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书说得没错,邢繁蕴确实也搬来住了。
温泉的空间因着有中间蜿蜒的石壁被天然的一分为二,里面摆上床,衣柜,书桌,衣架,甚至梳妆镜和浴桶等一系列家具,石壁上都挂了装饰用的布,顶上则用了两层布,装饰布上方还有一层细密的防沙布。
整个内洞俨然已经成了一间富贵女子闺房。
蜿蜒最窄处往内延伸做了一排假墙,将云疏月的闺房单独隔出,外边则是一条通道直达之前云疏月挖土找水的地方。
“房间里光线差了些只能用蜡烛取光,也没有盆景点缀,纵然家具齐全,在费心布局之下也只是勉强住人而已。”
邢繁蕴转了一圈云疏月的闺房,眉头越看越皱。
“哥哥不满意啊?”
“差强人意吧。”
“我觉得挺好的,就是太大了些。哥,将房间一分为二吧,你我各住一半,省得你在外面搭床,只有屏风做挡,像个留守的保安。”
邢繁蕴没同意。
云疏月劝得口干舌燥,邢繁蕴还是没同意。
她见实在劝不动也就不劝了,便由着邢繁蕴在外面折腾,她自己在书桌前写写画画,想着明日出去的事。
她已经检查过了桑麻带来的那些土豆种,育苗很成功,桑麻有了经验,剩下的土豆育苗交由她来监工云疏月很是放心。
人手是邢繁蕴带来的,干活麻利不多话也听差遣,石洞的一角已经堆满了正在育种的土豆,井然有序的。
幸亏这个温泉洞外间够大,纵然邢繁蕴将温泉隔作浴池,又靠着内洞处隔出他自己的住处和书房,还隔出了一个库房,除此之外,育苗处和种植处也都有划分,写上时间便于观察记录。
夜幕很快降临,桑麻来房间寻云疏月出去吃晚饭。
直到此刻云疏月才理解了邢繁蕴非要住外面的苦心,这群带来的人工竟是不离开的,都在温泉洞外扎了营帐住下了。
开饭前,邢繁蕴起身举杯,扬声道:“诸位兄弟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忠诚之人,你们愿跟着我来此,邢某感激。但做事得有规矩,桑麻分发给大家的规则还请熟读,有不明白的及时询问。事成之后,邢某必有重谢。”
底下人纷纷举杯应和,都在说让邢繁蕴放心,每个人的脸上被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云疏月从中看出了热情和诚挚。
众人同饮一杯罢了,也都生出些豪情万丈,邢繁蕴一一谢过。
按捺下众人的声音,邢繁蕴再次举杯说道:“另外,邢某还有一个额外的规矩要说,为了保证工作效率和质量,今夜酒后,温泉洞正式禁酒,违者重罚。”
云疏月暗中给邢繁蕴竖了个大拇指,她哥在这里的十年变化可真大。
以前只想当个室内设计师,如今却是掌管天下金库沧州城商会的会长了,言谈之间不怒自威,自有一股令人仰视的尊贵。
看到这些人对她哥这般信任追捧,云疏月与有荣焉,本也想喝上几杯凑个兴,可转念又想到明日要去邶州城知州府终还是滴酒未喝,只填饱了肚子就带着桑麻回房间。
她将之前的种植流程再调整了一下,交由桑麻,“桑麻,在这里除了我义兄,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监管种植土豆这事我只能交给你。这图纸上是种植的所有流程,我只会纸上谈兵,实际操作还得靠你。”
“小姐放心,您和白大掌柜走后,我在白宅也没有懈怠,育种和种植我都已了解,也摸到了土豆的习性,下午我指导了一些人育种,进展很顺利,并没有什么问题。”
桑麻说话间大方自信,与刚出云府时那个谨小慎微的桑麻好像不一样了。
云疏月拉着桑麻的手,与她一同坐在床上。
“桑麻,我想认你做义妹。”桑麻吓得要站起被云疏月按住,云疏月急道,“你先听我说完。”
“当我被亲生的父亲和嫡妹抛弃时,是你追随的我,在我们遇险时是你以命相救,我早就将你当做了我亲妹妹。
我知道你不是云府的女使,你是舅舅从小送进云府来陪我的,卖身契也一直在虎威镖局,我先前向舅舅讨来了你的身契,就等回到京州城放你做良民。”
“桑麻。”云疏月轻声唤道,“如今我只是无家可归的孤女,你还愿意认我做义姐吗?”
云疏月话还没说完,桑麻就哭成了泪人。
她只是一个连自己爹娘都不知道是谁的小丫头,是白大掌柜心善才将不到三岁的她买回家的,若非如此,她定熬不过那个冬日。
当她被送到只有不到两岁的小姐身边时,她有了自己的名字,桑麻。她也有了她想要一直保护的人,那就是朝她咯咯笑的小姐。
她们一同相伴长大,桑麻是亲眼见着小姐怎样从活泼好玩变得郁郁寡言,从机灵古怪变得规矩古板的。
桑麻心疼小姐保护小姐,这是她作为奴仆的天职。
只是她没想到小姐竟将这些她以为稀松平常的事记在了心里。
“小姐……”桑麻泣不成声。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恢复良民身份,将她卖出去的人牙子说她要一辈子记住自己是贱骨头,是伺候人的命。
小姐,好像在改掉她的命。
云疏月将桑麻抱住,轻拍着桑麻的背柔声安抚着。
“今后你得习惯叫我二姐,邢繁蕴则是你的长兄。若是我们的小桑麻哭好了,二姐就带你去找长兄,敬一杯茶走个仪式可好?”
