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双性人……”

司逸闲整个呆住，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会从金戈口中听到这样生僻又不可思议的词汇。

她张张嘴，却不知道想说什么，但心中的怒火并未因此消散。

她抿唇，震惊的目光慢慢凝聚成一抹坚定，“他们不是瑕疵品，他们或许只是不那么完美。”

“人类本来就不是完美的。”

“就像我有很多缺点，我做事拖拉磨叽，还很爱放弃，也不自律，难道我就是瑕疵品？难道我就该死吗？！”司逸闲愤怒的补充道。

金戈长久地凝望着她，然后露出一个真情实意的温暖的微笑。

他忍不住走到司逸闲的床前，像抚摸孩子脑袋那样，伸手摸了摸她的细软的发顶，说：“你是个好孩子，你的朋友细辛也是，很多人从出生就无法选择自己的未来，这不是他们的错，而是这个世界的错，这个世界有太多有违自然的存在，但不要急，终结的一天快要到来了……”

望着女孩懵懂不解的眼神，金戈没有继续多说，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立刻穿越到那个终结的瞬间，就像这个来自过去的女孩突然来到这里。

她的到来证明，时间是能够穿越的吧？

终结的那天，世界会是怎样的景色呢？世界会变得更好吗？还是更坏？

“细辛身体上或许有残缺，但她有一颗比水晶还要晶莹闪耀的心，那群不把人当成人的混蛋才是真正的瑕疵品！”

司逸闲气喘吁吁地喊出这句话，她刚从病中醒来不久，胸腔熊熊燃烧的怒火很快就把她的气力也燃烧光了，然而愤怒的火星仍在胸膛噼啵作响。

过儿一会儿，司逸闲垂下头，神情哀伤，语气里掩饰不住的痛楚，她低声问：“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细辛一定要受到这种对待……双性人又是什么？真奇怪，这个世界尽是一些我搞不懂的东西，我……”

……好想回家。

这句未尽的话在她嘴边来回徘徊，最后还是放回了心底，无法实现的事情，说出来只会徒增痛苦。

金戈发出一声叹息，缓缓陈述：“他们的出现是一场意外，还记得优娜吗？那夜你见到过的一直陪伴在陈森身边的那个年轻女孩。”

司逸闲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这个态度骄傲跋扈的红裙女孩。

尽管女孩看起来高冷傲气，很不好惹，没有一点平常女孩的乖顺，但在这个古怪的世界中，她的蛮横、她的坏脾气、她倔强的身影竟然显得如此珍贵。

像是无尽黑暗中吸引飞蛾的点红色火苗。

她点点头，就听金戈继续说：“优娜是陈森实验室第一个成功孵化的女婴，她代表了陈森医学科研上的成果，也奠定了他现在的地位。

可以说，正是因为优娜的诞生，陈森才能坐上医学部部长这个位置。

优娜的出现，也让联邦后续终于有女婴源源不断的出生，人类的繁衍必须需要女人。

虽然实验成功后婴孩男女比数量仍然高达10:1，无法恢复成战争前的自然比例，但对联邦和陈森来说这也已经是巨大的成功了，日曜联邦能够有源源不断的人口出生，尽管数量仍然不够多，但不至于在未来的哪天忽然灭绝完蛋。”

“但是这和细辛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说了这么多，司逸闲还没听到她最关心的地方。

金戈眼神安抚了下，再度开口：“不要急，故事都得有铺垫不是么。”

“优娜今年18岁，刚刚到成年的年龄，所以今年她才有资格来参加圣诞晚宴，否则中央才不会任由他们的小吉祥物被吓坏呢！

话题扯远了，但在她成功诞生之前，以陈森为代表的中央生命研究院为了解决战后人口出生性别差巨大的问题，早已研究了几十年，可苦苦无法成功。

不过他们的研究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们意外的创造出了双性人。你应该也知道，不论在什么时代，人类之中能自然诞生双性人的概率大约能和中一亿彩票一样稀缺。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或许是在研究受精卵性别基因数列时出了什么岔子，总之，意外的诞生了双性人。”

“可为什么在他们眼里双性人是瑕疵品？”司逸闲问。

金戈看着她，“你应该能猜到理由的。”

司逸闲微愣，她低下头不去看金戈明镜般的眼眸。

她不笨，也不是真的天真到无知的幼童，她以前甚至还很热心，内心充满了正义的情绪，比如经常深更半夜还在网上替弱小一方发声。

再联想到这个世界和自己所在世界最大的差别，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因为他们不是女人。”司逸闲抬起脸，直视金戈英气的面庞，“他们是不是没有女人的生育能力？”

金戈一双眼睛明亮无比，他点点头肯定了她的回答：“嗯，陈森他们本来要研究的就是怎么提高女婴的出生率，虽然意外创造出了双性人，他们有着女人的器官，但终归不是女人，无法真正代替女人诞育生命。

