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日暮。

顾清昏睡许久,直至房外的喧嚣声越来越大,他才有些虚弱地睁开双眼。

脑袋酸胀得疼,顾清皱着眉抬手按揉太阳穴,待完全清醒,才坐起身环顾四周。

床上的被褥是虎皮,床下是以箱来计数的珠宝,名贵的夜明珠,价值连城的玉连环还有玛瑙翡翠…这些在外被人珍藏的东西,在这里却是随意堆叠,好似破铜烂铁,顾清一眼就认出墙上挂着许多名家画作,然而房间主人似乎毫不珍惜,搁在那吃灰,反而是挂在墙上的一把长刀擦的锃亮。

好没品味的房主,然而这是哪?顾清努力回忆,才发觉记忆的最后,是有什么莫名的东西炸在他车边,他还没来及反应,马车就受到波及震翻了过去,而他也受到撞击再没有意识。

“哟,您醒了呀。”

顾清闻声侧目,看见个半边袖子是虎皮的男人端着东西进来,正一脸笑嘻嘻。

“这是何地?”

“龙头寨,您没听过?”

龙头寨三个字一出,顾清神色一变,不敢置信地起身推窗,待看清眼前景象,他整个人瞬间僵住,站在那一动不动。

“唉…这是什么反应,多少人想来还找不着位置呢。”那男人看他一言不发,摇头叹口气,把端进来的东西在床上铺展开来。

“喜服给您放床头了,您记着穿,就要嫁人了,别板着脸不开心,那多晦气。”

顾清的一双如玉的手瞬间攥紧窗檐:“我要嫁给谁?”

“自然是我们龙头寨的大当家,柳锐!”

——

龙头寨位于龙头岭最深处的山谷之间,山寨里的楼阁都由竹子与木头制成,如寻常村落一样聚集,竹楼的周围有围墙环绕,即使是夜晚,也依旧有山匪不断巡逻。

篝火下,众山匪聚集在一起,每人都有一碗热乎乎的羊汤和脸那般大的面饼,柳锐坐在最中央,她捧着碗清酒喝,目光一一扫过眼前众姐妹。

“今日是除夕,咱们…嗝,有两个好消息,首先,咱们今天干到票大的,狠狠宰了那薛良一笔,其次,是咱们和蔼可亲的大当家成亲啦!”

二当家叫包子,是个独眼女人,她晕乎乎起身敬酒,柳锐利索地碰碗后一口干,随后有些疑惑地托腮:“和蔼可亲…原来是这样用的么?”

“大当家,我们把从薛良那打劫来的东西都一一清点过了,她随行就带了一万两银子,瓷器若干,银票统共也有五千两,不过其中有一样需要您亲自过目做决断。”

说话的叫老念,她年逾四十,虽不通武艺,却会做□□,还会算账,阅历比两个柳锐加起来还丰富,柳锐把她视为自己干娘。

柳锐抿一口酒,不轻不重朝带上来的东西里一瞧,那是五个巨大的木箱,箱子里细若白雪的东西,在篝火的映照下像有层鲜血笼罩其上。

她抬手捻了一点放到鼻尖,旋即笑道:“这么多盐巴,薛良一个人吃岂不是噎死,看来这就是她多年来牟利的路子。”

贩盐是暴利的行当,因此盐井向来由朝廷机构把控,百姓也只能在朝廷指定的渠道购买官盐,私自贩盐是死罪,但薛良见钱眼开,这回归乡省亲,也是想要在平城黑市暗中贩盐。

“大当家,那这些盐该如何处置?”

贩盐的罪行若被揭发,必要牵连九族,女的通通斩首,男的发配为奴,柳锐忽而想到了自己抢回来的美人,薛良获罪,他出山便是被抓去为奴,幸好自己把他抢来,否则也不知他来日要跟着遭受多大的罪,旁人要跟着薛良吃苦,他却只需要跟着她做山里的霸主。

“山寨里不缺盐,让我给这些盐想个好去处…她既然敢回平城贩盐,那就说明平城官府内的关系被她打通了不少,把这些盐送去平城,自是不会伤她分毫,至于别的地方,平城边上是并州,并州刺史是谁来着?”

“好像是姓顾,据说是太师的女儿,为人很刚正。”

柳锐随即敲定此事:“那就把这些盐送去并州,清晨放在这位刺史大人的门口,就说是薛良大人在山道上被打劫时遗失的行李,现在如数归还,至于能否给薛良治罪,就看那刺史的本事了。”

“嗨哟,大当家这回怎么这么狠。”包子在旁一惊。

“哈哈哈,一定是为了那美人,薛良被砍头,小美人没别的去路,就只能归大当家喽!”

