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琪，你又在做什么？”

数学老师将板擦拍在桌上，“整天不好好听课，你自己看看，考试排名退步了多少！”

老师简直恨铁不成钢，“以前你虽然成绩不算很好，但好歹也算认真勤恳，只要努力，考上S大，不成问题。可你现在却...整天抱着那个破手机，给谁发信息呢？”

“我...”陆小琪瞬间噤声，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整整一节课她都垂头丧气，下课后没精打采地趴在了课桌上。

就连白薇也被她的黑眼圈吓了一跳，“小琪，你怎么了？”

“你以前从不熬夜的。怎么最近睡这么晚，怪不得自习课上打瞌睡。”白薇皱眉看她，“是哪里不舒服吗？”

“唉，还能哪里不舒服啊？”徐瑶冷不定插话，慢悠悠涂着指甲油，吹了一口气，“她啊，还不是正和程子轩打得火热，恨不得每天都聊短信聊到半夜十二点呢。”

“...要你管！”陆小琪脸色一变，朝徐瑶愤怒地挥舞拳头。

徐瑶见戳中了痛点，不依不饶道：“我最近也没看到你和程子轩在一起啊，你俩怎么整天聊短信，怎么？隔了一个手机屏幕，他就会变热情了吗？”

“...你就是嫉妒我！”陆小琪咬牙，“程学弟那么万人迷。你别以为我没看到，每次校篮球队比赛，你也偷偷站在啦啦队旁，上赶着给他递毛巾。”

徐瑶脸色瞬间涨红，愤愤转身。

“薇薇，你最好了，下节是英语课，你快借我昨晚作业抄抄好不好？”陆小琪紧紧抱着白薇的胳膊，咬唇道：“我，我昨晚没来得及做。我不想再被罚站了。”

白薇看着她，欲言又止，点了点头。

陆小琪如获大赦，又开始抱着手机划来划去，偶尔抬眼偷偷瞟一眼老师。手指一遍遍锁屏开屏，刷新着并不存在的新消息。

“薇薇，你说，他为什么不再给我发消息了？”她低声嘀咕，圆珠笔在课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划着圈，“他今天中午吃饭了没有？在哪吃的？和谁吃的？”

* * *

又结束了一上午的忙碌，学生们飞也似地跑出教学楼。

陆小琪也不例外，火速收拾完了书包，“薇薇，那我就先走啦。今天可是我和程子轩的一周纪念日，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

目送她火急火燎地跑了，白薇无奈，却也只好作罢。

眨眼间教室就只剩她一个人，索性也不急不忙，慢吞吞收拾书本，踏出教室的时候，走廊已经快要没人了。

她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上楼，围着教学楼为数不多的几层转了三圈。

终于，看见了一个倚在窗台抽烟的人。

“喂——”

少年却置若罔闻。

“你怎么不去我的琴房抽烟了？今早没闻到那种烟味，我都不习惯了。”

少年掐灭烟头，转身就走。

“我说，今天一天，从早上七点到下午四点，一共九个小时，你我一共遇见了五次，你第一次可以假装没看见我，可整整五次都视若无睹，难道你自己都不觉得太离谱吗？”

她学着他独有的嘲讽语调，淡淡道：“就算是堂堂优等生白薇，可也是会生气的哦。”

见他依然不为所动，她只好微微抬高声音，“程谨言。”

少年终于停住脚步。

她悠闲走到他身侧，晃了晃手里一个易拉罐，“喝不喝冰可乐？”

程谨言低头看去。

是那种在冰箱里冷藏了许多天的那种滞销了的快要过期了的冰可乐。

底部生产日期是如此的鲜明，鲜明地表明保质期快要过期，然后冰块融化，最终在铝制易拉罐上留下一层薄薄冰冷的水雾，在少女雪白的掌心留下朦胧的印记。

“不好意思，我家只有这一罐了。”她歪了歪头，“喝吗？”

见他依然不言，白薇叹了口气，“亏你还说我，你不也是整天不好好吃饭？我饿了，不知道程同学能不能请我吃顿饭？我请你喝汽水。”

他看了她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脸上沾上了脏东西，就在她抬手摸了摸脸颊的时候，他终于开口，露出那种熟悉的慵懒笑容，“恐怕不行。我没钱。”

* * *

最后以两个人躲在操场角落，一人一罐可乐加柠檬饼干为终。

淡淡的柠檬香气，只是闻起来甜，在舌尖发酵，微微发苦。

似乎敏锐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忽然扭过脸来看她。猝不及防，白薇愣了一下，好似被当场抓了个现形。但她很快就将那一丁点局促无措的感觉彻底抹杀。

“谢谢你今天替我解围。”她淡淡开口。

他眯眼看她。日光洒在少女脸上，一双乌黑的瞳仁似乎什么感情都没有，漆黑长发更衬得皮肤雪白，像一株生在海底的植物。

她整个人懒洋洋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娇小身躯似乎被笼罩在一层厚厚的玻璃壳里。

因为在玻璃罩，你能清楚地看到她，却永远触碰不到她，你们在同一片天空下生活，却呼吸着不同空气。玻璃罩里的空气，没有任何温度波动，就像她整个人，绝对恒温。

光下的她是如此得雪白，把他衬得更灰暗。

又或许，那只是由于他坐在树荫里。

“不过，你也真会鬼扯。为了同情林念雪求而不得？”她嗤笑，“林念雪准要被你气死。要不是我的理智提醒我，估计我还真以为你那天把我堵在钢琴房是有苦衷的呢。知道吗？程谨言，那一刻你浑身充满人道主义光芒。”

