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拍拍手掌上并不存在的灰,瞧着落败而逃的那二人趾高气昂地抬着头。
在北地还想跟她斗,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她刚一折身,准备去向沈酌邀功,想叫他看看在这北地是不是只有她才能罩着他,然而她却瞧见沈酌扶着面具正向她走来。
王凝刚想叫他,就听到对面那女子先开了口。
“赵珣!”云疏月朝着那个背影叫到。
云疏月看到“赵公子”的身影微微凝滞,可很快又往前走起来,一直走到那位身穿品红色裙裳的女子身边才停下。
她听到他说是她认错了人,看到他带着那位女子离开,再也没有回头一眼。
云疏月望着那道身影发愣,她不会认错的,这个身形这个面具,她都刻在了心里,她怎么会认错。
她追了两步,本就摇摇欲坠的发簪轰然落地,飘散的头发糊住视线,她只听到那位女子问他:“她是谁?”
而她又听到“赵公子”回道:“不认识。”
不认识?
他说他不认识她。
云疏月停下脚步留在原地,看着那两个身影越走越远。
“你没事吧?”邢繁蕴不知何时走到身旁,手里递过来云疏月刚掉落的发簪。
“我没事。”云疏月接过发簪却怎么都挽不好头发,急得跟自己生闷气,她无力地垂下手仍由头发散着,问道,“哥,我真的认错了人吗?”
邢繁蕴眼睛倏而亮起来,他抓住云疏月的肩,低声到发颤,“你叫我什么?”
云疏月扬起一个笑脸,从袖子里拿出那两截铅笔朝着邢繁蕴摇摇,“铅笔。”
“月儿,真的是你!”
“是我!”
邢繁蕴那像是戴了假笑面具的脸总算是有了旁的表情,他从未奢望过在这里能遇到相熟的人,更没想过遇到的是他的亲妹妹。
用失而复得来形容也许算不得贴切,但他确实有这样的感悟。
他只想用尽力气拥抱失而复得的亲人。
只是他抱住的却不是云疏月,一晃眼白斜水就走了过来挡在云疏月的面前被邢繁蕴抱了个正着。
“你谁啊,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占我外甥女便宜。别以为刚才帮了我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啊!想都别想!”
云疏月哭笑不得地看着哥哥同样哭笑不得的脸,想要解释却又发现无法解释。
她只好拉住白斜水道:“舅舅,他叫邢繁蕴是我在云州城认的义兄。”
“义兄?”白斜水瞥向邢繁蕴,眼神带着打量,瞧见对方也点头又护起了犊子,“义兄也不能随便抱,又没血缘关系,把你名声败坏了怎么办?不行不行。”
“哎呀,他娶谁也不会娶我的,你就放心吧!”
“那可不,我就算单身一辈子也不会打你外甥女的主意。”
二人一唱一和,白斜水一听又不乐意了。
“你什么意思?我外甥女长得好看又有才华,还有我们白家撑腰,你有什么好看不起的?我告诉你,我外甥女配你绰绰有余,是她不想嫁你,不是你不想娶她!这是两码事!”
云疏月和邢繁蕴兄妹二人中间隔着一个白斜水,更是哭笑不得。
邢繁蕴接收到妹妹的眼色,一把搭上白斜水的肩膀,套着近乎,“既然我是月儿的兄长,那也该叫您一声舅舅,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什么一家人!我还没同意呢!”
白斜水一听又激动起来,把邢繁蕴忙得够呛,嘴都要说干了。
云疏月在一旁瞧得嘴角根本放不下来,忽而脖颈间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她惊得缩脖,发现是林冤在身后,手里还捧着一条豆红色的双面绣发带。
小狗有些受伤,眼神里多了些小心翼翼地试探。
“月姐姐,你头发散了,我不会挽发,这条发带是你为我挑选的,用它绑上头发吧。”
云疏月刚要开头就听到林冤祈求道:“月姐姐,别拒绝我好吗,我只想给你绑好头发,绑好之后我就会离开。”
“求你。”
云疏月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发带上,脑海里闪现出许多以前的画面,最后定格在她炒了花蛤独自坐在海边的场景。
她心中的林昭雪在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再抬眸时,云疏月眼底多了几分疏离和淡漠,她退开两步与林冤保持距离。
“不必了,你拿了钱就好好生活吧,不要再来找我,就当我们从没认识过。”
说罢,云疏月就跑到邢繁蕴和白斜水身边,与他们一同离开。
只余林冤一人在街上,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住发带,两耳耷拉着眼神黯淡无光,他的目光紧紧跟随云疏月的身影。
“月姐姐,你为什么不要我,你怎么能不要我呢,当初是你把我捡回家的啊,你怎么能将我丢下呢,像生下我的那个女人一样将我抛弃。”
“月姐姐,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如果你不乖,那我就只好用自己的方法咯。”林冤摸着脖间挂着的那条骨头项链,低笑一声,轻声喃语,“就像那个女人一样,换个方式永远陪着我,你说可好?”
白斜水重新套了一辆马车,没想到邢繁蕴也跟着上了车,还与他亲亲外甥女同坐在车厢内,白斜水这能同意?
他撵了邢繁蕴去驾车,自己坐进车厢,却不料被邢繁蕴身后带来的护卫厉声反驳。
“我们东家怎么能驾车?”
“你东家人金贵不能驾车?那就你来驾啊。你们要是都不驾车,那就麻溜地给我下车!”
“你!”
