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猜测到明天那些女人就要下船回家了，船舱里面的少年少女们似乎也都开始期待未来的生活。

只除了伊弥和奇拉。

“我这几天学了一些官话，我听说了哦，明天之后我们就会去一个好地方。”一个留着浅金色卷发的女孩满怀期待地说道。

诺雅年纪小，已经靠在伊弥的怀中打着哈欠昏昏欲睡，伊弥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温柔的模样，而奇拉听见女孩这样说，很是不屑。

并且，奇拉不屑的样子已经引来了女孩的不满。

“哼，我知道她们会将我们带去卖了，但是有好吃好喝的，我就是乐意！总比饿死在那个小镇子里面强！这艘船上的船长昨天还给我吃了香喷喷的肉，撒上了他们从南边那大海里面带回来的香料。”

无论什么时候，倾轧总是存在的。

漂亮的会自持优势去尽力获得资源，而力大的也会仗着自己力气大为所欲为，二者都只是为自己的利益说话。

“你不知道那些女人都说我们什么吗？我们是宠物，以色侍人的玩意儿，这里有一句时刻警醒女人的话叫做色衰而爱驰，等你不漂亮了，什么都不会的你只会立刻被抛弃。”奇拉毫不留情地撕开血淋淋的真相。

女孩被气得满眼含泪，抿着唇，苍白的手握成拳头，咬着牙说道：“那也比呆在那里啃着石头一样的黑面包等着自己烂掉好……”

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女孩破旧的衣衫上，她的眼眶红红的，旁边的伙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麻木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流眼泪。

船舱自始至终都是昏暗的。

“别哭。”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时常沉默的修女递上了一块洗的发白的手帕，女孩犹豫地拿过手帕，最后闷闷地说了一声谢谢。

之后，伊弥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她只是安静地陪在女孩的身边。

渐渐的，几乎所有人都沉沉睡去。

只除了伊弥和奇拉。

黑暗之中，奇拉看不清伊弥的面容，她是这群人里面最弱的，原本在家里最没力气的奇拉在伊弥面前也能轻易将她推倒。

她还是个烂好人，只要有人有困难，她总是最先冲上去的，明明那么弱。

“没睡么？”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伊弥的声音。

很轻很轻，但是奇拉听见了。

原本奇拉都不想理会的，可鬼使神差一般，奇拉点头应了声。

“你也想去那好地方享福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奇拉觉得自己真的疯了。

她发什么烂好心要跟她说这个。

谁不想吃好喝好呢？

说实话，连奇拉自己最开始都觉得来到了天堂。

东方的神秘土地就像那远行归来的游侠口中所说那样，是一片会遍地铺满黄金的土地。

连她们这样的奴隶，都能吃到松软香甜的面包。

甚至偶尔还会有鸡蛋。

最开始她们上船的时候，都不可避免地因为营养不良而皮肤粗糙、面黄肌瘦。

可在船上一个月，大部分人都像抽了芽孢的玫瑰那样，渐渐地变得白皙漂亮。

奇拉曾经暂时给从王城来的贵族大小姐当过女仆，说实话，在她看来，那个贵族大小姐恐怕都没有吃过如此香甜可口的食物。

船舱上空间和淡水资源都很有限，所以他们被迫挤在一个船舱里面，也蓬头垢面没有做过清洗，但是她们并没有被苛待什么，每个人都有一张小床，小床上铺了柔软的被子，里面被填充了一种名为棉花的植物，比那贵族大小姐的鹅绒枕头都要柔软蓬松。

简直和他们最开始的生活完全相反。

谁能不沉迷呢？

连奇拉都觉得自己要沦陷了。

唯一没有沦陷的或许只有那个自始至终都像个烂好人的修女。

“我想回家。”伊弥轻声说道。

奇拉听见之后，只觉得心底被轻轻抓了一下，心中涌现一股子隐秘的欢喜，就像找到了同类一般。

不过她可不想回家，先不说能不能回家，她可讨厌那片愚昧、贫瘠的土地了，她其实想留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然后多努力攒点金币，这样她就可以不受气了！

当然，奇拉也有好奇的地方，为什么伊弥想要回家。

“那些孩子还在等我。”伊弥说道。

奇拉一听，也大概知道了。

说起来，其实她也受过伊弥的恩惠，伊弥是修道院的乔收养的孩子，她跟乔一样，是虔诚的信徒，修道院收养了很多孤儿，前段时间乔过世了，破旧的修道院只有盲女伊弥在苦苦支撑着。

虽然她也很好奇为什么伊弥会出现在这艘船上，不过奇拉也没有追问别人**的爱好。

而且在得知伊弥的想法之后，奇拉居然觉得很正常，伊弥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沉默良久之后，奇拉轻轻扯了扯伊弥的衣袖，忽然开口说道：“明天我带你逃跑，之后送你回家好不好？”

