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礼物

很闷,喘不过气来。

四周暗得看不清,只能隐隐感受到那重重封印正夺取着他的生机。

华溯浑身僵硬,他知道自己已遭之梦魇。

那次,他是真的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意识开始模糊,等到那根仙骨一点点被黑沉沉的法术缠满,无尽的黑暗压得他忍不住开始挣扎。

相里泠霜......

他咬破了舌尖,痛意终于换来些许清醒,散不去的血腥气弥漫在唇间。

相里泠霜,你真的走了吗?

千万千万,不要回头。

他盼着她跑得越远越好,去到妖魔邪祟找不到的地方,去到离相里氏很远很远的地方。

却又接受不了再难见她,不能再照顾她,怕她受伤,怕她的药太苦。

怕她......忘了他。

那枚瑹琈玉做成的簪子滑落下来,掉在脸侧,他还记得相里泠霜微笑地替他插入发间的模样。

华溯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索着,握住了它,冰冷锋利,刺破了掌心。

疼痛从四面八方涌来,棺外的封印开始一圈圈运转,蚕食他的生机。

此生或许......将至尽头。

他举起玉簪,在粗糙的石棺内部,一笔一划地刻着,掉落下的灰屑带着腐朽的气息。

泠、霜。

脸上一片湿濡。

你若是瑹琈之玉,我便做你的镇守之兽,护你岁岁安宁。

你若是天上洛水,我便是水底顽石,与你永不分离。

华溯缓缓闭上双眼。

......

“一股怪味,什么东西啊?”

一个红发的张扬身影提着长刀,手上的镇厄环里挂着许多只奄奄一息的妖物,他皱起眉,走到林子深处那个诡异的石棺旁。

“又是什么邪门玩意?你们谁搞的?”他看向手里的东西。

奈何它们早已没了生息,耷拉着脑袋,无法回答他。

“算了,劈开看看。”

长刀燃起流动的火焰,携锐不可当的镇厄之力,高高劈下,石棺难以承受,一分为二。

“诶,怎么有个人啊?”他连忙蹲下去,摸他的脉象,“哎哟,还有一口气,快让我找找有没有能吃的,这个......寻雁炼的上品天圣丹,应该能行......哎,毒死了可不能算我的。”

“感觉这伤没个几百年也好不了啊......”

他把药给人塞下去后,提起来便闪身到城中的医馆,扔了好几袋灵石,吩咐好生照料,随后便马不停蹄赶回幽都去了。

等梵玄婴中途抽空回了趟宗门时,才得知自己的师兄给他们带了个小师妹回来,不过听说神魂出了些问题日日梦魇缠身,虚弱不堪,他准备下次找点辟邪镇魂的东西送给她。

路过小师妹院子门口时,还听见了段叫人摸不着头的对话。

“她情况还是不好吗?”

司潜的声音很恭敬:“是,的确不大好。”

“你在何处遇到的?”

“扶桑......她大概,是想回相里家。”

长恒面不改色,轻轻抚上她的额间,璀璨耀眼的金芒开始涌入。

“抹掉她的记忆,她今后是我的弟子,你的师妹,与凡间过往,再无干系。”

“可是、可是——”

“你觉得我不该这样做,是吗?”

“弟子不敢,或许有别的方法治愈神魂之伤呢?”

“这样最有效,那些温吞法子还不知要令她遭多少罪。”

司潜似是赞同了,轻道了声“好”。

长恒低着头,冰雪一般的银发在风中拂动,眉心神圣而繁复的金纹倏忽一闪,“我只是想让她重新开始,与过去告别,开心一些罢了,万般因果,自有我来承担。”

司潜长长地叹了口气,所涉因果,又岂止这一件呢,可长恒不说,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提。

梵玄婴揪了把胸前的红发,背起长刀走开了,他没那么大的好奇心,还急着回幽都收拾这次作孽的妖邪呢。

希望小师妹的身子早点康复。

......

星夜清寂,华溯自梦中转醒,睡意全无。

又梦到......那段记忆深处的经历了。

他拂开纱幔走到窗边,清辉溶溶落了一地,很明亮,不远处还能看见茂密的月华树花枝,而他牵念的人就在一墙之隔。

华溯吹了会风,在那片树影里坐了下来,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匣子对着月光打量。

里面的东西很漂亮,他照着书上的内容,用最好的材料做了许久,师尊一定会喜欢的。

该选一个什么时机送给她呢?

要不,就三个月后吧?恰好能遇上人间的花灯节,是个不错的日子,看完花灯,送了礼物,师尊就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了。

他把匣子珍重地收回去,捡起衣摆边的落花把玩,抛到半空,又看它无依无靠地打着圈儿落回手心。

“华溯,怎么没休息?”

