,“有。”
三个人前后脚走进茶室,男人熟悉地走进一间房间。房间里布置得很淡雅,重要的是虽然看不出来,但隔音效果极好,伍三一走进去完全听不到了外面的声音。
男人落座,平静地看着两人,等待他们开口。
“我们该怎么称呼您?”
男人温和的笑了,“我以为私家侦探什么都知道。任子瑜。”
“任先生,我们今天见您的事情,您可不可以不要同您的母亲讲?”
“不好意思,我不能保证。说实话,我同意跟你们谈,是因为我的母亲,我不希望她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所以,我要不要同我母亲讲,取决于我们谈话的内容。”
伍三一听着任子瑜讲话,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欣慰之感,她想如果当初他没有离开张绍元,怕是无法成长成如今的温润模样,这样想,便觉得他逃过了一劫,她的母亲把他教的很好,不由得对那个女人又多了一份喜爱。
“您说的合理。其实我们今天要谈的事情,同您母亲并没有什么关系。”
任子瑜略微吃惊地扬了下眉。
“您还记得您的生父,张绍元吗?”
任子瑜像突然被闪电击中,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和睦的脸上也失去了笑容。伍三一观察着他表情的转变,继续说道,“他得了脑瘤,还剩半年的寿命。”听到这句话,任子瑜才恢复了常态,他像是终于解脱,疲惫地叹了口气。
“他委托我们寻找你和你哥,希望在临死前,能够见你们一面。”
任子瑜的脸上表情复杂,那是一种杂糅了耻辱和逃避的难堪表情,像是回想到某种最不堪的回忆,一瞬间整个人充满了戾气。伍三一的眸子暗了下来,她的思绪不由得向最黑暗的地方滑去。
任子瑜缓了很久,说道,“我跟他没有关系,更不会见他。”他说完,只是呆呆地坐着,并没有急于离开。
时间在停顿中流失,伍三一耐心地坐着,听着任子瑜手表指针“嗒嗒”走动的声音。过了许久,她打破了沉默,“我认识一位很优秀的心理医生,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把她介绍给您。”
任子瑜摇了摇头,此时的他,没有了成年男人温润的一面,而是像一个迷茫的孩童。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吧?”
伍三一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转向阿福,阿福也随之点了点头。
“我找过一些心理医生,面对他们,我没办法开口。我,我哥,我母亲,我们三人默契地从不提起过这件事,就仿佛它没发生过一样,但我知道,我们都选择了独自承受。它像一个怪物,在我的身体里疯狂生长,已经长到我快压不住它,我近一两年总是恐惧,怕有一天被它吞没。”
阿福看了伍三一一眼,他的眼神里充满询问。伍三一已经猜到这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她不喜欢如此黑暗的故事,但眼前的任子瑜,又让她生出无法忽视不管的心情。她放慢了语速,“我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没有法律约束,也无法提供建议,但我能保证的是,今天你说的话,我和他听后,会烂在肚子里,而我们和你之间,今生不会再相见。如果你能够信任我,可以说给我听,说出来,它便会停止了生长。不再生长的东西,总归有一天会消亡。”
伍三一感觉自己正陪着任子瑜向悬崖边走去,马上就要看到悬崖下的深渊。
任子瑜的目光从屋子里抽离,渐渐飘向了回忆深处。“当时我10岁,我不知道他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只记着有一天,他把手放在了我的下面。我开始以为他是不小心碰到,因为我们正在浴缸里打水仗,大笑大叫着,所以我尽量让自己不要多想。那之后,这样的事,时不时就会发生,我还看到他对我哥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但我们从没互相聊过。我那时隐隐地知道,这件事如果告诉我妈,家里会发生严重的事情,所以我选择了隐瞒。有一天,他带我俩去看电影,他坐在我们之间,电影看到一半,他把手分别伸进了我俩的□□里。我当时吓傻了,不敢动弹,生怕周围的人看到。那天睡觉前,他来到我们屋里,让我俩一起摸他立起来的下面,我们照做了,他给了我们额外的零花钱。”
伍三一产生了疑问,但她没有打断任子瑜的话。
“然后有一天晚上,我妈没在家。他当着我哥的面,把我……第二天上学,我哥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一位老师,老师找了我妈。再后来,我妈和他达成了某种协定,她没有报警,而我们搬了家,换了学校,改了名字,再也没见过他。”
任子瑜的目光收回来,他的视线落在阿福紧握的拳头上。伍三一缓缓地开口,“你母亲当时在干什么?”
“她没有过错。那段时间正赶上她工作很忙,经常加班到深夜。”
“不好意思。”
任子瑜摇摇头,“每当我因为这件事痛苦时,我便会来到这里,因为我的痛苦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叫你们来这里,似乎是冥冥之中注定。以后我不会再来这里,希望你们也别来了。”
回侦探社的路上,伍三一沉默着,她回想起张绍元最初给她的印象,事业成功,浮夸而自大,面对死亡假装毫不在意,还有那张朋友圈式的照片,一切看起来是如此“正常”,在他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寻常或危险。她脑海里响起一句诗,她忘记是从哪看到,又是谁写的。
“恶就在我们中间,总是看着毫不起眼;与我们同床共枕,与我们同桌共餐。”
她最后一次见张绍元是在一个月后。他的头发稀疏了不少,面色暗沉,整个人瘦了一圈,他说是药物的作用。死亡的临近在时间的流逝中发酵成了深深的恐惧,他没有了傲慢,开始对“生”有了无比的眷恋。他拿了很多钱给伍三一,混沌的瞳仁中产生了强烈的执念,他想见他的孩子们。
伍三一说,“他们不想见你。”
张绍元看到她冷漠的脸,突然间发了疯似的嘶吼,“你凭什么瞧不起我!我没有做错,是她不理解,我是他们的父亲,他们是我儿子,那不过是父子间的一种游戏,我有权利对他们做任何事!你没权利这么看着我,谁都没有这个权利!”他的疯狂进而转换成一种带着恐惧的愤怒,“你休想把这件事说出去,别以为我快死了,我告诉你,我有一些很有权势的朋友,即使我死了,也能让你的日子不好过。真是可笑,我为什么会听信别人的话来找你,我早该想到,这种狗屎一样的地方,能办成什么事,我就知道这毫无意义。”
他拎着他的钱踉跄地冲出了门,背影中再也看不到不可一世的模样。
伍三一算着日子,让阿福开车载她最后一次来到“长馨园”门口,车子停在烟酒店的对街。她看到任思洁从烟酒店走出来,没有回家,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点燃了一支烟,一支过后又是一支。伍三一从烟雾中似乎看到了任思洁的二十个春夏秋冬,她逐渐老去,但心中的自责没有消减一分。伍三一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来看看这个女人,在知道了全部真相后,她仍旧是喜爱她,不过多了些心疼,可能从她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侦探社陆续接了一些找私生子,抓小三的案子,伍三一过得忙碌而充实,她觉得这才是“友爱侦探社”该干的事。如果不是今天张绍元上门,她根本想不起来秦磊这个人。
“明明是存在感很强的一个人,怎么就总会把他忘了呢?”伍三一暗暗纳闷。不过既然想到了,她打算去见一见,毕竟上一次的惨痛教训还在,秦磊这种人,可不能再让他抓住小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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