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岳从回到绿洲起,无时无刻不在忙碌,也无时无刻不在想严离。
想到他沉重的喘息声,在黑暗里仰起的修长脖颈,滚动的喉结,被压在床褥间转过来的侧脸,泛红的脸颊,微眯起来的双眼。
原以为得到了,心情会平复许多,可他还想要更多。
而严离像个没事人,绝对不会主动找他,每次都是自己忍不住地拿起联络器。
后来,他也想试试,对方究竟会不会主动一次,而这一试就是五天。
邵岳坐在总办公室,桌上堆着一叠叠文件,手上还捏着封信函,三扇屏幕上也布满消息和情报,无数的事在等他处理,而他却只想听耳机那头的人解释。
耳机里很快响起一声低笑,随之就是轻微的脚步声,不过多久,熟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传进了耳膜。“怕听见你的声音,所以不想找你。”
邵岳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微微的呼吸声响在耳边,像羽毛挠着肌肤,邵岳抿上唇,没来由觉得有些痒。
随着短暂的停顿后,轻飘飘地声音传进耳朵。“每次你说话的时候,我会更想你。”
一瞬间,邵岳手中的信函被捏皱,满腔的怒意也散得干干净净。
“什么时候过来。”半晌,邵岳缓了口气,沉声问。
严离站在荒山顶端的另一边,看着漫天的黄沙,眼里闪过促狭的笑意。“不一个月吗,还有十天。”
耳机那头沉默了两秒,邵岳的声音变哑了点,“风声都放出去了,真不愿做我未婚妻?”
严离还在看着天际,听了话不由笑出声,若无其事的说:“有意义吗?我现在只有半年。”
二十天来,邵家的医疗团队还在研究他体内的病毒,找不到半点头绪。
一句话后,耳机那头已经没了声音。
严离迎着山顶朔风,语气轻松地说,“我没有怪你,时间太少,没必要惹麻烦上身,最近上门找你的人不少吧。”
邵岳紧抿住唇线,上门来的人确实不少,无不是劝他收回这句话,因为这些人并不知道,严离是一个S 级Omega,一旦他过来,信息素等级测试完毕,他就有充分理由让对方做自己的未婚妻。
可严离不愿意。
还不等他开口,耳机里又传来含笑的声音,语气说不上来的暧昧。
“况且..偷摸着玩,不更有意思?”
邵岳捏在信函上的手指不由更加用力,而当他想回话时,耳机里已传来滴声,对方已挂断通讯。
“...”邵岳盯着捏破的信函,过了半晌,忽地沉声一笑。
另一边,严离收起联络器,盯着远方绿洲的方向,缓缓翘起唇角。
他打算给小黑猫一个惊喜。
痛苦的呻|吟声在后响起,严离转过身,便见几个伤员被送了上来,江卿正在用治愈术帮他们治疗。
张着机械双翼的幽灵帮成员悬在半空,每当看见变异人濒临死亡时,就会急速地飞下去将他们带回山顶。
严离掠过伤员,来到余飞和夜唯旁边,往下看时,地面的战乱已经有序起来,百米长的蜈蚣直起半截兽躯。
数名变异者配合地不断躲避,吸引火力,其余队友攻击它的中段和尾部,将上方空间留给最强的两个人。
阿蔷和红毛抓着第一节凸起的甲壳,悬挂在兽躯上。
少女快人一步,抓着甲壳将匕首刺进上方头部,这里面是核心所在,特鲁坦人在撒旦区生活了百余年,生来就对每只变异兽了如指掌。
像是被刺中了弱点,红色蜈蚣不顾其他人,疯狂甩动百米长的身躯,挂在上面的红毛猝不及防被甩飞,而阿蔷还在抓着甲壳,瘦小的身躯在空中甩动,一只手还握着匕首,不断朝一个点猛刺。
其他人见状立即拿着枪械扫射着腹部。
严离撤回目光,仿佛已看见变异兽的结局,平静地转过头,对余飞道:“接下来交给你了。”
余飞清楚他指的不是眼下的事,侧过脸看向严离,眼里有几分担忧,“什么时候走。”
严离道:“现在。”
余飞一时讶异,没想对方走得这么急,想到他和邵岳的关系,最终叹了口气,“注意安全。”
“呵,我就喜欢危险。”严离道了一句,目光转向夜唯,用命令的口吻道:“一个月内,战甲要做出来,到时候我会回来。”
夜唯皱了皱眉,“星空军事守着城墙,你一旦去了绿洲,那么多眼睛盯着你,你怎么回来?”