他闻言也笑，懒洋洋向后倚去，“难得听你夸我。”

“好吧，如果你非要将我的意思曲解为夸奖的话。”白薇耸肩，“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你简直莫名其妙。突然替人解围，又突然不理人。”

这次他没有搭她的话。

良久，他又扯断了一根蔷薇藤，忽然开口，“你很喜欢蓝色吗？”

“...什么？”白薇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摇头，“不喜欢。”

程谨言哦了一声，“那就是，肖楚喜欢。”

白薇终于反应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自己脖颈上的吊坠。日光下蓝宝石反射细碎光芒，有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她点头淡淡道：“他确实喜欢。深蓝原本就是一种高贵的颜色，的确也很衬他。”

“可你又不高贵，恰恰相反，你家世还那么落魄，连家里人都不齐全。这种高贵的颜色似乎不是很配你。”

“......”白薇眉头微微抽搐，“程谨言，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倒觉得，黑色更衬你。”程谨言上下打量她，忽然又笑。

“我也这么觉得。”十分难得的，白薇居然点头表示赞同，以至于程谨言都一愣，还没来得及高兴，继而就又听她开口，“因为黑色耐脏。”

“......”

程谨言挑眉叹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还没买一样东西，怎么能先想，万一他弄脏了怎么办？”

“未雨绸缪难道有什么不对吗？就好像我当初戴上这条项链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就是，我会不会把它弄坏？”她也懒洋洋地笑，“毕竟它这么美，碎了该我怎么办？”

继而她扭头看他，“说起来，难道堂堂程家大少爷，平时就吃如此简陋的午餐？”

“你要是想吃什么山珍海味，建议去找程子轩，毕竟每天钱多到花不完的是他，而不是我。”程谨言慵懒叹气，“讲道理，以前我还是能跳上墙享用午餐的，视野会很不错。可你这么笨手笨脚。”

“程大少爷，你讲讲道理好不好？”白薇淡淡道：“我穿着校服裙，怎么翻墙？林念雪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派人跟踪我，万一被她拍到什么再大肆宣扬出去，我倒不如直接找面墙撞死。”

“不会吧？因为一两张不雅照片，就寻死觅活，实在不符合我对你的认知。”程谨言嗤笑，“而且，比起林念雪，恐怕你更怕我吧？”

“拜托，我又不会偷看。”他眯起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上下打量她的及膝百褶裙，“再说了，是你自己不想爬上去吧。”

“对。”她停顿片刻，淡淡点头，“我不喜欢自己弄得很狼狈。费劲爬上去，对我没有任何意义，除了膝盖和掌心沾满灰尘，又能得到些什么呢？”

暮春的风吹过，满墙蔷薇花藤摇动。

忽然小小的一声喵。

白薇闻声看去，竟又是那只小花猫。

小花猫在马路对面的灌木从里探头探脑，低头舔了舔爪子。

白薇默默看了它一会，“程谨言，你是不是每天都在这喂它？”

“没有。”他学着她的语气，斩钉截铁道；“我为什么要做那么没有意义的事。”

“那为什么每天中午十二点半，它都准时出现在这猥琐地找食物？你可别狡辩，我已经观察它好几天了。”

“那是因为我胃口不大，每顿饭只能吃一点点，偶尔会扔一点剩面包给它。”他对答如流，好似提前精心准备过无数遍，“当然，如果你坚持认为我把食物扔到马路中央吸引它被车撞死，也算是一种宠爱的话，那我接受你的褒奖。”

“......”

白薇懒得再和他斗嘴，扭头去看那只小花猫，后者探头探脑，刚走出去一小步，立马飞驰来一辆汽车，它顿时吓得炸毛，瑟瑟发抖退了回去。

而程谨言仍然倚着树优哉游哉点一根烟，看起来的确绝对不会为了一只脏兮兮的病猫屈尊挪动半步。

白薇无奈叹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拍拍百褶裙上的灰尘，走向马路。

午后的太阳太过热烈，刺眼的日光直直倾泻在柏油路上，把一切都变成难以忍受的滚烫。

有一瞬间她几乎闻到烧焦融化的柏油路，然后它们融化得像一滩泥淖，恍若只要任何东西落到上面，就会缓慢而无法逆转地陷落，陷落。

她眼疾手快地弯腰抄起了小花猫。小猫瘦得惊人，抱着都硌得慌。不过倒还算乖，在她怀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白薇——”

忽然他在背后叫了她一声名字。

她抱着猫转身看来，隔着马路，看到少年隐匿在阴影里的脸，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有烟头微弱火光表明他的存在。

她扭头看他，他却又不言语。

以至于她有一瞬的怀疑，方才究竟是他的声音，还是她的幻觉。

她重新踩上柏油路。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

轿车急刹车的声音。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被猛地拽了一下，一个没站稳，一头栽进少年的怀里。

“喂！怎么看路呢！”轿车司机探头大骂。

骂的或许并不是她。

她一直注意着路况，即使程谨言没有忽然冲过来，她也不会撞上轿车的。而恰恰是程谨言看似担心她的举动，才令司机措手不及，差点撞上。

少年的手心那么冰冷。

连指尖都是冰冷的。

“...我没事。”白薇低头看了看躺在自己怀里装死的小花猫，又看了看程谨言，斟酌片刻，“我没事的。”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了她片刻，旋即松了手。

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错觉，少年重又恢复那种没心没肺的笑，“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