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两点,苏喜打车到别墅一路疯跑,进门脱掉鞋直冲自己卧室,蹦上床把被子从脚紧紧拉到头。
小时候怕鬼,总觉得用被子盖住自己就安全了。可说到底苏喜不觉得自己胆子小,以前遭过大难,她甚至都不怕死,但她怕沈檀心生气,怕沈檀心因为刚才那事不要她了。
今晚她旷了自习,朋友说当台t比服务员赚的多三倍不止,还是日结,主管说她形象特别出众,不用陪客人喝酒,一起玩玩游戏就行。
苏喜之前在那家拉吧的后厨当服务员,上白班,洗半年盘子才攒到几千块钱,所以就同意过去试试。
结果头一回试岗就碰见沈檀心了!
姐姐不是直女么为什么会去拉吧啊!苏喜简直欲哭无泪。
刚才她看见沈檀心狠狠扇了她主管一耳光,责问他为什么雇未成年,看见沈檀心气得把酒杯都摔了,她吓得拔腿就跑回来了。
沈檀心资助她上学已经三年,这三年她周末都住在沈檀心家里帮阿姨做饭打扫卫生,从来没见沈檀心那么失态过。
冷灰色桑蚕丝被套上方露出一双泛红湿润的眼睛,苏喜紧咬牙关,悔的肠子都青了。
初中没毕业的时候,生物爹就用她跟县城里一男的换了头牛和五十公斤猪肉,回家用尿素袋子打包了她那几件旧衣服,装了条棉被,然后就让她住到那男人家里,说女娃读书浪费钱。
生物妈高兴的合不拢嘴,说多亏给她生了张好脸,才能高攀到县里男人,她今后在县里打工还能帮衬弟弟妹妹。
年纪没到不能领证,酒席上她把自己灌了个烂醉,听说跟男人睡觉可疼了,她想着这样就不疼了,结果一醒来,她躺在一特漂亮的车后座上。
车里好香,驾驶座那姐姐也好香,那姐姐说,她昨晚喝多了在路边跑,有个男人捉她,还动手动脚,她哭得惨的像要被杀了一样。
那姐姐以为是流氓欺负人,带了个防狼电棍下车,把男人赶走,把她架上车,然后一脚油门走了,没人追得上。
她当然不想告诉那姐姐昨天是自己结婚,再让姐姐把她送回去,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天快亮的时候,听她肚子咕咕叫,那姐姐就近在路边请她吃了碗兰州拉面,她就这浅淡晨光总算看清了人家的长相,老天呐……
绝对是女明星,还百分百是大明星!肯定是她看电视少不认识罢了,她不知道这样的大明星到这种小地方来做什么,吃完饭就这么分开了,甚至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
她没想到这一面后劲那么大,接下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幻想人家,好奇,向往,感激……把她日日夜夜困在那场香车美女的梦里。
她留在那家兰州拉面馆当服务员,一方面是想再跑远得要路费,另一方面,她那会儿傻到以为那个明星姐姐喜欢吃兰州拉面,自己总有一天还能碰上人家。
半年后的一天,她在后厨帮工的时候听师傅说今天店里来个大人物,是来县里视察工作的大领导,电视上见过。
她冲出后厨,看到梦里的画面。
明星姐姐真的来了,只是坐在那里,连油腻腻的塑料桌椅都亮堂了,拉面师傅口中的女领导坐在姐姐对面。
她想这姐姐已经想的发癫了,又或许这明星姐姐是她癫透了的生活里唯一健康的颜色,她爆哭着冲过去抱住姐姐,死不撒手。
高冷谁都会,但温柔是需要花力气的,明星姐姐根本不像看起来冷,轻声细语地哄着她,温柔的不得了。
而那个女领导在对面给她扔眼刀,文化人的眼刀跟她家里人的不一样,不是赤|裸裸的。
是像大暴雨来临前那种平静,给人寒,给人阴冷到骨子里的恐惧,可面上就是什么也没有。
她在那女领导的眼刀里吓得瑟瑟发抖,可横了心,她今天就是死,也要再抱一会儿。
姐姐不仅温柔,身上还有花草林木般的香气,让她闻到就心里好安定。
明星姐姐问她为什么哭成这样,是不是那个傻逼男的又欺负她了。她没想到明星姐姐也会说脏话,这脏话听着却是那么悦耳,她哭着摇头说不是,眼泪乱甩。
姐姐给女领导使了个眼色,那女领导就这么温顺的出去了,然后姐姐拿走她牛仔裤屁兜里的小破手机,垂眸在她屏幕上点了几下。
