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能看出陆聿的心情很糟糕。
先是囚犯从一众侍卫眼皮子底下跑走,然后就是在路上遇见萧家的侍女,让他快去救自家娘子。
剩下的人在牢房内哭天喊地,说刘郎君逃走不干他们的事,他们完全不知情。又说自家从祖辈起就侍奉天子了,是有功之臣,不可滥杀。
陆聿听得厌烦,若不是手下人劝诫,他们早已人头落地。
今日他本该随侍在少帝左右,而不是来收拾手下的烂摊子。
随从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真是无用。陆聿脸色阴沉,加快步伐。
他来到院内,这里风平浪静,不像有人在这闹事。
“去。”
陆聿言简意赅,侍卫们立马分散开,朝各个屋子搜去。
他打开一扇门,口中呼唤:“四娘子?”
屋内很安静,就像不曾有过人一样。
但随便扫一眼,就能看见女儿家的东西,案几上放着未合上的书,像是主人慌张遗落在这的。
陆聿耐着性子,再次唤道:“四娘子,不用怕,你安全了。”
衣橱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是一声试探:“陆大人?”
女郎从衣橱中小心翼翼地探出脚,嗓音犹带着哭腔:“您来了,我真的好怕……”
“一大早我就听见隔壁有人在踹门,我躲在这里,一直不敢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仰起头,急切地寻求答案。
“没什么事,你之前害怕的那群人已被我关起来了,其中有个漏网之鱼,约莫是想劫持你,幸好你没出来。”
他破天荒地安慰几句。
“大人。”侍卫过来禀报,“发现了一具尸体,您要过去瞧瞧吗?”
陆聿抬腿就走,却被一道力度扯住。
萧蕙心拉着他的袖子,恳求道:“我想看一眼……可以吗?”
他默许了。
刘郎君脸朝下,身下流出一滩血,侍卫将他翻过来,他的脑袋破了个大洞。
任谁都能想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刘郎君狗急跳墙,想报复萧家娘子,却走错了屋子,又倒霉的被地上花瓶绊倒,脑袋径直撞到桌角,失血而死。
“天理昭彰,您说对吗?”
萧蕙心看着地上的尸体,轻言。
陆聿用脚尖踢了踢尸体:“屋内摆设像是你平常睡的地方,怎么偏昨夜去了那屋?”
“您在怀疑我吗?”她苦笑,“谁能想到临时起意的念头救了我,若我昨夜睡的是这里,您看到的就会是我的尸首。”
陆聿意味深长地瞧她一眼,此事尚有蹊跷,他觉得那个站在一边,声称是萧蕙心侍女的人很可疑,也许面前的女郎也是知情者。但这类人死便死了,他懒得管是谁做的,反正都能替他省下麻烦。
“四娘子还有其他事吗?没有我要走了。”
他冷着脸,做出很忙的样子。
“等等!”萧蕙心叫住他,“还未感谢陆大人,您让这些恶人再不能害人,也让我不用再提心吊胆。”
她低头看向鞋面,接下来的话似乎很难出口:“您帮了我,我本不该再提要求。但现在不说,我怕再没机会。”
她停顿一下,鼓足勇气地道:“您可否看在赵郎君,抑或是长姐的面子上,再来萧家作客。”
“谁来求你了?令尊?还是你的哪个姐姐?”
陆聿一直在观察她的脸色,见她眼神闪了一下,了然:“原来是萧大娘子来求你。”
“长姐的命令,我不敢不听。”又怕他不愉,萧蕙心急忙摆手,“您不想来就不用来,大不了我被长姐……”
未尽的话语令人浮想联翩。
“转告令尊,我会去。”
陆聿往外走去,丢下一句话:“但你记住,不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
跟来的侍卫们将尸体带走,顺便把屋内清理了一番。
陆聿一走,萧蕙心便全身松懈下来,她打了个哈欠:“把门关了吧,不会再有人来了,我要去补个觉。”
芫花:“您不去看那些郎君打猎吗?”