在伊弥还没开口的时候，奇拉继续说道：“不准心软带别人！她们去享福都乐意得不得了！”

伊弥轻声一笑，她伸手缓缓揉了揉奇拉杂乱的棕发，说道：“很危险，不要冒险。”

“明天是唯一的机会了，笨蛋！”奇拉恨铁不成钢。

月落西沉，头顶船板的隙缝不知何时泄露了一缕月光，刚好落在伊弥的床上。

玉雕般的少女此刻摘下了包裹长发的兜帽，雪白的长发顺着纤细的肩膀散落，月光之下，她的皮肤宛若霜雪，她没有睁开眼睛就已经让奇拉有一种看呆了的感觉。

奇拉坐在伊弥床边，呆呆愣愣，许久没有说话。

“伊弥，跟我逃走吧，我会努力攒钱送你回去的。”奇拉越来越不忍心这么漂亮的女孩被卖掉。

最终伊弥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奇拉心里涌上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情绪，多好的伊弥！

她开始期待着明天。

只是明天尚未到来，船舱里面倒是迎来了新的伙伴。

一个昏迷的少年被装在麻袋里面丢了进来。

至于为啥会是昏睡的少年，因为他们打开了麻袋。

天刚亮的时候少年就苏醒了。

少年被打得浑身青紫，只是这张脸生的着实漂亮，既有东方人特有的上挑凤眼，眼尾点了一颗红痣，面骨又如同西方人深邃漂亮。

不过少年宛如绸缎的墨发以及流利的汉话、张扬的态度无不彰显着他东方人的身份。

他们中大部分人包括伊弥其实听不懂他的话，只是从语气里面大概也能感觉到对方茫然，生气以及震惊的情绪。

而众人所期待的上岸也没有在这个“明天”出现。

他们一如既往在海上。

有个胆大些的菩萨蛮在船板处开了个小口子，再用木塞堵住，偶尔就会偷偷往外看一眼。

那一天就是那个菩萨蛮发现他们快要到达陆地了。

可惜不知为什么调转了方向。

奇拉也百思不得其解，询问伊弥的时候，伊弥也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那个少年还在发脾气，把他抓进来的人直接过来又把他打了一顿，甚至打断了他的腿骨，少年的尖叫声令所有的菩萨蛮都缩在了一旁。

直到此刻，他们似乎才真正了解到身为一个奴隶或许需要面临的真正“处境”。

少年痛苦地呻吟着，而打他的人好像也想要他长个教训，没有给他上药，只把他丢在一旁不管。

上位者的态度往往决定了下位者的态度。

奇拉也是个识时务的，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上前找不痛快。

而擅长给自己找麻烦的伊弥却在那人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少年的身边。

少年的呻吟声令伊弥痛心，这样的痛心似乎并不是简单来自于怜悯，她觉得这个少年和她之间似乎有着一缕联系。

澹台星现在只觉得浑身都痛，修长如玉的指骨用力攥着衣襟，他拼命压制着自己声音，向来自傲的他又怎能忍受在这样的地方遭受折辱？

他的左腿格外地疼痛，现在还和一群要被送去当成权贵万物的菩萨蛮在一起……

“可能有些疼，你忍忍。”

陌生的语言出现在澹台星的耳边。

是很温柔的女子。

大概是那种在大周朝女人里面已经绝了种的温柔。

澹台星也觉得自己是疯了，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想这种东西。

女人温不温柔关他什么事情？在他眼中，温柔是最最无用的东西了，也怪不得数百年前女人想要造反的时候最先将这玩意儿摒弃。

刚刚碰到这个少年的时候，伊弥感觉到了他下意识地挣扎。

“你放开……”澹台星从未和女子这般亲近，脸色瞬间绯红，偏偏现在挣扎不得。

她连忙速战速决，捏住了少年的腿骨，咔哒一声传来，伊弥再碰了碰他的腿骨，位置已经对了才松了口气。

因为修道院的孩子们总是上蹿下跳，摔伤自己的状况总是会有，伊弥也学着给那些孩子接骨头。

澹台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现腿上的剧痛少了许多，虽然依旧感觉得到自己的膝盖肿得跟馒头一般，却也没有最初那种难以忍受的疼痛了。

“多谢……”澹台星的性子虽然骄矜，却也不是个不知恩图报的，这个奴隶真的挺不错的，而且澹台星也隐隐有一种和对方又一缕若有若无的联系的感觉。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暖玉。

暖玉玉质温润，虽算不得他最好的物件儿，总算勉强能送得出手。

伊弥感觉到自己的手中有一块暖暖的石头。

椭圆形的石头，很光滑，比她摸过的珍珠还要好，即便伊弥眼睛看不见，也知道是个好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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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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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个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