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惊蛰之春

白承宗第一次在公司的高层领导会议的时候分神,这让众多干部都惊讶不已,因为他在平时,一丝不苟,专心致志,拥有极强的专注力。

会议结束后,副总裁房须弥陪着白承宗回办公室,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站立,等待他的发号施令。

“你先下去吧。”白承宗淡淡吩咐,“下一周我的各种出席活动,你来代替我参加,代替不了的,推后。”

“是。”房须弥恭敬应承,默默退出房间。

上次在医院他和白楚之做的抽取血液样本的亲子鉴定结果,他已经拿到,他没敢打开,放在自己的书桌抽屉里。

整整一个星期,他备受煎熬,犹豫踌躇。

冥冥之中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手扶额头,沉重地呼口气,从里间办公室拿出一杯酒喝。

一刻钟后,他还是从抽屉里取出纸质鉴定书,用牛皮袋子装着。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如临大敌,紧张得要喘不过气来。

他手缓缓拿出里面的纸张,眼眸朝上面的字迹望去。

……

夜间,白承宗很晚才回来。

管家段温洵在守夜,看见他的车,急忙上前迎接他。

夜间的白府如同一个璀璨明亮的夜明珠,在繁华缤纷的北都市熠熠生辉。

段温洵闻到白承宗身上的酒气与烟气,酒气他倒时常闻见,毕竟与人应酬洽谈生意,喝酒是常事。

烟气倒是第一次闻,他自小看着白承宗长大,知道这位少爷克制自律,不吸烟。

他幼时就是白家的奴仆,从已亡故的白承礼,到如今声名素著的白承宗,他对白家人既心怀感恩,又畏惧胆寒。

他是一名只听令于白家执掌人的忠实奴仆。

主人问什么,他就做什么,主人不开口,他绝不敢多嘴。

“你看好白楚之和傅朝,今天晚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让他们出来。”白承宗语气寒冷,面无表情。

“是。”段温洵听令,立马照办,守在白楚之的房门外。

白承宗来到卧室,直接找到傅宣仪。

傅宣仪穿着睡衣,在灯下织衣服,见到白承宗回来,她连忙起身,笑意盈盈凑近他。

白承宗一反常态,皱眉冷道:“你将衣服穿好,跟我到书房来。”

傅宣仪疑惑不解,平时白承宗回来,总是会温柔地关心她,亲她的额头,今天好不对劲。

不仅仅是今天,这些时日,白承宗回来也不和她一起睡,而是单独在书房里休息。

这…………

傅宣仪不明所以,只好听他的话,换上外面穿的长袖外套,跟他来到书房。

白承宗的书房很大很华丽,氤氲浓厚的西方古典美,满屋子一眼望去都是数不尽的书。

傅宣仪轻轻打开门,只有一个黯淡的小灯开着,她环顾四周,蓦然被坐在楠木桌,眼光死死刺向自己的白承宗吓了一跳。

白承宗犹如处在黑暗中的狼,他脊背挺直,眼神深寒,一张脸晦暗不明,盯着傅宣仪看,一言不发。

“承宗?”傅宣仪脚步细微,走近他。

白承宗身体靠在椅子上,目光仍旧如冷雪,刺得傅宣仪好不舒服。

“怎么,你很怕我吗,你难道心里有鬼吗?”白承宗冷问。

傅宣仪一头雾水,杏眼低垂。

“哼!”白承宗突然站起,捡起桌子上的牛皮袋子,猛的一下子砸在她身上,怒吼道,“你这个贱人,你自己看!”

