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仕哲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任他倚着自己肩膀泪水横飞。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摆满了杂物的茶几上，他心中依旧萦绕着不安，霍文的离世，总该有个合理的解释。

不可以无缘无故就自杀，况且自杀不应该在家吗？李从秀肯定会在身边啊，现在家里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警报声，霍东报警家属失踪，警方派人会过来调查，可是……

裴仕哲微蹙眉头，心想此类案件最多不过出动两辆警车，然而外界的喧嚣声却分明告诉他，来的绝不止这个数！

在他脑海中，一道灵光蓦然闪现。裴仕哲瞥了一眼怀中之人，又望向那些信件，然后低声在霍靖南耳畔耳语了几句，声音细微，仅两人可闻。

他立刻起身，迅速地将那些信件一一拾起，将霍文遗留赠予霍靖南的所有物品仔细收拾，稳妥地藏入自己外套之下。

身形尚未完全弯下，警察便已步入房中。

“谁是霍文家属？”

客厅里，霍东抱着头颓废跪在地上，根本没意识到警察已经来了。

霍靖南抱着膝盖痛哭，也没有回应警方，只有裴仕哲和段飞还算清醒。

“我是。”裴仕哲脸色不变，上前微微点头向众人打招呼，“我是霍文儿婿。”

警察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随后看了眼身后的三个人，又问道：“是你报的警？”

“是我二叔，我们才从魔都赶来，还没来得及报警。”裴仕哲见他们不信，只好过去扶地上的霍东。

“二叔，警察来了。”

霍东抬眼凝视着门口的警察，眼中血丝纵横，片刻的愣神后，他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在裴仕哲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缓缓走近。

“……是我报的警，我大哥失踪了。”

警方核对了霍东信息后，这才开始对裴仕哲说话。

“是这样，我们正在锁定一起刑事案件和失踪的霍文有关，正好接到你们报警电话，你们知道市区连环杀人案吗？”

霍东抓紧了裤缝，低着头没说话。

裴仕哲不卑不亢道：“连环杀人案我有关注，并且愿意配合你们调查，只是我父母失踪已经超过十天，任何怀疑都要等找到两位老人才能知道。”

警察直视着裴仕哲，说：“当然，我们也只是初步怀疑，不杀人最好，如果杀人了，我们也不会放过他。”

警方先行掌握了霍文和李从秀失踪的大致时间段，随后数位警员在深夜时分对周边邻居进行了走访，而家中的四位居民也均接受了隔离式的详细询问。

霍靖南深陷于悲痛之中，始终保持缄默，未曾开口一言。在那个时刻，他完全陷入了自我封闭的境地，对警方的一切询问都置若罔闻。

唯有当警方提及霍文涉嫌杀人时，他才艰难地挤出了声：“我爸爸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其他三位已将该询问的细节悉数提出，对于未知之处，他们也无法提供进一步的协助。

三小时过后，警方不得不暂时撤离现场，夜色深沉，难以对周边环境进行精确的侦查，只得待到天亮后再继续开展工作。

随着警方离去，霍东第一个支撑不住，身体如同失去了支撑的支架，无力地跪倒在地。他将双手紧紧抱住头部，整个身体贴在地上，经过一段冗长的沉默，终于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吟。

他勤勤恳恳地度过了大半生，父母早已离世，身边唯一的亲人便只有这位哥哥。然而，仅仅半个月未见，生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哥哥竟然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究竟是什么原因，竟让他走上这条绝路？

就连嫂子也不见了。

霍靖南抱着膝盖坐在父母房间里一直不说话，段飞倒了一杯水进来放在他旁边，自己也坐在地上默默陪着他。

裴仕哲硬是让自己保持冷静，目光穿过周遭沉浸在悲痛中的亲人，他无法像他们那样深陷绝望。若他的推断无误……

他务必在事前详查所有事件的来龙去脉，唯有如此，方能确保霍靖南的安全无虞。

他再次将那只铁盒取出，细致地将其中物品逐一审视，除了关于霍靖南生父的数封旧信，盒内还藏有许多陈年旧物，而最底下的，是一个沉甸甸的U盘。

裴仕哲默默行事，未发一词，悄然将那枚U盘取出，轻轻纳入西装口袋之中。

霍文留给霍靖南的只有这一份信，裴仕哲从头到尾也仔细读了一遍，这份信没提任何自杀有关的信息，只有最后一句话告诉霍靖南好好生活，常来看看他们。

其余什么信息都没留下。

裴仕哲的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团，依据警方最新的调查进展，他们已成功梳理出霍文行凶的动机，但是目前依旧未能掌握确凿的证据。

他瞥了一眼时钟，夜已深，十一点四十分，短短一夜间，世事无常，诸多变故可能悄然发生。他心知必须抢在警方行动之前，先行一步查个水落石出。

“喂裴总？”

裴仕哲对着电话低声说：“这通电话不用录音，先把录音关了。”

李圣英关掉了录音。

“圣英，接下来我说的事情不要写在任何纸上，也不要告诉别人。”裴仕哲看了眼客厅里跪着的霍东，又往外走了一些才交代道，“你现在带三个人马上从魔都来到我说的这个城市，去找一个名叫盛源的公司，想办法查到十几年前，有一个叫沈成忆的员工是如何跳楼自杀的，因为什么原因，当初和他接触的有什么人。”