他们就成了那群人眼里的瑕疵品，眼中刺，被当做神圣观园里的珍惜动物一样被关起来，精心的饲养……”

司逸闲眉宇皱起，顺着金戈的话头磕绊道：“然后……在圣诞晚宴上被……食用？”

金戈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头，他说：“这只是他们的其中一种用途。”

司逸闲脸色一沉，预感到接下来的内容将会颠覆她的三观。

“用于圣诞祭祀的双性者是极其稀少的，每年也只会选出两名各项检测优异的人员，他们会是群体中体质与容貌的佼佼者，也是性情最温和美好的，为了保持生祀者肉质的鲜美，他们被限定在12周岁前出栏。”

“除了食用，其余双性者们会被放养在神圣观园内，供上京的权贵们观赏。有些会被中央生命研究院领回去，像曾经的猿猴，用于做医疗研究，还有些相貌好的则会进入失乐园，成为权贵官员们玩弄泄欲的对象。

他们就是这样一代代制造‘瑕疵品’，然后再摧毁他们，循环往复。”

“还有……据生命研究院的数据统计，双性者们的最高自然寿命不超过23岁。”

讲完这一切的金戈，脸色已经沉重到犹如暴雨前倾城的黑云。

而司逸闲则一言不发的听完了金戈的故事，整颗心像是被压在泰山下那样无法承受。

“禽兽不如！”两人相顾无言，直到司逸闲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这个世界无可救药了！”

她忽然感觉心底涌起一阵无力感，疲惫不已，微微转过头，视线停留在床头柜上的空玻璃杯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戈心中有了某种决定，他说：“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勇敢与高贵，等你养好身体，我将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

又过了两天，司逸闲的身体恢复了五六分，只是白天整个人醒着的时候常常一个人发呆。

这天，她久违的从庄园地下来到上面，可惜时间不巧，天色已经黑了。

她站在一楼敞开的窗户前，正值月中，窗外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明亮的圆月，月光撒在外面连绵的蔷薇花上，清辉一片，即使这里是四季恒温的蔷薇园，深夜夜风拂面依然携来缕缕寒气，她拢了拢不久前潘婶为她批上的羊毛披风。

正发着呆，余光瞥见一道身影靠近，金钺依旧穿着白大褂，青黑的眼底瞧着比她这个病人还要病入膏肓，要是放在往日，她或许还会打趣一句，但经过圣诞晚宴那一遭，司逸闲总觉得自己神魂还未归位，整日浑浑噩噩。

她想，她大概是心理得病了。

“吹太多冷风对你的身体没好处。”金钺的语气还是那样冷冷淡淡，就像吹来的夜风一样。

司逸闲盯着窗外大片蔷薇花，回想起金戈说自己生病昏迷期间是金钺给她进行的治疗，心底有点感激，但她又提不起更多情绪，语气有些漠然道：“你是医生吗？谢谢你救了我，可我觉得我的病还没好……”

金钺皱眉，语气变得急促了几分：“你哪里不舒服？”

“心里，我觉得我心里病了，这种病放在我的时代应该是叫创伤后应激障碍。”

金钺默了默，没想到她会说的如此直白，他似乎有几份愧疚：“心理疾病需要慢慢治疗……我能保证你的身体恢复如初。”

“谢谢你啊。”司逸闲轻声说。

金钺似乎有点困惑地看着她，短短的几次接触里，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一直都是胆大妄为，像被逮住的流浪猫一样对人张牙舞爪的，比起她昏迷在病床上虚弱的模样，此刻夜色下的她似乎还要脆弱……

这让金钺不由产生一阵没来由的慌乱，手腕这时不经意间擦过衣服，磕到了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东西。

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手进口袋，从里面摸出一样东西。

“这个给你，当做是圣诞节的礼物，听说它的寓意是平安，还富含病人所需的营养价值。”金钺将红色的圆形水果递给司逸闲。

是一个品质很不错的红苹果。

看着忽然冒出来的苹果，司逸闲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她自然而然的接过苹果，鼻间隐约缭绕着丝丝果香，她忍不住小小揶揄道：“谢谢你，金医生，不过你就不担心我看到苹果就想起圣诞晚宴那夜发生的事，从而引发我的疾病呢？”

“……额，我不是这个意思……”金钺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这层，刚想把摊开放着苹果的手收回，但还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我开玩笑的，谢谢你的苹果。”

司逸闲捧着苹果嗅了嗅，望着窗外轻声说：“我其实很好哄的，爸爸以前惹我生气只要说几句好话、给我买点好吃的就能哄好我……”

“你是知道那夜会发生什么，是吗？”司逸闲突然说。

金钺沉默良久，沉声道：“知道。”

闻言司逸闲露出一抹很浅的笑意，“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之前一直不让我去，对我态度也不好，你其实是个好人。”

金钺没有做出应答，只是说：“回去吧，好好休息。”

说完，展臂关上了窗户，阻挡了窗外的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