傅宣仪被吓得脸色惨白,颤颤巍巍打开牛皮袋子,取出里面的纸张,直到看到最后的鉴定结果“依据DNA鉴定结果,排除两者的生物血亲关系”。

傅宣仪恍若大悟,才明白原来前几天白承宗带着白楚之是去做了这个亲子关系鉴定,也明白为何这些天白承宗像换了一个人,对自己突然冷漠。

白承宗气得颤抖,他提起傅宣仪,吼道:“我难道对你还不够好吗?!我把这世界最好的都给了你!你为什么还要背叛我?!傅宣仪,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傅宣仪没有挣扎,沉默地任凭他的怒火发泄。

如若以前,白承宗会觉得这样温顺的她,软绵可爱,但现在只让他更为恼火。

他想,她如果拼命反对,拼命抗争,告诉他,这个鉴定结果是错的,他也许还会好受一些,可她沉默,低顺,承认了白楚之不是他的儿子,而是另外一个男人的。

“傅宣仪!”白承宗愤怒地提起她的脖领子,眼睛猩红,怒问,“到底谁他妈玷污了你?!!”

傅宣仪眼眶红润,眼泪从眼角流出来。

“好,你不说我也能查到!”白承宗一脚将她踹翻在地,脸色阴鸷,好像眼睛里射/出千刀万剑,“到时候我要你们三个人一起死!”

白承宗发完怒火,手狠狠地朝墙壁猛的锤去,他瘦削挺拔的身体,如缺了一角的月,颤颤巍巍,心中滚满怒火,悲伤,痛苦,难受。

第一次遇见傅宣仪,他的心跳动,漆黑的瞳仁,映照一个美好清纯的少女身影。

她身着一袭飘飘白裙,眉眼温柔,在人群中闪闪发光。

她的墨发飘扬,浸润春天的芳香。

在仲秋午后,她如纯白的野生小雏菊,就这样笔直地落在白承宗的心里,使他念念不忘。

他一直记得她。

按照白家的一贯的联姻规制,他迎娶的应该是某位上流富户或某位具有强大背景的女儿,而不是像她这样一无所有的平民之女。

他的父母震惊诧异,他的叔伯爷宗辈更是雷霆之怒,坚决反对,他的平辈乃至子侄辈都充满了不解。

纵然他天资聪颖,深受白承礼喜爱,也在这件人生大事上,腹背受敌,成为了众矢之的。

傅宣仪不知道,白承礼同意她和白承宗的婚事,是额外给白承宗施加了压力,让他必须要将白氏集团越做越强,并为白家诞下纯正血脉的继承人。

白承宗接管白氏集团以来,兢兢业业,殚精竭虑,从一个清俊斯文的儒雅少爷,蜕变为狠厉冷肃的总裁。

他为了守住和傅宣仪的婚姻,背着所有白家人或是反对或是疑惑的目光,执意将她护在身下。

每次面对她,他总是很温柔。

任凭任何人也想不到,一向肃冷的白氏集团白总,也会有温柔可亲的一面。

他喜欢她,当离开军营后再次与她重逢时,他心底已经认定她是他的妻子。

他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傅宣仪也会对他忠贞不渝。

然而,现实如一道厉鞭,狠狠地鞭笞他的心。

他将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了傅宣仪,换来的却是可耻的背叛!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温婉贤惠已嫁给自己的女人,居然会背着自己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

好恶心!!!

滚滚怒火将白承宗烧得撕心裂肺,使他无法理智思考,他冷漠地瞥了一眼蹲坐在地面若呆鸡的傅宣仪,心里满是厌恶。

傅宣仪不知道在地上呆坐多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不见白承宗的身影。

她浑身僵硬,顺着墙壁爬起来,来到白楚之的房间,管家段温洵在外,拦着不让她进去。

“求求你,让我看他一眼。”傅宣仪哀求他。

“夫人,你还是先去歇息吧,今天这个门,我开不了。”段温洵凝眉冷肃。

傅宣仪失望而归。

自此,这里再也不是她的家。

她又一次没有了家。

白承宗一连几个星期都没有回来,这些日子,傅宣仪一直胆战心惊,家里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如临大敌。

哪怕是仆人的打扫卫生,她都被吓一跳。

某个花瓶摔在地上,她的心怦的一下子跳的老高。

好不容易白承宗回来一趟,傅宣仪等吃过晚饭后,鼓足勇气来到书房找他。

白承宗冷冷地盯视她。

她径直来到他面前,跪在地上,手扯他的裤脚,声音如断掉的珍珠,悲悯得让人心碎:“承宗,我不求你的原谅,但是楚之还小,求你放过他。”

白承宗脸色冷峻,弯腰,捏住她的下巴:“这是你背叛我的代价!你嫁入我们白家,想脱身,那是不可能的!”