“然后再找人打听一下这次连环杀人案的三位死者当年是不是和沈成忆是一个公司，他们之间有没有发生过冲突。”

“十年前啊？”李圣英问道，“裴总，是和连环杀人案有关系吗？”

“我现在时间有限没法给你说太多，你带上人马上出发，越快越好，我要赶在警方之前得到消息。”

“……好，等我消息。”

挂断电话后，裴仕哲回眸瞥了一眼客厅，只见霍东依旧蜷缩在那里，双手抱头沉默不语。此时，楼上父母卧室的灯光亮着，霍靖南正守候在那里。

若他的推测无误，霍文的作案动机定与沈成忆有所牵连。记得上次，当得知他的职业是律师时，霍文眼中闪过的那份亢奋之情。想必他亦曾考虑过求助于自己，然而，出于不愿让霍靖南对他怀恨在心，最终他选择了亲自下手。

想了想他又拨通了一个电话，虽是深夜，那头依旧很快接起了电话。

“仕哲啊，什么事？”

“爸，抱歉打扰到您休息，我需要您帮个忙。”

打完这通电话后，裴仕哲转身走进了客厅，过去扶起霍东，正色道：“二叔，我现在需要知道当年沈成忆叔叔死亡的经过，越详细越好。”

霍东睁着通红的眼眶看向他，哑声道：“……你也怀疑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裴仕哲摇摇头，面色深重：“现在我们先找到二老，这是重点，其他的事情我们要有个准备。”

霍东自己也是公职人员，裴仕哲所说的意思他清楚。

他也怀疑过霍文杀人动机，警方不会无辜怀疑一个普通老百姓，况且霍文和那三位死者都没有任何交集，唯一有交集的，那只有是死了几十年的那个人。

霍东过去坐下，霍靖南和段飞也从楼上下来了。

裴仕哲趋前，紧紧拥抱霍靖南，轻柔地在对方的发顶印下一吻，低声予以安抚，并使其安心地依偎于自己胸怀，为其提供坚实的依靠。

霍东再次梳理起往昔的种种细节，这一次，他没有任何保留。

霍靖南也在场，这是他首次聆听关于生父的种种往事。

霍东所掌握的信息有限，与先前的叙述相较，几无差异。因此，裴仕哲从其处获得的实质性情报亦寥寥无几。

目前，裴仕哲分身乏术，唯有静候李圣英及裴东贸的进一步消息。

霍靖南静静地聆听着，父母之间的纷争他始终是最晚得知的一个，至于自己身世的秘密，他也同样是最晚被揭晓的。

夜色已深，霍东与段飞决定在家中留宿，毕竟次日需协助警方调查，他们甚至未来得及享用晚餐便早早回到各自房间休息。

裴仕哲伴同霍靖南步入了房间，此处被打理得纤尘不染，即便已经十数日无人居住，也只是浮尘微末，几不可察。

霍靖南卧于床榻之上，身躯蜷缩成团，连被子也未覆身。裴仕哲沐浴完毕，细心地为霍靖南掖好被角，察觉他并未有所动静，便默默躺下，从后轻轻环抱住他。

“Darling，老公会一直陪着你。”

“不论发生什么，任何时候，老公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霍靖南依旧没有反应，他的头也缩在臂弯里，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裴仕哲轻轻熄灭了灯光，室内瞬间被黑暗笼罩。他紧紧抱着怀中之人，心中却依旧萦绕着李从秀去向的问题。

目前霍文的自杀已经基本可以确凿，明天将会对附近的池塘和河坝进行搜寻，但李从秀究竟去了哪里？她为何会无端失踪？

依据霍文留下的信，通篇未见他提及李从秀的名字。

然而，裴仕哲心中存疑，他认为当年沈成忆之死，李从秀定然脱不了干系。只是霍东对此不甚了了，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有限，尚无法深入探究其杀人之动机。

再次把霍东所说的细节一一在脑海里剖析，依旧无法找到动手的原因。

这三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远远比他听到的还要复杂，只希望李从秀理智一些，想想唯一的这个孩子，别再让霍靖南痛苦了。

裴仕哲在朦胧的迷雾中，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沉睡。

过了片刻，或许仅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几小时，他换个姿势醒来，察觉身旁空无一人，伸手触摸床铺，发现旁边的位置已然冷却。

裴仕哲猛然间惊出一身冷汗，急忙翻身点亮了灯光，却发现房间里霍靖南已不知去向，他甚至未来得及穿上拖鞋便匆忙地冲了出去。

楼下客厅里黑漆漆一片，打开灯依旧没发现霍靖南，裴仕哲着急了。

他怕霍靖南会做傻事，这孩子绕不过弯的时候根本没有理智可言，冲动起来什么都不考虑。

裴仕哲真怕霍靖南一天内接收的信息量太多，消化不了，一时想不通会做出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身处宽敞的客厅，裴仕哲焦虑地不断拨打霍靖南的手机。他不应沉睡得如此深沉，毕竟他清楚小豹子今日情绪失控，他本应留心陪伴。

实际上，裴仕哲陷入沉睡的时间不过短短半小时左右。他始终紧握着霍靖南的手，然而即便他再坚强，终究会有疲惫的时刻。尽管他外表并未显露，但内心已然感到十分劳累。

“d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