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手天衣,乃是巍都有名的成衣坊,更为重要的是——这是卫家的产业,是卫夫人结交高门贵妇的捷径。
昨日得知纪国公府的小姐看上了自家儿子,卫夫人今日一早便到了店里守株待兔,左等右等,翘首以盼终于是盼到了位贵妇人。
这位夫人夫家官居四品,姓林,家世虽不高,但她的嫡姐却是昌安伯府的四夫人,更巧的是昌安伯府的大夫人的母亲姓纪。
总之,是和纪国公沾亲带故了。
林夫人平素随姐姐在宴会中走的勤,官眷之中结识的人颇多,又因她娘家靠近桑中,风俗习惯相差不大,故而就成了巧手天衣的常客。
卫夫人拿出最好的料子和画室最新画的款式,废了好一翻口舌,终于是同这位夫人拉进了些关系,等改尺寸的时间,两人也聊起了京中趣事。
卫夫人旁敲侧击:“今日总是听见纪国公府的大小姐,不知姐姐可清楚这是个何等人物啊?”
“何等人物!”林夫人放下茶盏,看了卫女人一眼,眉眼俱笑说:“卫妹妹入都时间短不晓得也是正常,只是这都中风言风语听一耳朵便放下心里,莫要拿出来与人言。”
林夫人是个八面玲珑且消息灵通的人。对方一开口她便知道是什么意思。
卫夫人却还不知,装作紧张:“这是为何啊。”
林夫人看了眼门口,回头靠近卫夫人掩唇低声说:“你应当知晓如今的纪国公府乃是太子的外家,这大小姐是纪府二爷所生。”
“二爷…”这她可就不知晓了。
“便是那驻守孤城的纪将军。”林夫人继续提点。
“呃…”
“罢了…纪大小姐自出生起,父母便受令驻守孤城,这一去便是十六载,骨肉无法相见啊。”林夫人说起这事儿忍不住叹了口气,她也是为人母的,骨肉分离如何能不使闻者伤心落泪。
若要她的孩子同她分离,那无异于从她心口剖肉出来啊。
卫夫人只知晓纪大小姐出生高贵,备受宠爱,但她一直以为纪大小姐乃是公府世子之女,没想到竟然是驻守边境的纪将军的儿子。
“因此啊,这位嫡出大小姐深受公府和皇后的宠爱,又同当今太子是青梅竹马,地位堪比公主,我见过纪小姐几次,长的天仙似的,虽备受宠爱,但为人谦和不娇纵。”林夫人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太子远在江陵赈灾,京中动荡难免,妹妹可要切记不可人云亦云。”
卫夫人自然是明白。
不仅明白了都中时局,还明白了林家的立场,难怪她开口问,这林夫人便将个中厉害一一讲来。
看来下次她不能随便问人了。
林夫人瞧着日头起身:“时间不早了,我那小皮猴子大约午睡已经醒了,衣服我过几日让小厮来取!”
“这哪里用麻烦一趟,店里小二送过去就是了。”
卫夫人将林夫人送至楼下,刚好碰上纪瑞灵被迎入内。
林夫人眼睛一亮,一甩帕子:“瞧,说曹操曹操到。”
卫夫人眼珠子都快贴纪瑞灵身上去了。
果真是天仙呢!
见她这副模样,林夫人掩面直笑。
碰面时,林夫人对着纪瑞灵微微颔首:“这里桑中的玉仙纱近日风靡府中,小姑娘们更是爱不释手,纪小姐也是慕名而来吧!”
纪瑞灵回礼。
玉仙纱乃是蚕丝纱,因蚕白而破茧化蝶后,蝴蝶翩翩若仙之姿,得名玉仙。
“玉仙难得,碰碰运气罢了,没想到竟然碰见了林夫人!”
“倒是有缘!”林夫人挽上一旁只笑却不出声的林夫人:“这是巧手天衣的东家,夫家姓卫。”
林夫人这才想起还未问过卫夫人本名:“还未请教夫人本名?”
江媖:“我娘家姓江,名媖。”
“江妹妹!”林夫人唤了声儿。
纪瑞灵知道眼前的夫人就是卫岚玉的娘。
卫岚玉的相貌是随了他娘的,江媖的相貌自然不俗,年近四十看起来却也不过三十一般,雍容华贵,可眼神之中却比京中夫人多了几分单纯。
“家中幼子该醒了,有江妹妹作陪,我便先行一步了。”
“林夫人慢走!”
林夫人走后,二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相互无言,江媖双手都不知该往何处放了。
脑海之中更是雷电交加,又喜又惊。
虽然林夫人说纪小姐为人谦和,可巧手天衣却没有做过纪国公府的生意啊,再加上她儿子昨日得罪过纪小姐,她真的很难不去怀疑纪小姐是来找茬的。
她要真是来找茬的,那可怎么好啊!
罢了,急也急不来,还是先问清楚她到底是来干嘛的吧!
江媖深呼吸一口,带着笑意问:“纪小姐喜欢什么颜色,款式啊,我瞧着小姐皮肤白,如今又入了秋,店中新来了匹颜色艳丽的料子,应该很衬小姐……”
……
卫岚玉匆匆到店,楼梯方走一半便听见上头传来她母亲的惨叫。
“啊…啊,饶了我…饶了我吧,痛痛痛…纪小姐…你快让她住手…啊…”
叫声情真意切,一声比一声还要痛苦。
飞鸿吓得捂住胸口:“这…这纪大小姐也太无法无天了吧,她…她怎么敢啊…”
她要是想嫁给少爷,那夫人了就是她婆婆啊!
哪里有殴打婆婆的!