护卫被怼得哑口无言,偏偏自家东家又像是中了蛊一样,放着自己舒适豪华的双驱马车不做,非要坐这家人随便买的小马车。
他不理解,但他不敢问,他只好在东家的眼神示意下接过了马鞭,默默地赶着车。
车内坐着的都不是外人,云疏月心中别提有多高兴,尤其是与哥哥相认,她的嘴角简直压不住,直咧到后脑勺。
白斜水从没见过自家外甥女这个样子,要是再呵呵笑两声嘴角流点哈喇子,那就和村口的傻蛋没区别了!
“嘿嘿~”
刚想到傻蛋的白斜水猝不及防地听到云疏月笑出了声。
他震惊得瞳孔都在颤抖,不敢置信地瞧着眼里只有邢繁蕴的云疏月,完了完了,她外甥女当真傻了!
再看向那罪魁祸首邢繁蕴也没好到哪儿去,那一双眼睛都快黏到他外甥女身上了,就这还说对月儿没心思呢?鬼才信!
白斜水撇撇嘴,在心里默默地给邢繁蕴扣了分。
“哥,吃这个,这个是我让桑麻做的,在北地很难吃到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好吃的话我以后再多做一些给你。”
“哥,你渴吗?我有买水备着,备了好多水囊呢,呐,都给你,千万别跟我客气,不够我再去买。”
“哥,你身体好了吗?听赵珣说你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大夫可都医治好了?要是钱不够你就跟我说,我存了钱的,咱们有病就治千万别拖着瞒着,别担心钱。”
“哥,马车抖不抖?肯定挺抖的吧,呐,我的软垫也全都给你,这样应该能舒服些,下次我找人将马车改一改,让你坐着舒服些。”
“哥……”
“够了!”
白斜水忍无可忍,出声打断云疏月。这丫头怎么回事?不过是一个义兄,哪就值得她这般了?
再说了,月儿怎么在北地刚见到他的时候没有这样殷勤呢?
白斜水斜眼看见邢繁蕴那一张笑得如三月间盛开的桃花一般灿烂的脸,他就更是堵得慌。
笑什么笑,炫耀啊?
哼!
邢繁蕴看着白斜水的脸色越来越黑,连忙按住正乐此不疲地往自己身边堆小山的云疏月,朝白斜水努努嘴。
云疏月这才瞧见委屈巴巴的白斜水。
她连忙将手里打算分给邢繁蕴的软垫塞到白斜水身后,笑道:“舅舅也垫一个。”
“不用!”白斜水将身后的软垫扯出来,很是硬气。
“真不用?”云疏月问,“那我拿走了?哥……”
听到这声“哥”,什么硬气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他一把将软垫塞到自己身后,别扭着说道:“不用白不用。”
云疏月与邢繁蕴相视一笑,早就看穿了白斜水的心思。
“对不起,是哥来得太晚了。”邢繁蕴一想到赵珣说的那些关于云疏月的话,他就一阵心疼。
云疏月笑着摇头,“不晚,刚刚好。”
一行人回到云疏月与白斜水在朔山外围的住处,邢繁蕴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舅舅,你筹备一下明日要用的东西,我与兄长有话要聊。”
说完还不等白斜水说话,云疏月就拉着邢繁蕴到了屋舍后的山坡上。
她与邢繁蕴并肩坐在一块石头上,吹着山风,俯瞰着白斜水除了屋舍,也俯瞰着茫茫前路。
邢繁蕴捧起她那双只露出五指的手,“还疼吗?”
“不疼了,现在正长肉呢,痒得很,我包扎是为了防止自己去挠。”云疏月笑着,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哥,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你在那边最后怎么样了?”
提起前世,二人的脸上都染上一层忧伤。
邢繁蕴回想起自己当时听到月儿离世的消息时自己崩溃的样子,以及爸妈心疼自己再也没有钱拿不肯出钱为月儿办后事的样子。
他取了自己存着动手术的钱出来,不多,刚好够给月儿办一场后事。
后来没两天他就心脏病发,无钱可治,临死前他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死在后面,可以让妹妹入土为安。
邢繁蕴不想将这些告诉月儿。
他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我来到这里已经十年了。”
“十年!”云疏月惊呆了,“我才来这不到半年,为什么会这样?”
他哪里会知道为什么,不过此刻他也是庆幸的,庆幸自己比妹妹来得早。
“也许,是为了满足你相当富二代的心愿把,毕竟我现在可是沧州城商会的会长,我名下的商行可是遍布整个大晏。”
瞧他那嘚瑟的样,云疏月实在看不下去,一把锤在他肩上。
“你有钱我算什么富二代?咱俩平辈!休想占我便宜!”云疏月顿了一下,“虽然我不是你的富二代,但是你的钱我也要花,不可以藏着掖着!”
“行,都给你花。”
兄妹二人好久没有这般互相说着玩笑话,此时说完都笑了。
平日觉得燥热的山风在此刻变得柔和,多了几分热烈温暖,令人觉得安心。
兄妹二人聊了很多,关于邢繁蕴来这里之后的生活,从最初的不适应到现在的大晏首富,也聊了关于云疏月的很多,从初到京州城云府到现在想要为北地的子民出一份力。
“你当真想好了?你想要做的事并不容易。”
“嗯。”云疏月很坚定,“哥,你知道吗?我看到那些孩子了,他们被生活捶砺的样子很像以前的我们。”
邢繁蕴不言,只静静地看着月儿,他的妹妹像极了小太阳,哪怕自己身处黑暗也想要照亮黑暗的人,现在自己有了能力,自然想要照拂更多的人。
“好,哥支持你。”
“谢谢哥。”
云疏月垂眸颔首,在心里徘徊了许久的话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哥,刚才跟你一起出现戴面具那个人,当真不是赵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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