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柏山。
邬元回来后,有些心不在焉,练剑时不小心走神,剑招横贯而过,劈倒了一片掌门师叔秦月骁精心养护的紫竹。
秦月骁气急,罚他去后山断崖处面壁思过半月。
邬元坐在断崖前,远望着霞光暮色,有些微出神。
有人蹑手蹑脚自后方小路小心着走来,至他身后,笑着伸出手在他肩上拍下:“小师弟,想什么呢?”
来者是秦月骁的义子,秦涯,也是门派内与邬元关系最好的人。他顺势在邬元身边坐下,一腿微抬,手肘搭在膝盖上。
他抬起一只手搭在邬元肩上:“听说你练剑的时候将义父的紫竹劈倒了一片,怎么回事啊?你练剑的时候走神了?”
邬元敛回些思绪,头微低,长睫遮住眼中大半情绪 。
他没否认:“当时在想事情,没注意。”
秦涯好奇:“什么事情能让你在练剑时心不在焉?”
邬元眨了下眼:“在想一个人。”
他的话说出口,秦涯脸上的笑容顿了顿,眼神随即转变为震惊。他扭头过去,眼里都是不可思议:“你在想一个人?谁啊?是个姑娘吗?何时认识的?我认识吗?”
邬元看向秦涯。
秦涯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期待他回答的模样。
邬元没立刻开口回答。
秦涯立即举起手做出发誓的手势:“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你的事情!否则,天打雷劈!”
“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嘛。私事绝对不告诉义父他们,我明白的。”
邬元沉默了会儿,才启唇:“是个姑娘,你不认识。”
这时候的傅心还没出现在迎风剑派面前,门派之人应该不认识她。
但,距离认识她也不远了。
邬元微微抬头看向天边暖色霞光:“她亲了我,我也亲了她,但她说,她不喜欢我。”
秦涯猛地睁大双眼,仿佛被雷劈了一样。
什么?小师弟被人占便宜了?!
邬元又道:“她家里想让她嫁人,她不想嫁,我跟她说我可以带她走,她问我是不是有毛病,她为什么要跟我走。”
秦涯嘴角抽了几下,震惊之余,又忽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他搭在邬元肩上的手放下来,眉头蹙起些:“然后呢?”
邬元一脸淡然:“然后她让我滚了。”
秦涯:“……”
啊——!
秦涯内心疯狂尖叫了好几声,将被这事惊到的情绪暂时发泄出去一点点。
他抿了下唇,强行稳住些情绪后,向邬元露出个笑容。他带着点试探之意问他:“小师弟,你有没有觉得,你是被人骗了呢?”
“被人骗了?”邬元不解:“骗了什么?我没丢东西。”
“……骗了你的感情啊!”秦涯有点气急,又有些无奈:“你不觉得那个姑娘是在玩弄你的感情吗?你们有肌肤之亲,她却说不喜欢你,还让你滚,天理何在啊!”
邬元纠正:“不算肌肤之亲,只是亲了下。”
而且,傅心似乎并不满意自己亲她的动作。貌似还有些嫌弃自己粗鲁。
“一样!”秦涯着急:“亲吻难道就不是肌肤之亲了吗?!”
他抓着邬元肩膀:“小师弟,你也不怎么下山啊,是谁欺骗了你的感情?是门派里的哪个女弟子吗?你告诉我,我帮你去讨回公道!”
但话说出口后,秦涯又忽然意识到那样不行。
他立刻摇了下头:“不行不行,不能把这事闹大,万一你师傅知道了,以她的性子,肯定会狠狠的责罚你,到时候那个女弟子估计也活不下来……”
“哎呀!”秦涯一拍大腿:“小师弟,你惹上事了!”
邬元:“……”
是啊,他惹上事了……
但相比较这个,邬元其实更在意别的。
重生之前,在迎风剑派内,他一心练剑,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花费在练剑上。他对师傅和门派长辈的话言听计从,他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就像是一个傀儡。
在那无聊乏味,如死水般的生活里,与傅心的对战算得上是为数不多的一点乐趣。
只是……
邬元想到些以前的事,不由低下头,心情忽沉重,双手随之握紧成拳。
秦涯还在喋喋不休、苦口婆心的说着什么,邬元左耳进右耳出,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片刻后,秦涯停下话语,长长的喘了口气。
身后有小跑的脚步声响起。
秦涯回头看过去,看清楚来者,随即收敛原本的情绪,露出笑容:“程师兄。”
程焦点了点头:“秦师弟也在这里啊。”
而后他看向邬元,道:“小师弟,柳师伯让你过去一趟,说有事要和你说。”
邬元愣了下,思绪收回,转头看向程焦。
程焦道:“快去吧,别耽搁了事情。”
秦涯先站起身,而后将邬元拽起来:“好了,小师弟,既然师伯要你过去,你就过去吧,你还真准备在这里面壁思过半个月啊。”
邬元点了点头:“知道了。”
邬元的师傅是秦月骁的师姐柳明英,迎风剑派众弟子的师伯。早年受了重伤,一直在闭关养伤中,很少外出,也不太管门派中的事。但她对邬元的要求很高,向来严厉苛刻。
去柳明英闭关的房间前,邬元站在门口调整了下心神,而后才伸手敲门。
他开口:“师傅,弟子来了。”
房门自内打开,显现出一条门缝。
邬元推开门迈进门槛,往里而去。
房间里处,有一道屏风,屏风内背坐着一个端正身影,两边帷幕垂落,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瞧见她的身影轮廓。
邬元在屏风前站定脚步,拱手行礼:“师傅。”
柳明英严厉嗓音自屏风内响起:“三个月后,流云山庄会召开一场扬剑大会,届时会献出三把宝剑送予在场的青年才俊。其中有一把黑玄铁打造的剑,你去拿到,当你的佩剑。”
邬元道:“是。”
此事与记忆中相同。
他就是和傅心在流云山庄初次相见,以及初次比试。
柳明英的声音再次响起:“若我没猜错,霄云剑派也会去。听闻霄云剑派出了个剑道奇才,年纪轻轻便已掌握霄云剑意,你找机会与她比试切磋一番,若是可以,当着众人面打败她,扬我迎风剑派之威。”
邬元:“……”
这话,也与那时相同。
没听见邬元回答,柳明英往后瞥去一眼:“邬元,听见为师的话了吗?”