门口的人影朝他缓缓走来,披一身皎月银辉,仙姿缥缈。

华溯仰起头看她,听了她的声音,低低地一笑,带着几分梦醒后的沙哑:“师尊怎么不唤我阿洄了?”

泠霜在他身侧坐下,几根发丝飘到了华溯衣袖上,今天出了这样的变故,她怕徒弟又闷在屋子里胡思乱想,虽然心中难免抗拒,但仍选择过来瞧瞧。

“阿洄。”

“师尊,我做了噩梦。”

泠霜听出了他话间的几分脆弱,温声回道:“梦见了什么?”

华溯弯了弯嘴角:“梦见了一堆形貌可怖的妖魔鬼怪追着我跑,怎么也甩不开。”

“你好好修炼,待到修为深厚之时,自能从容应对那些——”她话说一半,忽地反应过来,嗔怒地看过去,“又拿为师开玩笑。”

他拉起泠霜的手,在她疑惑而紧张的目光里,缓缓覆在自己的脊背上:“师尊,你摸摸看。”

泠霜顺着他的脊骨向下,隔着薄薄衣衫,能察觉到掌下起伏的肌肤颇具力量感,她指尖微颤,正要收回手,突然动作一滞。

那个如玉一般洁白的东西,和骨骼交融着,潜藏在身体的深处。

她顿时蹙起了眉:“华溯,这是......”

“这是我生来便有的东西,叫仙骨。”少年轻声解释道,“师尊想要吗?”

“为师要你这个东西做什么?此物你还告诉过谁?仙骨珍贵,易招来祸患,切记不可随意向他人透露。”

华溯半躺着,将头埋在她的臂弯里,浅浅的冷香笼罩下来,令人心安,他忽然很高兴。

“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但如果师尊想要,我愿意给你的。”

“我不要,”泠霜着急地拍了拍他,“阿洄,一定不可告诉旁人,谁都不可以,记住了吗?”

“好。”

二人就这样静静坐在夜色中,华溯抬眼看她:“师尊,有空陪我去人间玩吧。”

泠霜不觉有什么异常,加上的确有心安抚一下自己的徒弟,自然爽快应下:“没问题,想去哪里?”

最近出了许多事,带他出去走走也好。

“都可以,师尊来定吧。”

“我想想,宁安城离得近,是这一任人皇所选的国之都城,很热闹,听师姐说城里不少酒楼都值得一去,到时候城中还会办花灯节,还有太行城,那里......”

她说话时,双眸顾盼生辉,仿佛藏了漫天星河,华溯仰头凝望着,心中滋生出千丝万缕的念头。

他想看她流泪的模样、想吻那双眼睛。

想看她无力地躺在自己怀中,泪眼婆娑地喊着“阿洄”,予取予求,万般依赖。

或者,能哄她喊些更好听更亲密的称呼。

反正师尊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性子软,人又温和,总会肯开口的。

“华溯?华溯?”泠霜故作生气地瞪着他,“怎么走神了?为师可在计划着带你去哪里玩呢。”

“我们去哪里?”他乖巧地告饶,“师尊别生气呀。”

“就去宁安城吧,若是运气好,还能见到师姐......唉,也不知师姐这一次入世选的是什么命数。”

“嗯,我都听师尊的。”

岁月如水流逝,一晃而过。

华溯如今修行愈发勤勉,上次的事仿佛真的成了他生命中的一个不起眼的插曲,被抛掷脑后。

他的剑术极其出色,承袭了泠霜的澄澈剑意,又有长恒的往昔风姿,锋利夺目,宗门同辈之中,隐隐以他为首。

“这次宗门比试尽力就好,你上头的师兄师姐多了去了,他们拜入师门的时间比你早,不必偏要争个魁首之位的。”

泠霜收了澄心剑,颇为满意地看着他,忍不住又提醒了句:“你剑势太凶,到时候留神些,点到即可,勿要真的伤了同门。”

华溯拿着帕子缓缓擦去额间薄汗,不假思索地道:“徒儿记得了。”

“你自己也要当心,别受伤了......”

他听着泠霜絮絮叨叨的叮嘱,丝毫不觉厌烦,心中很是满足:“嗯,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师尊放心吧。”

“那便好。”

华溯坐回桌边,端起乌楚煮的茶水饮啜。

他是灵微道君的弟子,所有的法术和剑道皆是泠霜亲自所教,岂会输给旁人,等夺了第一名回来,就可以和师尊去宁安城玩了,他还没见过人间的花灯节是何等盛景呢。

还有他的礼物......可是藏了好久好久了。

他要亲手送给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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