严离神秘一笑,却未解答,随后向前一步,按下手中遥控,背包瞬间张开,变成机械双翼,带着人一跃往下。
此时一群人还在远处搏斗,除了红毛,根本没人注意到一道白影落到地面,走进荒山底部的山洞。
嘈杂的声音逐渐被黑暗吞没,严离用最快速度走着。在离开之前,他还得去找一趟父亲。
自从几天前,告诉父亲今天自己要去绿洲后,对方一直郁郁寡欢。
回到地下基地的大楼,严离卸了飞行背包,来到七层的实验层,自从血矿全部运送完后,父亲就和幽灵帮的研究员待在实验室,彻夜不歇地研造战甲,此刻对方也一定在实验室。
走过转角,白色走道上,四名穿着墨绿制服的运输队员站在屋外,每个人眼睛上都带着泛光的黑色镜面眼罩。
严离脚步顿住,这些人都是周席慕的贴身保镖,自从父亲再次回到幽灵帮后,他就将其中两名送到这里,寸步不离的守护安全。
现在四个人都站在门口,代表周席慕在里面。
这大半个月,他和鬼狼像交接班一样,每周都会来一次,鬼狼前脚走,他便后脚到。细想下来,鬼狼是昨天来的,那周席慕该是晚上或者清晨就到了,难怪刚才在外没看见人的踪影。
严离没有打扰,站在走道的窗户旁,点了根烟,不远处的四名保镖也没有理他,浑然将人当做空气。
时间至少过去半个小时,在第四根烟燃尽时,实验室的门终于打开。
穿着墨绿西装,身形修长的alpha从实验室走出,在转身看见严离的一瞬,一双含情的桃花眼骤然变得冷漠,甚至闪过一丝厌恶。
严离眼神讥讽,将烟扔在地上踩灭,打算无视他进去找严安然。
就在这时,保镖关上了门,周席慕挡住了路,对着严离淡淡询问,“今天去绿洲?”
严离清楚该是父亲告诉他的,手插进裤袋,冷冷道,“废话少说。”
周席慕面色沉静,“飞行器会停在洞口,送你到外围。”
严离厌恶地皱眉,刚想拒绝,就见周席慕冷漠地说:“不想邵岳知道,就听话。安然主动叫我来,就是因为你。”
“...”
如果换平时,严离一定冷笑拒绝,或者将匕首抵上对方喉咙,可他太想看看邵岳吃惊的一张脸了。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想向这个男人低头。
周席慕垂视着目光,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孩子,在他看来,以俨然性格,无论生出来的是omega还是alpha,都会分走属于他的爱,所以即便俨然怀孕有七八个月时,他依然想把它打掉。
当初手里的影像,现在活生生站在面前,厌恶地同时,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生命是他的后代,一样的偏执不由余力,就算知道自己快死掉,也要孤注一掷地去完成目标。
孽种。
对视半晌,周席慕冷漠地收回目光,先一步离开。
保镖从两侧穿过,严离冷冷凝着虚空半秒,走向实验室。
厚重的白色大门推开,宽敞的室内没有旁人,严安然单手捂着眼睛,肘撑在膝上,坐在一张椅子上,旁边竖着一个立架,上面挂着由钢片打造的战甲模型。
听见动静,严安然放下手,在看见严离走近的刹那,麻木的眼神有了光彩,但紧接着又拎起了眉,泛红的眼底涌出浓浓的担忧。
严离扫了眼父亲略微红肿的双唇,眼底闪过一丝杀机,随后收敛起脸色,若无其事的走向严安然,淡淡唤了声“爸”。
严安然心情很差,根本不想掩饰刚才发生了什么,闭着眼滚了滚喉咙,“是来告别的吧。”
“嗯。”严离来到面前,垂下眼帘,淡淡道:“照顾好自己。”
严安然闻言扯了扯嘴角,喉咙里一阵苦涩,“兜兜转转,结果还是一样....”
