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宠爱?

书房内站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布衣木簪,朴素简单,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文人特有的书卷气。

“王爷。”男人见到穆允升进来,不紧不慢地拱手一礼。

“你果然在这等着我。”穆允升毫不意外,“想必已听说了圣旨吧?”

“属下认为,陛下此举看似恩宠,实则是将王爷推到了风口浪尖。”男人分析道:“如今太子之位空缺,剩下的三位皇子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拉拢王爷。王爷就像一个鱼饵,诱众皇子争夺,引大臣们站队。”

“你和我想的一样。”穆允升用指节敲了敲桌子,面带沉思,“但圣上为何要选择我?平定谋反什么的,我一点都没参与过。”

“或许是因为那一日早,王爷就入了宫?”

“我是太子少师,得知太子谋反自然要第一时间入宫请罪。况且此事还牵扯了冀王...”穆允升叹了口气,“柏不回,你读书万卷博通古今,各朝历史上可曾发生过类似的太子谋反之事?”

名叫柏不回的男人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从未有过。”

“太子裴怀安乃长子,深受圣上器重,不仅才华横溢政绩卓绝,还得尽民心天下赞颂。且其他皇子皆不成气候,根本威胁不到他,他没有理由谋反。”

“是啊。以他的智谋手段,就算谋反,又怎会在一夜之间就被镇压。”穆允升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如今朝中大清洗,所有太子党的人都被赶出了京城,被处死的官员更是多达十余名。”柏不回叹息道,“可谓是一点蛛丝马迹都调查不出了。”

“太子谋反时一共死伤了多少人?”穆允升问。

“这个消息封锁的很严,但那夜之后宫中新来了许多御林军。”

“其实最不对劲的是冀王。”穆允升道:“冀王常年驻守边境,裴长姝成亲时才回的京都,据我观察,他与太子并没有多少来往,何来勾结一说。”

“听说冀王以一封密信作为筹码,才让皇帝不得不留他一命,是真的吗?”柏不回很疑惑。

“那日入宫时,陛下和我说过此事。”穆允升道:“陛下说写信之人的身份足以让天下震动,而信中的秘辛更是可引局势大变。但只有留着冀王性命,才能拿到这封信。”

“王妃知道密信吗?”柏不回心中一跳。

“她从未与我提过。”穆允升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舒展,在日光中投下一抹阴影,遮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所以王爷不和离是为了这封密信?”柏不回一下子豁然开朗。

穆允升没有回答,只是转移话题道:“我入宫一趟。”

“入宫?”柏不回很诧异,完全摸不着头脑。

“裴长姝在宫里,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穆允升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好似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说出的话却让柏不回差点惊掉了下巴:“不论如何她都是王妃,我得护着她。”

*

朱墙绿瓦,飞檐映日,奇珍异草,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中不失威严尊贵,入眼所见尽是无限风华。

原来皇宫是这般模样。

裴长姝努力回忆着,妄图在重游故地时恢复一些记忆,但最终却以失败告终。

听说她五岁起就入了宫,在这里生活了十年有余,可她不仅毫无印象,甚至连一丝潜藏在心底的熟悉感都没有。

这里给她的感觉只有冰冷与幽深。

她真的如外界传言那般受尽圣宠吗?裴长姝脑中突然诡异地跳出了这个念头。

“老奴见过三殿下。”吴公公的声音打断了裴长姝的思绪。

“不必多礼。”随着矜贵沉稳的声音落下,一个男子向裴长姝迎面走来。

男子二十岁出头,广袖长衫,发冠高束,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绛紫色长袍上绣着麒麟纹路,配上笔挺的身子,给人一种超出年龄的稳重深沉之感。

“姝儿近日可有受委屈?”

裴长姝福了福身,“多谢殿下关心,姝儿一切都好。”

“才月余未见,怎的这般生分了?”三皇子微微蹙眉,“以前都是叫我三哥的。”

裴长姝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补救道:“如今姝儿只是一介庶人,岂敢再那般胡来?”

“不论如何你身上都流着皇族的血,无需自轻。”三皇子安慰道:“我永远把你当妹妹。”

“三哥真好。”裴长姝甜甜一笑,一瞬间如玉兰绽开,美而雅。

锦衣华服的清丽佳人,总是引人沉醉。

“等会见到父皇时,妹妹还是谨慎一些为上,若父皇不提及冀王之事,妹妹万不可主动提起。”三皇子叮嘱道。

“姝儿记住了,谢谢三哥提点。”裴长姝再次对三皇子福了福身,语气十分真诚。

三皇子并未多言,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对吴公公道:“带王妃过去吧。”

“好嘞。”吴公公立刻对三皇子深深一揖,礼数格外周全,“老奴先行一步,三殿下慢走。”

三皇子点了点头,目送裴长姝离去。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一个身佩长剑的男人才出现在三皇子身边。

“殿下想通过裴长姝来拉拢云王?”