敬茶时,桑麻双手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握不住茶杯,最后这个认亲仪式也是匆忙结束。
桑麻别扭着叫了“长兄”“二姐”后,又欢喜地蹦跳着回到云疏月的房间收拾铺床。
云疏月被邢繁蕴叫住。
“凭我如今的财力多认个义妹倒不算什么,但你也不能给我搞突然袭击啊!月儿,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哎呀,哥!”云疏月挽着邢繁蕴的手臂撒娇,“你带来的那些人都是汉子,桑麻只是一介女子,本就力弱还没武功,要是连地位都没有,那些人一日两日还成,久了谁会愿意听她的?”
“有我在,他们不敢造次。”
“那若你不在呢?”
邢繁蕴沉默了,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但他总觉得认亲的理由不止这一个。
云疏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准备困遁,见邢繁蕴还在思索着,她一把扯住邢繁蕴的脸往上提,生生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哥,这么好看的脸可别老皱眉,会变丑的。对了哥,你今年二十有二了吧?啧,再单下去就是老光棍了!在脱单之前多笑笑,啊。”
说完这一番话,云疏月连忙溜走,免得邢繁蕴反应过来炸毛。
邢繁蕴揉着被扯酸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想着想着不知怎的,想到了云州城遇见的钱小姐。
他甩甩头,钱小姐此时定然已经身为人妻,怎么突然想到她了?一定是月儿胡言乱语将他说昏了头!一定是这样!
洞外隔着营帐区域的不远处,沈酌将方才云疏月和邢繁蕴的互动都瞧在了眼里,手边的石头都捏碎好几块。
好你个邢辰光,竟当真在这朔山内围与云疏月住在一块儿去了!当他沈酌是死的吗!
哼!
沈酌一掌拍飞了一旁椅子大小的石块,轰隆一声。
营帐区域盯梢的人大声呵斥:“谁!”
只是等到他们打着火把过来查看时,此处早就没了人影。
翌日一早,桑麻是邢繁蕴义妹的事就公布出去,众人对桑麻的态度肉眼可见得恭敬许多,云疏月也就放心地与邢繁蕴一同驾马出了朔山内围。
邶州城知州府。
邢繁蕴陪着云疏月一同去见了知州大人,约莫一个时辰,二人才从知州府大门出来,驾着马离开。
时辰临近晌午,云疏月拽着邢繁蕴请客,进了一家食肆。
“月儿,其实你想要救舅舅他们不一定要来找知州大人,知州大人能做到的,沈酌也能做到,况且……”
“哥。”云疏月打断邢繁蕴的话,“我知道你想让我去与沈酌和好,只是哥难道当真以为你妹妹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
邢繁蕴摇头,月儿自小懂事乖巧,虽然有时候心思灵巧有点小花招,但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你是故意与他吵架的?”
云疏月点头。
“为何?”
“他们要做的事太大了,也太危险,一着不慎恐满盘皆输,他们还没有到要回京州城的时候,若是出面难免暴露。我不想让他为我冒险。”
“那你也不必……”邢繁蕴话说一半却停了下来。
好像除了与沈酌吵架才能将他推开以外,他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们吵架了,他还是会帮你的,只不过是从明面上的帮变成偷偷地帮。”
“所以还要哥帮我,与我假扮情侣叫他对我心灰意冷,如此他才不会挺身走险。”
“这……”邢繁蕴眼神变得嫌弃起来,“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
云疏月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就是我喜欢的类型?”
最终邢繁蕴还是迫于云疏月的淫威,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假扮情侣之事。
“先说好,顶多挽挽手,拥抱一下。”
“放心,我自己也越不过去心里那道坎,我也舍不得让我牺牲太多。”
说话间,云疏月填饱了肚子,利索地遛出食肆,完全忽略掉邢繁蕴咆哮的那句“你什么意思”。
“城门口见,我去给桑麻挑个见面礼。”
云疏月转身扔下这句就跑的没影了。
她与知州大人打了赌,必须在规定时间内种出土豆,其量还要足够供全邶州城的子民度过寒冬。
在种出结果之前,知州大人会修书进京请同僚留下虎威镖局众人性命,只待她种出结果,知州大人再上奏皇上为云疏月请功,换虎威镖局平安。
这个赌她不能输。
这也是她目前唯一能做到的。
云疏月买好东西回了一趟白宅,看到院内种下的沙棘梭梭树等都长大了许多,包好几株也打算带回温泉洞育种。
她必须在北地创建功绩,才能护佑家人。
邶州城城门口,云疏月早早就在这儿等着邢繁蕴,只是邢繁蕴还没等来,她等来了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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