“这是我的电话,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可以电话里告诉我。”
她这才放开人家,人走了好久才回过神要看手机。
新联系人备注那栏写着:
沈檀心。
沈檀心瞳孔解锁进别墅门的声音响起,苏喜猛地从被赶走的噩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
苏喜滚下床立即冲出卧室,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沈檀心面前。
“姐姐,你回来啦。”苏喜声音矮了八度,缩着脖子跟在沈檀心后面。
沈檀心刚要弯腰她就赶紧蹲下来把拖鞋给沈檀心换好。沈檀心进餐厅刚抬手要拿杯子喝水,她赶紧去泡不影响睡眠的熟普洱,双手端过来给沈檀心。
见沈檀心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苏喜索性扑通一声跪下。
苏喜浑身止不住发抖,黑发有些凌乱的散落肩头,额前碎发垂至哀哀的眉目。
这张脸略带学生气,鼻梁却成熟英挺,平日看上去清隽舒朗,此刻鼻尖因哭意泛着红,几缕发尾包裹住窄瘦的下颌,嘴唇紧张的抿着,快要咬出血。
她在心里已经暗暗给自己定好了罪,好奇不三不四的工作给姐姐丢人是第一个大罪。
骗姐姐在学校上晚自习,偷跑出来刷盘子是第二个大罪。
都好严重,特别是欺骗,还骗了半年,简直够死一万次了。
苏喜战战兢兢偷看沈檀心一眼,沙发周围只开了一组琥珀色线型灯,把沈檀心脸上的神情照的晦暗不清。
这一片中式别墅坐拥万亩黑松林,这一栋名叫松谧·御园。
一共三层,总使用面积近千平,客厅一进门是座中式假山瀑布景观,清泉不分昼夜顺着一人高的玉山淙淙淌落池中再循环,应商人讲究的风水:活水引财。
泉水碰湿以每片树叶以万元计价的锦化龟背竹,水珠滴落到下面的法国流金大理石阶上,滴答,滴答,听的苏喜头皮一阵阵发紧。
沈檀心偏爱古法熏香,于是顶级芽庄白奇楠沉香的气味时常弥漫在这两百平的客厅里,呼吸里每分钟都在燃烧上千元的稀罕香料,这会儿苏喜闻起来感觉清凉透骨,冷甜到诡异,更让人惴惴不安。
“我错了姐姐,我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
面前的人迟迟没有声音,苏喜鼓起勇气抬头又偷看一眼,沈檀心凝视紫砂杯里升腾的雾气,眼睛里那种懵和强忍,像正在忍受心口被洞穿。
苏喜一震,心疼得简直要裂开,哇一声就哭了,“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让你伤心的!是我让你失望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沈檀心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的人,但当年在她拨通那个电话,提出想跟在沈檀心身边做饭的时候,沈檀心还温柔地笑着和她开玩笑:“你要想好了,我可不是好人。”
她不明白沈檀心为什么那样说,只当是城里的潮流。
沈檀心说,如果允许别人一直不劳而获,那是助长别人的恶念。她想要什么,要用劳动去换。
所以沈檀心跟她签下了合同,约定沈檀心给予资金资助她想学的技能,直到她能够独立生活,而她将来要为沈檀心工作,用工资偿还沈檀心支付的学费和生活费。
苏喜哭得很大声,因为合同虽然是那样写的,但她平时在沈檀心这里做个饭擦个地,沈檀心全给她算工资。
本该都用来抵学费,沈檀心却照顾她那点小心思,给她不少留零花钱。
她一句不爱学习只想学做饭,沈檀心就支持她去最好的烹饪学校,没有一点看不起。
她当初看到别人上高中自卑到头都抬不起来,沈檀心却跟她说,任何职业只要是正当的,做到极致都能在社会上收获丰厚报酬和一席之位,说她做不到也没关系,这辈子能养活自己,快乐就行,不必非得出人头地。