卫岚玉提起袍子一阵风似的上楼撞开房门:“纪瑞灵…”
将要说出口的话生生被眼前的幕给堵了回去,差点儿呛到。
只见那凤戏牡丹四角黄木床上,他的母亲褪了外袍正躺在床上被一少女手法娴熟地按摩肩背。
她母亲呲牙咧嘴声声叫疼,却不见她推开人。
“放开我家夫人…”飞鸿哐的一声撞在门上:“你…你们在干什么!”
纪瑞灵葱葱玉手衔着茶杯欲送去口中却生生被打断,她回眸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卫公子没有叩门在入内的习惯吗?”
“…”为何不叩门你心里没有数吗?
当然没数啊!
纪瑞灵轻笑着放下茶盏,撑着下巴盯着卫岚玉:“怎么,卫公子以为我会对江姨不利吗?”
一句江姨从少女的口中说出时,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卫岚玉咬牙,他算是看来了,纪瑞灵就是冲他来的。
她在赵宅时就发现他了,只不过她没有出声,转头直捣黄龙杀到了他家店里来了。
“怎么会,只是一日不见我娘,有些想她,此乃人之常情。”
“想…想我干什么,嘶…痛…平时说你两句跑的比风还快!今天我好不容易遇到纪小姐的人,能治治我这肩背痛的毛病了,你过来添堵了!”江媖心里怒骂自己的蠢儿子,这个时候说什么想娘,没由的让人以为她家是慈母多败儿。
“肩背痛?”
卫岚玉盯着江媖。
你何时肩背痛过了。
江媖一个枕头扔向卫岚玉:“女人家的事儿,不用你管。”
蠢儿子!
卫岚玉一把接住被扔过来的枕头放在纪瑞灵眼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低声:“别太过分了!”
纪瑞灵眼睛弯弯一笑,极为欠揍:“我就说我们有缘分!”
卫岚玉轻嗤!
缘分?
缘分她写的吧!
见没了声儿,江媖微微直起身子:“你们在聊什么?”
卫岚玉:“没聊什么…”
纪瑞灵抢先一步道:“江姨,我在说让卫公子同我一道去挑挑料子,他饱读诗书,才高八斗,眼光应当不俗!”
“好啊好啊,玉儿你快陪纪小姐去!”江媖面上笑着,心说这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饱读诗书,才高八斗,这四个字他儿子可能只和高沾点儿边。
“我不去!”卫岚玉转头对着纪瑞灵重复一遍:“我不去!”
“你…啊…”江媖后背力道突然加重。
微梨连忙道:“有些重了吗?江夫人做这套推理是还需心静,否则没什么效果!”
江媖:“好好好!”
见母亲如此,卫岚玉有些担心问纪瑞灵:“你这人手法没问题吧!”
别没病给按出病了。
“有没有问题,出不出问题,取决于上一个问题的答案,卫公子有没有让我满意!”纪瑞灵话语间带着一股尽在掌握的笑意。
春风和雨最能滋润万物,幽暗静潭最知何为深度。
纪瑞灵一颦一笑都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果然,卫岚玉目光骤变,变得幽暗,情绪低沉可怖:“你威胁我!”
纪瑞灵却也不怕他,笑得一派端庄:“哪里有啊,主动权可都交给卫公子了。”
怎么能是她威胁呢?
“行…”你真行啊!
“卫公子的答案呢?”她当然行啊!
“我陪你去!”卫岚玉咬牙。
“不!”纪瑞灵抬手制止,明明是最干净璀璨的琥珀眼,却写尽了刁钻跋扈:“那是之前的条件了,现在是你要求我去!”
“…求你?”
纪瑞灵以为他要拒绝。
却不想卫岚玉能屈能伸:“行。”
卫岚玉后退一步,对着纪瑞灵拱手:“还请纪小姐给在下殊荣。”
像模像样的端着,纪瑞灵忍不住笑了两声。
听见笑声,卫岚玉抬头:“满意了?”
这丫头捏着他母亲威胁他,左右他都胳膊拗不过大腿,结果都一样不如就此答应。
纪瑞灵揶揄:“…哎呀呀,卫公子是突然被妖怪夺舍了,变这么听话了?”
“真是让人好不习惯呢!我还是喜欢卫公子桀骜不驯,不为权贵折腰的样子。”
“纪小姐高看我了,我不过就是一个俗人,向纪小姐折一下腰,天下非我一人,我又有何做不得的?”不顺着她,不知道还要玩出什么花样来,可若是就吃下这口黄连,这不是卫岚玉的作风。
“不过,既然是我求纪小姐让我为纪小姐挑料子,那挑什么款式,什么颜色,都得由我决定,无论我挑什么,纪小姐都必须穿,如何?”
纪瑞灵:“…这么玩啊。”
还挺有意思的。
“纪小姐莫不是以为我会玩什么附庸风雅的吟诗猜谜,续曲弹章不成!”自由散漫的青年男子目色微敛,露出月牙般的眼睛,目色清凉:“可惜,我就是个俗人。”
纨绔最大的乐子呢就是找乐子!
“不行!”陪在纪瑞灵身边的微桃先一步打拒绝了卫岚玉:“谁知道你什么心思,万一你让我家小姐穿…穿上不得台面的衣服怎么办!”
微桃扯了扯纪瑞灵的袖子,焦急地暗示她不要同意。
卫岚玉可是和赵白眼狼是好友,说不定早就被仪献公主收买了,故意挖坑害小姐的。
“我还不至于如此不堪。”卫岚玉盯着纪瑞灵,压下身子逼近道:“怎么,纪小姐不敢赌?”
男人的气息是夹杂着几分清列的芳草香。
纪瑞灵唇角微扬:“有何不敢,但你也要穿我让你穿的!”
“一言为定。”卫岚玉不疑有他,一口答应。
纪大小姐都同意了,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衣服穿不得的。
纪瑞灵笑容渐深。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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