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三一连汤带水将碗底吃了个干净，充分展现了绝不浪费食物的优良传统美德。

“好饱……我衣服呢？”

杨凯乐指了指玄关入口处，“洗手间里，还没干。”

伍三一想到溽城的潮湿，湿透的衣服5个小时内想干的确是妄想。

“借我一套你的衣服。”

“你要去哪里？”

鉴于昨晚发生的事情，杨凯乐并不打算轻易放她走。

“我再去夜皇后看看。”

“我就知道……”杨凯乐敛起了笑容，“您这是跟阎王那办了年票，不去亏得慌是么？”

伍三一看得出杨凯乐是真的动了气，连忙拍拍他的肩，安抚道，“我又不傻，明知道是送死还继续。查案嘛，黑有黑的查法，白有白的查法，既然夜里查不出什么，我白天去案发现场好好找找线索。虽然雪莉让我查案，可能也没指望我能查出来，但应了人家的事，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干等着拿钱吧。”

“你今早去很可能遇到马觉，他见到你不会有什么好话。”

“遇不到我还不去呢。”伍三一站起身，“他可是刑警队长，脑子里的线索绝对不少。快给我套你的衣服啊，去晚了，线索没了怎么办。”

杨凯乐好笑地望着瞪大眼睛的伍三一，面目鲜活，眼神纯真，于是，他暗自庆幸。

“喏，从这上二楼，左边的衣帽间里随便挑。”他指着白色的楼梯。

“杨凯乐，你知道你现在这幅德行像什么吗？”

杨凯乐眨了眨眼，表示不知。

“像韩剧里那种最装腔作势的男主角。”

“……我怎么长得也比他们帅吧。”

“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不过，我认证。”

伍三一赤脚跑上了楼梯，啪塔啪塔地，声音中有某种说不出的亲昵。

二楼的格局与一楼完全不同，顺着楼梯口往里走，左侧是衣帽间，右侧是卧室，尽头是极为宽敞明亮的空房间，房间里什么都没摆，只有墙上挂了一副不大的画，一副不大但很丑的画。好奇心的驱使下，伍三一推开玻璃门，信步走到了画前，认真看了一眼，点点头，“的确是丑。”

画是用水彩笔画在不那么白的白纸上，笔触幼稚，笔法凌乱，颜色用的更是出其不意，东一坨，西一坨，似乎有意要让看画的人脑子被撞击一下。

“能画出这么丑的东西，这人不简单啊。F……T……O？”她看到画的右下角有歪歪扭扭的三个红色字母，“FTO是什么？不是WTO吗？”

她的一小块记忆在脑中苏醒，她再次看了看整幅画，两个竖杠，绿色的一团，旁边是黄色的一团，然后是四根横杠，紧接着是一大片紫色和一大片蓝色，蓝色中间又有一排横杠，接着红色的一团，黑色的一团，最后是橘色的一大团，中间还有些七七八八的小方框。

“大家要画出自己未来房子的模样，画得好会有奖励哦……”

“这块黄色是什么？”

“洗手间。我要我的家一进门就是洗手间，这样如果我着急上厕所，一进门就能上。”

“不会臭吗？”

“当然不会。”

“这块蓝色呢？”

“地毯，我要房子里铺满了地毯。”

“紫色的呢？”

“书啊书，这都看不出来！”

“那这一大片橘黄色是……”

“你一点想象力都没有，阳光啊，我可以在那里随便晒太阳。”

“这些线是？”

“楼梯，家里面要有许多楼梯，上上下下的才有趣。”

“这个FTO是什么意思？”

“你还说你英语好，Five Three One，我啊，伍三一。”

伍三一终于记起，墙上的这幅“杰作”正是出自她之手，她当年只当是个作业，画完了不知道随便丢到了哪里，记忆也随着画的消失而消失。

“果然，做人要积口德，不然很容易现世报到自己身上。”

她轻轻关上了门，内心有了微微的动容。多年前，她临时起意描绘出一个家，多年后，有人按照她的意念建出了那所房子，摆在她面前。她想杨凯乐真是狡猾，故意把那幅画挂在那里。

她从一众黑白灰的衣服中挑了一件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灰色帽衫，又拿了条黑色的裤子，裤腰松她用皮带紧住，裤腿长，她向上挽起，好在她不算矮，穿起来虽然有些宽松，但并没有显得不伦不类。

杨凯乐见她从楼梯上走下来，一时间看得入了神。也许男人都有这样的心理，看到自己喜欢的女生穿自己的衣服，便有种她属于自己的感觉。

伍三一走到他面前，“看什么呢？这件衣服很贵吗？舍不得我穿？”