三年前她刚去技校的时候,因为知道她曾经被小太妹合伙霸凌,沈檀心是让保镖送她去的。
一个寝室六个人,沈檀心让保镖带了五份香奈儿彩妆套盒给她室友一人一份,请大家多关照她。
那天这事儿迅速传遍全校,所有人都传她是富家大小姐到职校体验生活的,千把块钱,买了五个室友对她三年好脸,凡是有商有量,好声好气。
她是沈檀心非亲非故的小女佣不假,可她深知,自己得到的爱护远远超过她应得的。
“你赚那个钱,打算买什么?”沈檀心声音很轻,听上去仿佛已经不在意什么了,只有长卷发深处轻颤的白冰翡翠耳坠暴露些许不平静。
苏喜脸红了,连带着耳根都红起来,开不了口。
第一次给沈檀心买礼物是个钥匙扣,沈檀心一眼看出来是lv的,问她哪来的钱,她坦白说扮青蛙人卖了仨月气球,那钥匙扣沈檀心现在还在用,她一看到就好开心。
这次是沈檀心快过生日了,她攒了半年钱去爱马仕买了条小项链,是个又1又0的好玩字母,结果临送,沈檀心扫店随手抓了一样的,还每个颜色一样一个。
苏喜哭笑不得,自己简直可以钻到沈檀心手机里猜她喜欢,自己猜的超准。
苏喜这边过了退换时间,只能出二手,怎么也得再加钱才能买别的,可沈檀心生日马上就到了,她这才脑子一热被狐朋狗友怂恿进夜场了。
至于脑子为什么能热成这样……只有苏喜自己心里清楚。
不敢不回答,又不敢再撒谎,苏喜在黑暗中红着脸,低喃:“也不全是为钱,我听人说只是玩玩游戏,我想着还能提升交际能力,就……”
窗外一闪而过的光照亮沈檀心冶丽又苍白的脸,唇角扯出些嘲讽的笑。
‘哎,这三年苏喜经常出台,我们也管不了,有两个钱就跟着客人走了,劝都劝不住。’
拉吧主管的话回荡一遍又一遍回荡在沈檀心脑海中,她硬逼着自己查完了苏喜三年的出勤记录。
旁人低声的议论嘈杂在沈檀心耳边。
‘你看,那个就是上市公司檀行控股董事长沈檀心,她当娇花养了三年的技校小宝贝,居然背着她在拉吧当了三年鸡!’
‘哈哈哈背地里都让人玩烂了还天天在金主那装清纯!’
……
嘤!耳膜里一阵高亢鸣叫,沈檀心睫帘及时垂下,遮挡住惝恍的眸色。
是她太把眼前这人当孩子了,忘了对于有些人来说,**可以不必是为钱,能满足**就足够了。
轰隆一声,迟来的雷声炸响天际,别墅地板都微微一震,暴雨随大风倾泻而下,给中式别墅的玻璃幕墙覆上一层水帘。
苏喜泪眼模糊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天气,好大的雨,被赶出去简直比苦情电视剧还惨,想到这里苏喜哭得更大声了。
似乎是把脑子里进的水都哭出来了,苏喜的脑子渐渐清醒。她是在拉吧碰见的沈檀心,所以沈檀心会不会是拉拉?
“收拾东西回学校住。”沈檀心一句话彻底浇灭苏喜心里刚有苗头的小火花。
沈檀心一起身,苏喜就嚎叫着挂在她腿上,死死抱住她小腿,随着她走动,苏喜整个人就在光滑的木地板上被她一步步拖行。
这画面绝对是喜感的,但客厅里两个人都笑不出来。
沈檀心把腿从她怀里拔出来,走去自己卧室。苏喜跪在客厅里哑着嗓子大声哭,“姐姐我再也不敢了!!”
外面轰隆的雷声一阵大过一阵,绝望一寸寸覆盖苏喜的心,苏喜趴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让你保镖过来揍我吧!你让她狠狠打我一顿,你再原谅我好不好!”
苏喜想起沈檀心身边的高个女保镖就害怕,那女保镖长得真像有几条人命在手上的人,近一米九,肌肉发达,打她估计能打成肉泥,到时候要埋她估计都得从地上铲起来。
沈檀心进卧室侧厅一圈出来了,好像只是拿什么东西。
沈檀心是发消息让人来赶她了么?苏喜浑身汗毛直立,怕到极点,但也下定了决心,今天就是打死她她也不走。
茶几上传来细微声音,她回头,只见沈檀心在茶几上依次放了三个东西。
一瓶用途不明的液体。
一只用途不明的玩具。
一盒指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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