邬元愣了下,这才应声:“是,弟子听见了。”
“还有,”柳明英再道:“练剑时要专心,走神恍惚这样的事,我希望不要再发生在你身上。”
她声音严厉,带着一丝斥责之意。
邬元抿了下唇,弯腰拱手:“是,弟子谨记。”
柳明英道:“出去吧。”
“是。”邬元行了个礼,转身出了房间。
下一瞬,房门自内合上,紧关住。
邬元回头看了眼,眼神深深,若有所思着。
另一边,霄云剑派内。
流云山庄扬剑大会的事,请柬已送到傅厉手中,他自然将此事告知了傅心。扬剑大会,她需随他们一同前往。
是否拿到流云山庄的宝剑并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紧的是要让去往流云山庄的江湖人知道他们霄云剑派并未没落。这一辈中,已有人才。
傅心知晓此事,并未太大情绪,此事与她记忆中相同,并不值得讶异。
她照常在院中练剑,将早就烂熟于心的剑招一遍又一遍温习。一招一式她记得很清楚,只是她的内功仍是十五岁时的样子。
内功修习,需要时间来慢慢积累,是急不来的。
流云山庄一行,她的目的依旧是要打败邬元。别的,不是很重要。
她手中长剑一甩,平滑的划破草丛,似是为其修剪了一番。
楚谙华行至院门前,见她收剑动作,嘴角不自觉扬起些,而后往前走去:“师妹。”
傅心一愣,将长剑置于身后,随即转身面向走来的楚谙华:“楚师兄。”
“师妹真是勤奋,日日练剑,一日都不曾懈怠。”楚谙华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是欢喜与欣赏:“其实你已经很厉害了,咱们门派这一辈中,已无人是你对手。”
傅心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我厉害的人自然是有,只是没遇到而已。”
“况且,我也无事要做,练剑正合适。”
说不定,她能在坚持不懈的练剑之中得机缘领悟到更高一层的剑意。
楚谙华看着她,眼里浮动着丝丝笑意。
傅心问:“师兄来找我,可还有别的事?”
“没有。”楚谙华轻摇了下头:“只是来看看你。”
而后他似想到什么,问:“对了,之前送你的及笄礼,你可还喜欢?”
及笄礼?
傅心愣了下,思绪顿了顿才回想起及笄那天楚谙华送自己的锦盒。她没打开。
她坦言:“不好意思,师兄,我忘记打开看了。你送我的是什么?”
楚谙华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脸上笑容僵住少许,又很快露出笑容。他说:“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枚玉佩而已。”
“玉佩?”傅心眨了下眼:“可是师兄,我不戴玉佩的。”
她不习惯在腰间系任何首饰,她不喜欢有东西碰撞的声响在她练剑时响起,会影响到她练剑时的心情。
楚谙华笑了笑:“只是觉得那枚玉佩很漂亮,应该很适合你。”
“不过你不喜欢戴玉佩的话,也无碍。反正东西已经送给你了,你想如何处置都随你。”
傅心道:“抱歉。”
“小事而已,”楚谙华笑容温和:“不必抱歉。”
他说:“你继续练剑吧,我不打扰你了。”
傅心点点头:“嗯。”
楚谙华向傅心笑了下,而后转身。却在踏出院门的刹那,脸上的笑容消失,继而取代的是一种失落无奈的表情。
傅心练完剑回到房间,将楚谙华送她的那个锦盒翻出来。
盒盖打开,一枚雕刻有飞鹤纹样的青玉玉佩出现在她眼前。她伸手将其拿起,于手指指腹间轻轻摩挲着。
青玉质地温润光滑,有些微凉意。
雕刻其上的飞鹤栩栩如生,很是漂亮。
的确是枚很美的玉佩。
傅心抿了下唇,指腹轻按了下青玉飞鹤,随后将其放回到锦盒中,小心着盖好盒盖后,把它放回之前的柜子里。
两个半月后,傅心随父亲和一众霄云剑派弟子去往流云山庄。
路途遥远,需早些启程。
赶路半月,在扬剑大会之前,抵达流云山庄所在。
山庄前已有其余门派聚集,大概他们也是刚到不久,正与身边人寒暄问候,随后有爽朗笑声响起。
傅心下马,跟着傅厉往前去。
随后又有一众骑马者而来,在旁侧接连停下。
傅心下意识转头看去,于一众迎风剑派弟子中,一眼望见了身穿一袭白衣的邬元。
邬元跃身而下,抬眼往前,猝不及防对上向这边看来的傅心的目光。
他一愣,眼眸轻颤,忽有光于眸中亮起。
沉寂了一路的心情,瞬时明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