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一片黑暗，严离早有防备，闪身躲开怀抱，朝着旁边冷冷道：“再动一下，我立刻走。”

黑暗里的轮廓停住，严离没有夜视功能，只能看见一双幽金的瞳仁若隐若现。

邵岳的视线在他脸上烧。

“严离……”

声音异常沙哑，像几天没喝水一样。

严离浑然无视邵岳的不对劲，冷冷道：“我来就为了两件事，水晶神像怎么摧毁，你要怎么杀死特洛斯。”

呼吸声离近了点。

邵岳声音很虚弱，“水晶神像的能源是可以被吸收的，吸收得足够多，就可以用来破坏本体，但能这么做的，只有你和我。”

严离目光动了动，邵岳拥有能够吸收能量的异能，他没有，但在吃下黄金树核心后，他能够吸收死人能量，也就是说，他还可以吸收其他能量？

邵岳看出严离想法，说：“但你现在做不到，你才进化完成半年，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彻底发挥出黄金树核心的作用。”

严离盯着那双幽暗的金瞳，“所以你打算独自吸收水晶能量，破坏它。那特洛斯呢，她埋在绿洲的炸弹怎么解决。”

脚步声轻响一下，那双瞳仁又近了点，就差点距离，严离就能碰到对方。

“华星辰研究出一种脉冲弹，范围能够覆盖全程，损害所有纳米炸弹。到时候绿洲会陷入瘫痪……也是你入侵的好时机。”邵岳声音轻了许多，“还有三个月，严离，回去后停战吧，再晚点，特洛斯的命，我的命，都是你的。”

“不可能。”

严离已经厌烦了这套说辞，冷冷道了句，就要错身离开。

邵岳忙抓住人胳膊，“为什么？”

说完这句，邵岳声音激动一些，不可抑制地追问，“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死。”

严离目色淡漠，“你死不死关我什么事，我要什么会自己拿，不需要你给。”

邵岳还想在说什么，胸口忽然一痛，控制不住地猛然跪倒在地。

伴随胳膊力量松开，扑通一声响在旁边，严离惊了一下，下意识喊出声，“邵岳。”

下方没有回应，沉重的喘息声无比刺耳。

眼看周围没有灯光，严离两三步走到门旁，熟练的摸上墙上的按钮。

明黄的灯光亮起，待转过身，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映入视线，严离微微睁大了眼。

邵岳倒在地上，穿着一身作战服，表情无比狰狞，最可怕的是，他五官会出现一秒的闪动模糊，然后重新清晰。

严离扫了眼一地周遭，目光变了变，蹲在旁边厉声质问，“你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邵岳没说话，抽搐地翻过身，猛地伸手抱住严离，背脊痛得颤抖，“一会……就……”

严离抿着唇，又看向旁边，卧室只有一个犹如棺材一样的冷藏装置，周边地上全是衣服。

他的嗅觉很好，刚进房时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由于太过熟悉，他下意识懒得去深究，等看清楚了，才发现这些香味全源自曾穿过的衣物。

过了这么久，信息素早该散了，除非用特别的方法保存。

严离沉默一会，干脆坐下来，邵岳弓着背，像附在身上一样，随着动作又将头埋在腹部。

信息素无声释放出来，幽香很快环绕周围，抓在背上的力道忽然变重，指甲穿过湿漉漉的作战服，掐在了皮肉上。

“严离……”饱含痛苦的声音响在耳边，邵岳还想说什么，突然打断发出一声低吼。

严离垂着目光，看着对方衣料下的肌肉凸起又凹陷，就像有个虫子在底下钻。

“抬头。”严离唤了声。

邵岳像没听见一样，只把头埋着，贴着严离湿漉漉的作战服，时不时发出低吼。

严离想到黑蛇的话，邵岳一直在加速变异体的进化，在往死路上奔。

邵岳快死了。

场景一下调换，他成了看人死掉的一方。

痛苦吗？没有，早就不知道痛苦是什么感觉了。

那么这股异样的情绪是什么？他不明白，一时之间他看不懂自己。

在一起的数月的记忆忽然闪现脑海，那是生命里仅有的纵情时光，不用考虑后果，不用猜忌，肆无忌惮……这样的日子就像美梦，萦绕心头无法忘却。

严离看着邵岳颤抖的背脊，仿佛看见那些日子化作碎片，随生命消散。

但想重新拥有，又何谈不是做梦。

严离闭了闭眼，轻吸一口气，伸手揪住邵岳汗湿的短发，迫使对方转过脸颊，在膝盖上躺着。

明亮的光照着，邵岳满面是汗，眼睫颤动，皮肤微微抖着，脸颊凸起一片恐怖的青筋。

“你以为这样做是在赎罪？”严离垂着目光，面不改色地注视他，“补偿也得看我要什么，一昧地自我牺牲，是在感动自己吗？”