“没什么，就……你穿着挺好看。”

“我知道。”伍三一并没有跟他假客气。

杨凯乐哧哧地笑了，“都说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你跟我学点好。”他披上外套，跟着伍三一来到了门口。

伍三一刚拎起一只鞋，看到杨凯乐跟了过来，不明所以，“你干嘛？”

杨凯乐走到鞋柜旁，换上鞋，“去夜皇后。”

“我拜托你睡点觉好不好。”

“反正也睡不着，何必躺在床上浪费生命。”

“生命就是用来浪费的。”

杨凯乐推着她出了门，“过两天，过两天再浪费。”

“你别推我，我鞋……我鞋卡住了。”

伍三一走在杨凯乐身旁，目视前方，“我的鞋是干的。”

杨凯乐仍旧低头走路，“我的鞋你穿不了。”

他微微转头，望见她的笑，隐秘地爬上精致的嘴角，他的心底像是有一只轻盈的蝶，倏忽地飞起，欢快地震动着翅膀。溽城初冬的清晨，有阳光从枝叶的缝隙点点洒落下来，带着萃了寒的暖意。

马觉对于再次出现的伍三一毫不意外，甚至展现出懒得应对的倦怠。伍三一从宽大的帽衫口袋里掏出一盒软中华，塞到他夹克的口袋里。马觉视线微拢，看向伍三一身后的杨凯乐，“你才跟了她两天，她都学会行贿了。”

杨凯乐摊开双手，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伍三一探头挡在马觉面前，“一盒烟就算行贿，您这刑警队长当得会不会憋屈了些。”

“那你以为我这个刑警队长有多舒坦？殷勤你也现了，说说什么事儿。”

伍三一拉着马觉来到了走廊尽头的角落，“都为了破案，您有什么线索分享一下呗。”

马觉了然地展开眼角，“哦……原来是昨晚没找到线索。”

伍三一的嘴角微微抽动，“马队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马觉昨天开始坠了两个千斤顶的心终于松了一半。夜皇后承载了太多复杂而危险的东西，他虽然不确切的知道伍三一有怎样的能力，但以一个二十多年刑警的直觉，他猜得个大概。他不在意伍三一查不查这个案子，他在意伍三一会在查案的过程中知道除了案子之外的其他事情，那些事情于她来说，是累赘，是负担，是催命的符咒。

“你想知道什么？”他倚在窗边，从红色的软质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动作中有着轻松愉悦。伍三一本已做好了大费口舌的准备，事情意外的发展让她受宠若惊，她连忙问道，“那个嫌疑人，搞清楚身份了吗？”她问得急切，生怕马觉醒悟反悔。

马觉把香烟夹在指尖把玩，并没有点燃，满是沟壑的脸望向窗外，“没有。那个人往出跑时，火已经绕起来，烟雾太大，只拍到了身影，看不清脸。”他转过头来，面向伍三一。“夜皇后有严格的会员制度，无关人员很难进来。我们查看了火灾当天的访客记录，也一个一个确认过，他们的行动轨迹和时间点全部跟监控中对得上，也就是监控中拍到的那个人，不在访客记录中。除了还在昏迷的一个服务生，我们询问了所有的工作人员，没有人见过那个人。”

伍三一听着马觉的描述，感觉像是个幽灵凭空出现，放了那把火。“物证呢？”她想到昨天一堆人趴在地上翻翻找找。

“已经初步排除气体泄漏、电线老化短路、电气设备故障等非人为因素，基本上确定是人为放火，但现场没找到什么可以物体。”

“周围群众呢？有没有对那个人有印象的？”

马觉摇摇头，“目前没有找到，大家都在关注烧起来的夜皇后，嫌疑人很容易在混乱之中跑掉。”

“那个昏迷的服务生什么时候能醒？”伍三一自己身上有无法解释的能力，可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也许正是因为她的能力，她能看到许多旁人看不到的事情，所以她根本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啊，幽灵啊这类东西存在，更不相信有人可以凭空出现，然后凭空消失，她相信只要存在过，总会留下点什么线索。

“ICU里躺着，医生也说不清，可能永远醒不过来。”马觉推开窗，点燃了香烟，深吸一口，向窗外喷吐烟雾。伍三一明显地感受到他对这个案子有一种置身事外的不上心，她试探性地问道，“你跟雪莉有过节？”马觉将手随意掸在窗外，烟雾散于阳光里，“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