傅宣仪仰面哭泣,双手抱住他的腿,不断哀求他:“承宗,你要我死,我无话可说,求你别伤害楚之,求你了!”

白承宗将她身体提起,按在书桌上,在她耳边斥问:“傅宣仪,那个男人是不是这样上了你!?嗯?!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生下的儿子,你怎么有脸乞求让我放过他?!想想就觉得恶心!”

白承宗一怒之下想将她按在身下,可想到她的身体曾被别的男人沾染过,又觉得污秽不堪,撩拨起她的欲/望后,将她轰的一下子丢到地上:“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你想死可没门,我要让你们死不如生!”

傅宣仪被他一顿怒骂加呵斥后,一晚上没睡着。

她心里残存的对白承宗的最后一丝期望,灰飞烟灭,这个男人,已经彻底厌恶她。

自此以后,她夜夜失眠,每天都睡不着,慢慢的,精神开始恍惚起来,看起来越来越呆,从前喜欢在业余之暇的乐趣,织衣服和烤小熊饼干,也荒芜搁置起来。

她夜间在孤冷的房间呆坐,望着外面的月亮,渐渐入神。

她跑出房外,寻着如山雨欲来的旧忆,模糊地抓住黑暗中的惨淡光影。

那是十岁时,妈妈和爸爸将她留在火车站后,双双离去的背影。

她一个小孩子,孤单地火车站等了许久,承受被抛弃的凄惨命运。

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一声他们,为什么要抛弃她。

她不得已开始流浪,在春天的惊蛰日,被傅浪捡回家。

她以为这是一个温暖的家。

长大后,傅浪让她时时记起他的养育之恩,在冲动地侮辱她后,又迫不及待逼她嫁给另外一个男人。

这次,她又被抛弃了。

她已望得见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只是她的孩子,小小的白楚之还那么幼弱……

她不禁愤恨起自己的父母来,为什么要生下她,为什么生而不养?!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而她没有?!

如果她也有爸爸妈妈该多好。

她不会如一片漂泊无定的浮叶,任凭命运的捉弄而无可奈何。

现在,她即将要成为这样的妈妈,无法庇佑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楚之……

我的儿子。

傅宣仪在偌大的白府不知目的行走,好似夜间的孤魂野鬼,灵魂在悲伤的泪水中,正在燃烧殆尽。

第二天白家仆人在打扫卫生时,惊愕地发觉她在西边院子的草地里昏迷不醒,吓得尖叫出声。

管家段温洵急匆匆地派人将她抱回房间,并将这个事情上报给白承宗。

白承宗情绪毫无起伏,面无表情命令道:“晚上你派人看好她,不要让她乱跑。”

“是。”段温洵俯首听令。

傅宣仪被白承宗囚禁在白府,事实上,有没人监看她,现在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她精神越来越萎靡,白承宗不让她见儿子白楚之,将她关在房间里,对外宣称说她生病易传染,不让任何人接近她。

白承宗在家时,她吓得战战兢兢,气都不敢多喘,如履薄冰。

见了他,她害怕得气息紊乱,坐立不安,极度的焦虑与恐惧。

她孤单地望着窗外的树叶,明明是昂然富有生命力的春天,为何她身体提不起一丝气力,浑身没有劲,轻飘飘的,头痛头晕,心悸难安。

她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悄然流逝。

某一天下午,白承宗不在,她努力撑起身体,推开段温洵的阻拦,来到小白楚之身旁,牵起他的小手。

小孩子白楚之将妈妈抱紧,十分关心问:“妈妈,爸爸说你病了,你好点没?”