姐妹们一阵哄闹,柳锐也不反驳,低头笑着喝酒。

除夕夜,山匪们就饱饭足后闲来无事,嚷着要一块玩投壶,谁赢谁就能从今日的胜利品里随意挑一件喜欢的,会玩的摩拳擦掌,不会玩的就在一旁敲鼓助兴,柳锐没心思玩这个,她对于“人生第一次成婚”这件事还挺看重的,学着民间的习俗穿了红色的喜服,一个人先行回了自己的竹楼。

柳锐自己一人住这座竹楼,她今日一回来就命人将整座楼装点一番,挂上红灯笼,系上红绸缎…总之什么都要红,喜气洋洋的,让她自踏进楼中便感觉喜庆。

“大当家回来了!小的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给那位美人送了新衣服,又和他仔细交代一番,不过他似乎不是很开心,一直想要离开,小的就擅自作主,把他绑起来了。”

柳锐喊了个干杂活的男山匪来看守顾清,眼见她回来,小山匪忙不迭跟着,脸上满是讨好的笑。

“绑起来了?”柳锐对这个结果倒也是不意外,抬手一挥:“行了,接下来用不着你,出去吧,明日起专门留在这伺候他。”

小山匪千恩万谢地走了,柳锐才回到房间,推门而入,一眼便望见坐在床上的美人,他没有换上喜服,依旧是一身清淡如雪的装束,因为被粗麻绳绑着,他衣衫有些凌乱,雪白的脖颈下露出小半锁骨的线条,让人禁不住浮想联翩,白日里他昏睡着,闭目恬静美好,现如今他醒了,正皱眉死死盯着她,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隐隐有泪和气。

“你就是柳锐?”

柳锐看着他有些走神,听到问话才发觉他的声音也是格外好听,颔首道:“不错。”

顾清强忍住心头泛起的厌恶与憎恨,问她道:“你可知你抢回来的是谁,你可知我的身份?”

“知道啊,我就是知道才抢的。”柳锐神情是极为轻描淡写,关上门步步逼近,不过她把顾清此刻的愤怒看作是他在恪守夫道,还对薛良有感情的表现,于是嗤笑一声:“既然已经归我了,就不必提那些,有些人不值得你跟随,那个家你回去也是遭罪,跟着我,我保证你既有尊荣,又有自由。”

听听这话究竟是有多不知天高地厚?初出家门的顾小公子被震惊到眸子颤动:“你凭什么替我评断值得不值得,我又凭什么要嫁给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亡命之徒?”

顾清从小到大就没生过这么大的气,他气得眼眶泛红,他记得母亲的教诲,他是太师家尊贵的公子,在家要性情温顺孝敬母父与姐姐,守在闺阁中认真学习男红与男德,不抛头露面,不做出格之事,等到成年后按照母父之命嫁给和顾家一样权势滔天的妻主,然后伺候妻主与婆公,为妻主开枝散叶,相妻教女,领皇家的诰命,做天下公子们的表率。

他曾在夜深人静时幻想自己来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他爱读书,偏偏家里又都是武将,与他谈不到一起去,于是他来日想嫁给一个书香世家,在门当户对的基础上能与他一起谈论诗词就好了,那样他就知足。

可眼前这个柳锐呢,既不权势滔天,也不会吟诗作赋,一双手沾满别人的鲜血,他哪里会看上她?若不是被她强掳走,这女人这辈子都没资格看见顾家公子的真容,连凑近请安的资格都没有。

“凭我喜欢你,我喜欢,我就要弄到手。”

柳锐一脸理所当然,毕竟她从小就在山匪的教育下奉行一套唯我独尊的思想,然而这句话却让顾清愈加恨她,径直脱口而出:“可我不喜欢你!我不仅不喜欢你,我还讨厌你,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这种卑鄙无耻之人。”

柳锐脸色一沉,走到他面前去,不过当她靠近顾清时,她的怒气却又被他周身淡淡的香味冲散了,她俯视着气到要流眼泪的顾清,心道美人不愧是美人,即使生气也是楚楚动人,他也不知是被怎么养大的,从头美到脚,生气时泪光潋滟,双眉皱起,如同一朵娇花,却又不谙世事地敢开口激怒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山匪。

于是她一笑,以睥睨的姿态看他:“既然你说我卑鄙无耻,我便卑鄙、无耻到底,左右我也只是喜欢你这张脸,想要得到你的身子罢了。”

“什么…你放开我…你禽兽不如!”

原来,柳锐竟直接伸手将他压倒,顾清极其不情愿,拼命将头别开,柳锐伸手硬掰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直视她,他像受了极大屈辱,一与她对视就是满眼的憎恨厌恶,而柳锐只将目光移向他的唇,据说美人软香如玉,她想尝尝,这样的唇该是什么味道。

“放开…我,你若真的敢碰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顾清被她控制,挣扎着挤出话威胁警告。

“怎么个同归于尽法?拿你好看的眼睛瞪死我么?”

柳锐不以为意,正要逼近的时候,却突然发觉一道银光袭来,“唰!”的一下划出一道风声!

她凭着本能往后一退,却还是被尖锐利器划到了脸。

温热的血珠流出,柳锐一抹脸上小的伤口,摸到一点殷红便送至唇边尝了下,那陌生又熟悉的铁锈味让她神情几度变幻,血色让她多了种山鬼才有的妖冶,良久,她歪头疑惑了会,方抬眸看向对面。

“滚。”顾清红着眼框,绑紧他的麻绳不知何时松了,他紧紧握着剪刀面向柳锐,明明肩膀颤动,说话时的气息都不稳,可声音异常坚决。

“滚出去,不许碰我,你今日若靠近我半步,我就拿这把剪子,戳烂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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