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他用了多久才接受钟不离是同他有过纠葛的人,现在得知唤崽的也是他,晏不归气打多处来,奈何不归望向钟黎的眼神熠熠生辉。
希冀吧,他想。
余文清曾说古有大能之士能凭空开门穿梭于世间任何角落,眼前忽然出现又随钟黎进去而转瞬消失的一方空间,想来便是他口中所说。晏不归迫切地赶往天霁山,谜团太多,他想知道答案。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比钟不离先到!等上半天,道上方晃来个慢慢悠悠的人,这人一手抱小娃一手举拨浪鼓,边走边摇边逗弄怀里不归。不归望着一会儿离近一会儿拿远的物什,配合不是,不配合也不是,一张小脸憋得又白又青。
好半晌,不归道:“钟黎。”
钟黎:“嗯,怎么?”
“没什么,”不归说:“到了吗?”
“到了,天-霁-山。”钟黎指向山门处立着的大石,念上面的字。
晏不归此时正抱臂靠着那块大石,眼睛微眯,紧凝看过来的眸。钟黎,钟不离,真应了说过的话。
门口弟子恭敬道:“长老。”
钟黎轻颔首,拾阶而上。台阶很高很长,仿若延伸至天际,再配两侧挺拔树木和每隔一段值守的弟子,岂是一个肃穆可形容。
偏走在中间的人摇着山下买来的玩意,咚咚咚响个不停,回荡山中如孤寂乐索魂章。
“长老怎么带回个孩子?”
“他刚在下面直呼长老名讳,长老还应了。”
“不知是哪家公子,竟能入得长老的眼,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弟子们在钟黎走后议论起,有同感的还有不归的师兄——司衡。想当初他为拜入钟黎门下,在众目睽睽下抱腿痛哭到鼻涕眼泪满脸,还是不要想当初了,太丢人。
他问被钟黎放下的不归:“你叫什么?”
不归答:“晏不归。”
一旁趴地晒太阳的杂毛狐狸说:“怎么叫这名?”它化身成男子,瞄钟黎进屋道:“师尊叫终离,你又叫不归,咱小鹊峰还能有好吗?要不改个,晏阳咋样?”
“我是不是得叫高照?”
“诶,好主意,艳阳高照,就这么......”男子寻声望去,声音戛然而止,讪讪道:“师尊。”
“祁川,说什么呢。“司衡拧着男子耳朵,照他头拍了一下,对屋里喊:“师尊,我帮你教训过他了。”
“他叫祁川,你叫什么?”不归仰高头,瘦高男子衣衫与沿路遇到的弟子不同,弟子们统一月白绣金袍,他是竹月滚边祥云衫。
“我啊,”司衡蹲下身,“我叫司衡。”
“司衡师兄。”
不归唤得乖巧,司衡像摸祁川那样摸过去,被不归避开了。许是避得有点明显,不归又唤:“祁川师兄。”
祁川变回狐狸,走近道:“我得师尊指点幻化成人,故随主人一道称师尊。其实并未拜在门下,当不得你一声师兄,叫我祁川就行。”
“钟黎。”不归拿不定主意,回头去唤。木建房屋内,钟黎端茶盏椅在门框,轻语:“随你,祁川、祁小梦都行。”
“祁川是怎么唤都行,但你唤师尊的名是为大不敬。不归师弟,该改口了。”司衡边说边提回拱不归脚的祁川。
不归退到钟黎腿边,没说话。
天霁山分五峰,龙隐峰住掌门涂济岚,月关峰、虎啸峰、太清峰、小鹊峰住四长老,风回雪、贺知章、苏禾及钟黎。
其中风回雪所在的月关峰又称月关风,是门中弟子通过修行考核召唤命剑的地方,同时又封印着没主的名剑和魔器。
剩余几人,贺知章管山中琐事,苏禾负责看诊医治。钟黎最闲,除偶尔应邀去给修行的弟子们讲解功课指点一二,就是在小鹊峰赏日出日落春花秋景。
至于如此悠闲的原因,得追溯到魔界破域而出。众所周知,钟黎仅凭一把剑将一干魔族逼回了魔界,却鲜少有人知他因此元气大伤,之后他便以旧疾没好拒了所有安排,心安理得的养起老。
再说其间事,受累的长老们见他面色红润,身强体健,复提授课一事,结果每每提及,这位南相子长老就装出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众人心知肚明他不愿操心也没有办法,毕竟苏长老亲号其脉,确是沉疴未愈。
而今他主动带一徒弟回来,几个长老自是坐不住,纷纷飞来小鹊峰。当然,一探究竟是假,趁机把本该钟黎的活交出去才是真。
“叫什么名字呀?”风回雪率先开口。
“多大了?”苏禾接上。
“男孩女孩?”贺知章敷衍的话刚出口,风回雪和苏禾就赏了他一个白眼。贺知章找补道:“长得太好看,一时没分出来。”
司衡毫不留情地戳破他:“贺师叔,我师弟穿着男孩衣裳。”
贺知章:“祁川昨日罚抄的功课还没交,若过未时......”