她扑进床榻,抱住枕头,含糊地说:“反正这会我是不去了,我可不想再陪那些人闲聊,无趣得很。”
*
接下来的时日都风平浪静,王员外郎殷勤地往她这里跑,倒是不见陆聿的身影。
员外郎想讨她欢心,每日绞尽脑汁地找趣事说给她听,其中总夹杂着陆聿。什么陆聿在春狩中格外突出,引得帝王龙颜大悦,不少小娘子倾心。这就让很多人不满,暗中使绊子的不少,惹出许多哭笑不得的事。
萧蕙心听得开心,准许他多来几次,他也带来更多有关陆聿的事。
只是陆聿本人,从那日过后便再没来找她,或送来任何只言片语。
她觉得奇怪,陆聿帮忙做的那些事,不像是对她没有好感,怎会不找机会来见她。
转头她便把这问题抛之脑后,比起一个中书令,结识更多贵人才是最为重要的事。等她忙完,也到了回家的日子。
萧家比其他人更早回去,萧蕙心趴在车窗上,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
几辆马车摇晃地行进在路上,车轮碾过泥土,形成有规律的咯吱声。
此次骊山之行收获丰盛,因此萧蕙心大方地允许她那未婚夫半道钻进车厢。
赵文州已经等在路边有一会了,一上车就说个不停:“今年去骊山的人很多,我娘一直想让我过去长点见识,我说要留在京城陪你,她骂了我好几日。谁知你也去了,你在那怕是无聊坏了吧。”
萧蕙心放下帘子,应道:“若有赵郎在,定能添上几分趣味。”
“你不会骑射,在那待着太危险了。”他兴致勃勃地拐到最关心的事,“听说陆兄又拿下了今年头彩,你可有见到他?”
“我一听他的名字就心慌,更不知他做了何事,赵郎快别问了。”
萧蕙心捂住胸口,一副马上就要呼吸不畅的样子。
赵文州连忙安抚她:“是我忘记了此事,我不问了,不问了。李义也去了骊山,他有没有趁我不在,对你做什么?”
陆聿将此事压下了,没人知道李郎君,还是其他人,早已变成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切都好,你放心。”
萧蕙心温柔地注视他,“赵郎可别为了我,耽误今年的春闱。”
“我不会耽误正事,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赵文州眉飞色舞,畅想着若将来留在京城做官,会有谁来提携他。又跟萧蕙心许诺,到时会给她数不尽的金银珠宝。
萧蕙心没有打断他,直到他越说越不着调,说会让她拥有如皇后一样的生活,她出声制止:“你的心意我已知晓,不必多言。你既跟陆大人交情不错,想来他会帮你。”
想起这个,赵文州停下方才的兴奋劲,变得支支吾吾:“不过……我毕竟承诺过让他见你,万一他再来问我,我一直拒绝也不好,所以我想着……”
萧蕙心没感到意外。
她这未婚夫一向如此,即使出了李郎君那种事,只要能满足他的虚荣心,让旁人都艳羡他有个比谁都貌美的妻子,他可以无数次将她推出去。
他能忍到现在实属不易。
萧蕙心善解人意地为他考虑:“我也不好拂了赵郎的面子,何况父亲也邀他再来府上作客。只是赵郎需提前知会我一声,切莫直接领着人到我面前。”
赵文州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大喜:“这是自然。老师既也有这想法,那我便去同陆兄说一声,他定不会拒绝。”
车夫吆喝着马匹停下,萧蕙心拒绝赵文州伸出的手,独自走下马车。
两尊石狮威严地立在府邸前,门上的匾额大刀阔斧写就“萧府”二字,萧父每月俸禄不多,但对于府上门头极为看重,填补其中的银钱则多从子女身上克扣。
尤其是对她。在她幼年时,萧父对于她的待遇极为苛刻,连伙食都要克扣,她的奶娘看不过去,去找萧父求情,第二天就被打发走了,此后再无人敢帮她。
这种境遇直到她长大一些,结识了许多人,萧父怕她把丑事捅出去,才不敢再做得过分。
这些年萧父发现管不住她,索性不闻不问,不管她做任何事。原本应该长女先出嫁,但为了尽快把她赶出去,连子女的婚事可以为家里铺路都忘了,早早地让她和赵文州定下婚约。
“阿姐,你的请求我已经达成,该换我了。”
萧蕙心看到萧妤缓步走来,笑着对她说。
萧妤惊讶:“中书令同意了?看来他和你未婚夫的关系属实不错。”
她淡笑不语。
“你想要我做什么?”
“一点小事,阿姐很轻松就能办到。”
萧蕙心声音降低,确保不被仆从听见:“只要在陆大人来府那日,阿姐替我跟父亲说几句话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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