邵岳痛苦的双目里闪烁出光，倏忽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那要怎么做……你说……只要能……”

“我不怪你了，邵岳。”严离打断他，淡淡道，“以后我们两清，想死，想活，随便你。”

严离见他好转，推开了人就要起身。

邵岳抓住他，“等等！”

“工厂……里面……都是机关，等我，恢复了……毁掉控制台……你再进去……”邵岳说话很困难，但怕严离拒绝，压着一口气急促地说，“不是为了你……等等说……”

严离身形顿了下。

就这么一瞬的迟疑，邵岳用力把他抱住。

严离骨头都快被按碎了，皱眉冷喝，“松开！”

邵岳呜咽了一声，跪坐在地上把人抱得更紧，漆眸湿漉漉的，抖动着肩膀像受伤的大猫。

严离推不开，又不禁感到烦躁，两清，是知道邵岳废除第三铁律后，他能做出最后的退让。

不可能重归于好，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

父亲说一切都没还到最坏一步，要自己放下，可真能放下吗？为了所谓的幸福后退一步，那么得到的幸福还是自己想要的吗？他无法释然。

时间逐渐过去，耳边沉重的喘息声逐渐平复。

禁锢在身上的力量松开了，严离对上视线。

邵岳脸色仍旧苍白，头发、脸上全是汗和衣服上的雨水。

“我去毁掉这里的能源室和控制台，你在这，幻化成我的样子，为我提供不在场证明。”

邵岳喘着气，缓慢地解释，“我现在隐身，设备检测不到。不过这里一旦出事，所有人都会怀疑我……你的幻化异能，能帮我解决不少事情，就当共赢怎么样？”

严离抿紧唇，沉默一会，道：“手给我。”

邵岳猜到他要干嘛，紧接着就笑了，将头凑过去，露出后脖颈，“咬这。”

严离烦不胜烦，拽过脖子，狠狠朝腺体一咬。

血从皮肉渗出，被吮吸进唇腔。

严离外貌迅速变化，就连体型都逐渐高大起来。

脖子被松开，邵岳撤离身子，看着面前冷若冰霜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不由笑了，捏了捏脸颊，用沙哑的嗓音说：“等我，这里灯熄了再行动，工厂里有台星空战士，自己小心，解决完一切我会来帮你。”

“别过来。”严离还维持着自己嗓音，淡淡道，“我身边有黑蛇的人。让他看见你，对我不利。”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邵岳道了一句，随后起身，身形融入空气。

身后的卧室门悄悄打开。

邵岳一言不发地走了。

看着空荡荡的卧室，严离更感烦闷，刚站起来，脚步声就从后响起。

待转身后，便见苏提捧着一摞制服走进门，“请换上这身，待会能源熄灭后，随我出门。”

一切都像早已准备好，仿佛在照着既定的计划走。

看来从一开始对方就做好了打算。

严离压下心中的不爽和疑惑，接过苏提手上的衣服，迅速更换起来。

这套制服是常服，穿起来并不繁琐，严离将作战服穿在里面，方便随时脱掉行动。

苏提垫着脚为他系着扣子，继续说着计划，“待会我会给你一个更该声线的耳机，虽然不能做到完全一样，但也差不多，你不用多说话，附和我两句再进来便可自由行动。”

严离静静听着，忽然问：“让他进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提系纽扣的手一僵，随后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对这个不感兴趣。”

严离没说话。

苏提系上最后一颗纽扣，轻声道：“还记得百分之十概率的解剂？邵先生也有一份。医疗组分解出了里面的成分，主要是由黑蛇的血清，神麻，以及……涅槃花。后来我们发现，如果没有血清，剩下配方组合出来的药效会催生出能量。”

“而医疗组不仅收到了解剂，还收到一株完整的涅槃花。”

伴随这句话，严离目光透出错愕。上次仅仅吃了一片花瓣，就令他异能加强，而邵岳竟然收到了一整株完整的涅槃花！

“这件事我也是后来知道的。”苏提语气忽然变得哀伤，“邵先生最开始并不知道黑蛇给这株花的目的，直到后来某一天，他办公桌上突然多出份报告，上面完整的阐述，持续服用涅槃花和神麻的混合物会进化到哪种程度。”

“那份解剂根本不是给您的，他料准了收到解剂后，邵先生为了您的安全，一定会先分析成分。”

“那株涅槃花，就是他给邵先生的。他想让邵岳主动选择死亡。”

严离顶着邵岳的面容，脸上写满震惊。

这些他从来不知道，邵岳也不说，黑蛇也从未讲过。

只是黑蛇怎么就能笃定，邵岳为了力量会不惜找死？

但不管怎么想的，邵岳确实这么干了。

严离不由握紧拳，在玩弄人心这块，黑蛇的确无人能及。

就在这时，头顶灯光忽然一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