傅宣仪将头发梳起,纵然唇色苍白,可看起来整洁干净,她微笑地摸白楚之的脑袋,温柔道:“楚之,乖,妈妈已经好了,我现在给你和弟弟烤小熊饼干吃。”

傅宣仪强忍身体的不适,为她的孩子,烤最后一次小熊饼干,做完后,她额头间满是汗。

但看到小白楚之吃得那么开心,她欣慰,感到开心。

晚间,她找管家段温洵单独谈话。

她当即跪在段温洵面前,苦苦哀求他:“段哥,我知道你一向宅心仁厚,楚之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我时日无多,求你在我死后,帮我照看他!求你了!求求你了!我实在找不到别的人可以求!……”

傅宣仪疯狂地抓住这个可以信得过的人,段温洵将她扶起,傅宣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在你面前跪到死。”

段温洵无奈地叹口气:“好,夫人,我尽力。”

傅宣仪哭着感激:“谢谢你,你的大恩大德我在黄泉之下会铭记的。”

傅宣仪是在这年的春天的惊蛰日彻底病倒在床。

白承宗日理万机,当他在外地出席某个重要会议时,接到段温洵给他的来电:

“少爷,夫人快要不行了。”

白承宗脸色一惊,心脏被巨石砸裂,瞬间失控,他果断离席,命令司机开车赶回白府。

回到家,众多仆人围在傅宣仪的房间外,段温洵见他回来,上前迎他。

“这么多人围着干什么?你们很闲吗?”白承宗一声令下,成群的仆人害怕得紧低脑袋,各自散去。

“将他们带回房间,不准出来。”白承宗瞄了一眼小白楚之和小傅朝,对段温洵说。

“是。”段温洵牵起白楚之的小手。

白楚之却倔强地抓住白承宗的裤脚,满眼是泪,稚嫩的嗓音悲伤得让人心疼:“爸爸,我想见妈妈。”

白承宗冷漠地瞥向满脸是泪水的小白楚之,无动于衷,对段温洵厉声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将他们带走!”

白承宗单独来到傅宣仪床前,这个曾经他视为珍宝,让他心动不已的女人,此时枯瘦如柴,奄奄待毙。

傅宣仪嘴唇发紫,头发稀疏,凌乱地挂在脸颊两侧。

她缓缓睁开眼,嗫嚅:“承宗,你回来了。”

白承宗站在光的背面,面无表情。

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眼睛不带任何温度看向她。

傅宣仪紧咬嘴唇,强撑起身体,苍白的双手上前拉住白承宗的手。

白承宗嫌恶地挣脱,傅宣仪死死攥紧不放,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泪水。

她坐起,双手环住他的腰腹,最后一次在他怀里哭泣。

她短暂的二十载光阴,先遇见傅浪,后与白承宗相识。

如果给她机会,她要先遇见白承宗,这个男人为她倾尽所有。

只有最爱,才最恨。

是她对不起他。

如果先遇见白承宗,她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妻子。

傅宣仪瞳仁涣散,瞳孔渐渐无光,身体没有了力气,失去气息,脸色发白,死在这个高门阔府的豪贵大红色床上。

“宣仪!”

白承宗在她生命消逝最后之际,心情复杂,他将傅宣仪紧抱于怀中,刚硬凌厉的脸上,流出丝丝分明的泪水。

一瞬间,万种情感在他心里奔腾,思绪交/裹,恼怒,后悔,哀伤,悲痛,不舍……

最后他只知道,怀里的妻子,再也没有呼吸,死在家里。

傅宣仪在春天的惊蛰日来,也消陨在春天的惊蛰日。

白承宗为她办了一个极其简单的葬礼,以骨灰盒的形式向外界宣告白家夫人的病故。

葬礼上,她唯一的亲人傅浪没有来,真正实现了傅宣仪对他说的“我死的时候也不见你!”

…………

写到后面居然自己还哭了,真滴是泪腺发达,肌敏感(?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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