“这法子不好吗?”三皇子挑眉。

“京中各方势力都对云王妃之位垂涎已久,如今裴长姝失势,就算云王不休她,那些人也会用尽手段拉她下来。再加上叶樱灼回京,这王妃之位裴长姝恐怕坐不了几日。”

“你啊,还是不够聪明。”三皇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云层突然遮住了太阳,日光暗了下来,映的眸色都深了几分,“就算裴长姝只能再坐一日,她也依旧是王妃,只要是王妃,就有利用的价值。”

“殿下难道就没想过换一个咱们的人做云王妃吗?”

“这种容易落下痕迹的事情,还是留给二哥去做吧。”三皇子唇边依旧噙着一抹笑意,“我向来大方,这次就不与他争了。”

*

“陛下正在殿内等着王妃,王妃请吧。”吴公公恭敬地弯着腰,脸上堆满了讨喜的笑容。

殿门外的其他太监见到他们后纷纷下跪,裴长姝也不知道那些太监是在跪她还是在跪吴公公。

但她已经没有心情去思考这种小事了,此刻手心满是冷汗。

大殿从外面看起来十分巍峨宏伟,但当踏入其中后,才能感受到巍峨之下的庄严与威压。

高阶之上放置着一把极为华丽繁琐的纯金龙椅,无一处不在彰显帝王的威严与地位,可此刻的龙椅上却空空荡荡。

皇帝不在这里。

难道吴公公在骗她?裴长姝心中大惊,急忙环顾四周。

终于在大殿左侧一处不起眼的阴影中见到一人倚靠在卧榻上,右手拿着一本折子,左手转着一串佛珠。

那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身着灰色绸缎制成的长袍,没有光鲜亮丽的颜色,没有价值连城的装饰,衣袍甚至还有些凌乱。黑白相间的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根木簪固定。

他虽然随意地倚靠在那,一副懒洋洋的姿态,但却无端地给人一种不可侵犯之感。

这就是大昭的皇帝?和裴长姝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裴长姝急忙下跪行礼:“见过陛下。”

皇帝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就继续看着手中的折子,“地上凉不凉?”

裴长姝立刻摇头,“不凉。”

“那你就继续跪着吧。”皇帝没好气地道,“前日坠马莫不是摔到了脑子?”

“我...”裴长姝纯净灵动的眸子中写满了茫然,好似被突然升起的月亮惊吓到的小鹿。

“你是想等朕扶你起来?”皇帝有些无奈。

这时裴长姝才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略带羞赧地垂着头道:“让陛下见笑了。”

“姝儿,你可怪朕?”皇帝看着她,虽神色淡淡好似随口一问,但眼底却藏有暗波。

“陛下秉公执法不徇私情,得明君如此,是大昭万民之福。”裴长姝笑着道。

“你啊,还是这般能说会道。”皇帝从身前案几上的小碟子中捏了两粒花生米,慢悠悠地道:“伶牙俐齿的本事光在朕面前卖弄了,也没见你用到云王身上。”

裴长姝一怔,显然没想到皇帝会和她说这些。难道陛下想让她得到云王的心?

“多学学皇后,不可再这般任性了。”皇帝轻叹一声:“虽然有朕在云王不敢随便休你,但叶家女回京终归是个祸患。”

“姝儿愚笨,求陛下指点。”裴长姝诚恳地道。

“这些本来该由你父母教你,可惜你母亲早逝,裴骁又...”皇帝摇了摇头,“既然是朕将你抚养长大的,那朕就再多说两句。”

“你可以设计让叶氏**于云王,然后顺理成章地将她抬入府为妾。如此一来既顺了云王心意,又除去了对手。”

裴长姝瞪大了眼睛,心中如翻江倒海,久久无法平息。竟有如此狠毒的法子,靠毁去清誉来逼迫贵女为妾。

皇帝见她神色不对,以为她容不下叶氏,于是开导道:“妾就是妾,一辈子都不能被扶正。你既身为正妃,就应当有容人的雅量,怎能让云王府内至今都无一姬妾?”