“未时一定交。”司衡拉上祁川就跑,他可不想以管束不当的由头与祁川一同挨罚。
钟黎咳了两声抱不归坐到腿上,喂起汤品。“他姓晏名不归,是我外出途中顺手捡的,苏长老深谙医道,不如帮我看看他多大?”
喝汤露出的齿尚小,身形消瘦,指骨细长,发还微微发黄,面倒是白,却新伤叠旧伤。
苏禾道:“过周,不到两岁。”
“嗯,”钟黎放下汤匙,握拳轻抵在唇边,咳一咳,“司衡来时已有十一二,我带着尚觉吃力,他还这般小更离不得人。三位也知,司衡是绛阙阁少主,若教得不当难对司封城交代。”
风回雪想走了。
苏禾一咬牙:“不归可以由我来抚养,而今门中弟子已经大了,钟师兄只需讲讲课即可。再者司衡也多与弟子们在一起,师兄一道教了也省事。”
“我想议的正是这事,司衡在我身边多年,能教的我已教的差不多了。眼下他既愿意去书阁,便劳三位多加照顾。”钟黎覆上不归拿勺的手,“非是我推脱,而是这孩子只要我。”
堂中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钟黎顿了顿道:“罢了,且去排吧,左右伤也好不了。”
“师兄,我们并非此意,”苏禾起身伸出手,“不归,师尊身体不适,师叔带你。”
不归迟疑片刻,小手圈上钟黎,埋首胸前。钟黎顺势拍拍他后背,安抚着:“不想去就不去,没事,不怕。”
好一幕师徒情深的画面,苏禾稳如山的手抖了抖。风回雪握上去,拉着道:“钟师兄好好休息,不归,听师尊话。”
路过小院,风回雪又道:“司衡,你和祁川多帮着照顾不归,莫让你师尊受累。”
“知道了。”司衡、祁川齐声应着。
三道剑光飞出小鹊峰,司衡撑桌探出窗,对主屋道:“师尊你又忽悠师叔了?”
钟黎没应声,因不归在他身上上摸摸下摸摸,摸完前面又去摸后面,最后问他:“伤哪儿了?”
钟黎抱他坐好,答道:“哪都没伤。”
骗子,晏不归坐到钟黎对面,没伤他们怎么会这么紧张。怕是不止有伤,还是难以痊愈的痼疾。他蓦地想起钟黎背上的伤,与不归洗澡时后背光滑,那伤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不归不知信没信,只重新拿起勺,舀上口放嘴里。钟黎瞧着渐少的汤,张嘴逗道:“啊——”
小手握大勺,自己吃时汤水都有洒到碗里,喂钟黎更是滴的到处都是。不过不归并不担心,钟黎能将它们变干净,洁净如新那种。
师尊,他想唤钟黎师尊,出口依旧是:“钟黎。”
“嗯。”钟黎在等下文,不归却不说了,钟黎顺他视线看向手。手?半晌,钟黎意识到方才用手施法了,所以......他问:“想学?”
仰起的脸上,小嘴巴闭得严丝合缝,眼睛倒是圆溜溜地看他。钟黎低声授他口诀,掰小手做出手势,辅以法力,方才干净的地方复又脏如此前,不归皱起眉,钟黎哈哈大笑。
幼稚。
不归挣扎着抽出手,钟黎哄道:“这次不捣乱,你自己来,嗯?”
丝丝法力自抬起的指尖传进掐诀的手,桌面衣裳顿时不染一尘。钟黎抱起尚处震惊的不归走出房,院中水车在水流冲击下转动着,其下几尾鲤鱼跃出水面,溅起的水珠落上一旁翠绿荷叶。
天霁山,小鹊峰,不归在鱼回水中时记下名字。迎光的面带着柔和地笑,清浅、淡然,钟黎,师尊钟黎,他把师尊二字镌刻进心底。
晚间他们在常霁堂与众弟子一起用饭,那些人唤不归小师兄,不归才知天霁山分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内门弟子由掌门长老亲授,外门则从内门弟子中选择合适人选进行教授,其所学内容也大不相同,是以不归虽小还是得一尊称。
途中偶遇掌门涂济岚,他同钟黎说起不归的拜师仪式,钟黎本不欲劳师动众,但观走在旁边打闹的司衡又改了主意,遂定两日后于天霁山大殿行拜师礼,顺便再选拔些弟子入内门。
回小鹊峰时下起雨,钟黎抱不归走在前面,后头祁川每用一次避雨诀司衡就打断他,淋湿毛发的祁川踩上钟黎肩头跃上前方树杈,抖水间甩了不归满脸。
不归抬袖去擦钟黎肩上脚印,钟黎用帕帮他擦脸,司衡在雨中跑起来,嘴里嚷着:“祁川,站住。”
站是不可能站,祁川喊道:“追不到我。”
细论,晏不归不喜动物许是在这里埋了根,狐狸实在不讨喜,它弄脏了师尊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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