“不一样。”话音刚落,严离便开了口,语气冷然,“我去绿洲,是自愿,只要我不想,没人可以逼我去。”
“好...那你告诉我,究竟为什么急着去。”严安然抬起了头,审视着严离,语气坚定,“你不是一个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就算要去,也不会挑这个时机。”
严离抿住了唇,他体内有病毒的事情,只有邵岳和周席慕知道,他不打算告诉废土上任何一个人,此时更不会让严安然担心。
半晌,严离松开唇,“我就是为了邵岳去的。”
“你..!”严安然一下哑口无言,十分不可置信望着他,后者面色坦然,平静地与自己对视。
看着那双嵌着红瞳的桃花眼,严安然想到了从前,当初他也是奋不顾身地爱上了周席慕,父子性格南辕北辙,命运却出奇的相像,不过所幸...邵岳不是周席慕。
半晌,严安然闭了闭眼,缓缓说:“你小时候就不爱说话..我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从来不提不问..这些年,我只以为你性格随了席慕,便渐渐放下了...后来...我去找邵家那孩子...”
严离眼神讶异,这才想起,刚回幽灵帮时,父亲曾和邵岳单独聊过。
“那孩子问了三个问题,你在白鹰团的处境,怎样渡过的发情期,最后又问我清不清楚你的心愿...而这些.我都不知道...”
说这话时,严安然弓着腰,疲惫地捂住了脸。
“他说这一切都是我的原因,我因为你爷爷奶奶的死,带着憎恨跑到了废土,生下了你,却从没考虑到你的未来....是我不敢过问你的生活,不敢去面对你因为我做了杀手,不敢去想你到底受了多少苦。这些年我一直怨着你们瞒着我...可我也从来不追问...”
隔阂多年的父子终于在这一刻坦诚而谈,严离生出一股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有难受,有释然,甚至还有一丝欣喜在里面。
半晌,严离吁了口气,手抚上严安然肩膀。“都过去了,那会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严安然听了这句话,泪水顷刻流进并拢的掌心。
过去,又怎么能过去?他自以为给了儿子足够空间和父爱,实则从没关心过他的感受。严离这样淡漠的性格,是他亲手养出来的...
见人还在哭,严离叹了口气,又问:“邵岳还说了什么。”
严安然没有说话,闭着眼极力平缓些情绪,直过了很久,头才从掌间抬起,眼眶通红看着严离苦笑。
“他给你打抱不平,说了一堆不好的话,最后却感谢我,说多亏我这些年的不闻不问,让他收获了一个比任何人都坚强的Omega..‘以后我会代替您,将曾经没有的爱护加倍补回来。’这是他的原话。”
严离原是想岔开话题,但等听完这段话后,眼神不由怔松。
严安然又深吸口气,从椅子上起身,走近一步抱住了严离,眼中泪光闪烁,“如果你真是为了他,那就去吧..那孩子不一样,我相信他。这么多年...是我没照顾好你。”
严离眼神怔松,喉咙里仿佛梗塞了一堆话,却已难以开口。
机油混着草木香气飘进了鼻子,莫名的让人安心,严离一瞬闭上眼。
这么一刻,他忽然很想见到邵岳,他想看到他,想快点看到他。
而在这时,实验室的大门被用力推开,优里怒冲冲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红毛。
“我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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