“陛下教训的是。”裴长姝虽然心中一万个不赞同,但也不敢表现半分。

“此事可找吴海帮忙。”皇帝细心地交代着,为裴长姝考虑到了每一步:“他是朕身边的老人了,办事稳妥周密,靠得住。”

吴海?应当就是那个吴公公了。

裴长姝哪敢当面拒绝?只得福了福身,态度恭敬地道:“多谢陛下相助,这份恩情姝儿定铭记于心。”

皇帝见裴长姝这般小心翼翼,叹了口气道:“你父亲的事情也无需挂心,朕会留他一命。”

裴长姝正准备跪地谢恩,突然听到吴公公来报:“陛下,云王求见。”

他怎么来了?裴长姝很诧异。

“何事?”皇帝重新靠回了卧榻,顺手整理了一下衣衫。

“云王是来请罪的,人正跪在殿外。”吴公公道。

“何罪之有?”皇帝的嘴角微微上挑,眸光却冷了几分。

“云王说他保护王妃不力,致使王妃坠马受伤,故来请罪。”吴公公将云王的话转告给了皇帝。

“让他继续跪着。”皇帝吩咐道:“送壶茶过来,朕渴了。”

“奴才这就去取。”

裴长姝完全看不懂云王和皇帝这是在唱哪出戏,只得干站着一言不发。

“陪朕喝会茶吧。”皇帝淡淡道。

“好。”裴长姝点了点头,很是听话,

“那日你的马为何会突然受惊?可看到有人接近?”皇帝问。

果然是有人想害她,裴长姝垂着眸子,鸦羽般的睫毛遮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姝儿记不清了。”

“朕这两天一直派人查这事,发现云王的人也在调查。”皇帝道:“想来应当不是云王动的手。”

“不是云王就好。”裴长姝松了口气。

“你就这么不相信云王?”皇帝突然笑了。

“陛下不也一样吗?”裴长姝眨了眨眼睛,在清纯脸蛋的衬托下格外俏皮可爱,好似一只停在白莲上的红蜻蜓。

“哈哈哈你这小妮子,竟敢揣测圣意了。”皇帝心情大好,一口气喝完了一大盏茶,但在放下茶盏时却叹了口气,“朕倒是越来越看不透云王了。”

“陛下何出此言?”裴长姝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云王此举哪是为了请罪?”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他是怕朕因裴骁之事为难你,故意跪在大殿门口向朕施压。”

裴长姝愣住了。

“喝完这壶茶你就与他一起回府吧,初春地寒,久跪伤身。”皇帝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陛下不见他吗?”裴长姝问。

“他没想着来见朕,朕又何必见他。”

裴长姝看着杯中的上好春茶,茶水浅碧,清烟袅袅,似为眼前蒙上了一层薄雾,模糊了视线。

她不知皇帝对她的关心究竟是真是假,也拿不准皇帝对云王是什么态度。

世人都说皇帝格外宠她,甚至胜过公主,如今看来也并非是虚言。至少表面上的确如此。

走出殿门时外面已经飘起了小雨,初春的雨总是绵绵如丝,看似温柔却难掩寒意。

雨虽不大,但细密的蒙蒙烟雨,最易在毫无察觉间浸湿衣裳。

裴长姝刚一出来,吴公公就忙不迭地为她撑起了伞。

殿门阶梯之下一动不动地跪着一个容颜极美的男人,男人身穿黑袍,领口处点缀着一寸红边,为肃穆沉重的黑袍增添一抹明艳之色,似夜幕下的一簇火舌,极具侵略性。他的脊背挺得笔直,袖摆和双肩皆用金线绣着蟒纹,长发用金冠高高束起,如瀑般自然垂下,湿漉漉地蜿蜒在衣袍间。

就算衣衫尽湿,也难掩通身尊贵的气质。

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在空中勾勒出诱人的曲线,砸在裴长姝心头。

有这样的绝色男人在身边,失忆前的她还要养面首逛花楼,可见...

可见绝不是她的错,一定是这个男人太过冷漠无情。

裴长姝气鼓鼓地想着,这时她才意识到云王跪了这么久,竟无人给他撑伞。

“怎么不给王爷撑把伞?你们这些做下人的真是好大的胆子!”裴长姝训斥道。

女子清丽的声音挤走了初春寒风,势不可挡地钻入穆允升耳中。

他的身子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颤,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女子的眸子里。

那是一双极为纯净清雅的眼睛,似月宫之桂,瑶池之水,美的脱俗又不失鲜活灵动。而此刻的这双眼中却带着因不小心对视而升起的慌张与羞赧,好似一只被惊到的小鹿,愈发的惹人怜爱。

他已许多年没从她眼中看到这样的情绪了,犹记得上一回还是初见那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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