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唉呀,又错了。”善芸瞪了一眼善凊,嫌她笨手笨脚,善凊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阿姐,你心灵手巧,如今连并蒂莲都绣得出来,我才刚刚拿上针线了,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善芸就瞪了她一眼,却惹来她这许多话来,于是她对旁边丫鬟啧啧了两声,“看看你们二小姐,明明是她花绳翻得不行,我还没说上她一句,你看她小嘴吧嗒吧嗒扯了一大串挨不着边儿的话来……”

夏雪笑道:“咱们二小姐惯来如此,别人说一,她就说二,要想指摘着她个错处,怕是说话人都叫她绕糊涂了,哪还能想起自己先前的由头是什么来。”

“夏雪姐姐你可说错了,我家小姐明明是想说大小姐翻花绳的本领同绣艺一样高超,她自愧不如。怎么到了你嘴里,我家小姐倒成了那等耍滑的人来了?”折竹将剥下来的松子送进善凊的嘴里,她手上虽忙活着,但也没碍着她嘴上的条理。

善芸看着善凊手上新出的花样,一边思忖着一边余光瞥了一眼夏雪,抬了抬下巴道:“你见着了没有,奴肖其主!你主子的嘴说不过你们二小姐,你的嘴也说不过折竹这丫头。”

善凊由着她们这对主仆打趣,她嘴里的松子仁在唇齿间生香留味,她看了一眼折竹剥得通红的指尖,嘱咐道:“别忙活我了,你自己吃吧。”

折竹响亮地应了一声,这松子可是贵价儿的好物,就连自家小姐都鲜少吃呢,这次还是小姐手里剩下些许月钱,叫三少爷专门从外面捎回来的。

折竹给坐在旁边抱着簸箕理着丝线的夏雪喂了几颗,两个丫鬟在旁边叽叽喳喳地分食着,坐在美人靠上的善芸嘴里也没闲着,“那松子是三哥带回来的吧?也不知道他书读的怎么样?”

善凊眨了眨眼,颇为调皮地问道:“阿姐这是问我呢?”细嫩的双手在红绳间灵活游弋,不一会儿便撑了个花样儿出来。

善芸恼这小狐狸装傻,她瞥了一眼廊外园景,摆了摆手,意兴阑珊地道:“不玩了。”

善凊收了花绳,“阿姐,你关心三哥为何不自己问他?”

“他嫌我啰嗦,老是念叨他,可我不念叨他也行啊,不说别的,只眼下的光景,他好歹是能下场试上一试,且不论考得上不考得上,但好歹也叫我们知道这四书五经他是念到了何种程度罢。”提起这个,善芸就满脸愁容,她母亲李氏性情大咧,于读书弄墨间一窍不通,只管料理着内务帮衬祖母分担府中事宜;而父亲与兄长性情不合,两人鲜少能一盏茶喝到结束,更遑论探讨经书要义,况且兄长拜陆恒大儒为师,这原是祖父安排,父亲一向尊崇祖父,加之陆恒大儒学富五车名声在外,是以兄长这读书一事,他便像是安了心再也不过问了。

善凊觑到她的愁容,也不再逗她,“三哥已经熟读《大学》了,你别看他行为散漫,他心里亦是个有数的。”

善芸面色缓和了些,叹息道:“辛好他还愿意同你说,不然我都不知该从哪里得了他的近况去。”

乔重节这次能回府也是因为陆恒要外出拜访老友,是以他才能得了假回来,毕竟要论起国子监和外头的私塾的规矩来,想要休沐还得是清明和元旦才行。

“阿姐,你还是不要忧心三哥念书如何了。聂先生可是在告假之前给我们留下了功课,你大字写了几张了?《千字文》你可会熟诵了?”善凊探头瞧了瞧那已然爬上屋角的太阳,她朝折竹招了招手,从美人靠上起身,“我要回去用午食了,我母亲大概是听二伯母说起你能绣并蒂莲了,这几日,日日在我耳旁念叨,当真是愁煞了人!我还有那么多课业要完成,哪来这许多功夫啊!”说罢,她也不等善芸回复,便带着折竹离开了。

夏雪抱起笸箩,等善凊身影不见了,才道:“二小姐当真是人小不知事,小女娘最要紧的不是针黹女红嘛,她不花些功夫在这上头,等来日及笄了可如何是好?”

“二妹妹如今正是贪吃好玩的年纪,别看她如今觉得读书写字是正经,不过是因为她乍逢这些东西觉得新鲜罢了。从来只听过因绣艺精湛、操持庶务而得名的女娘,哪个见过因读书考了科举得了官位的女娘?”善芸起身,拂了拂裙摆上的灰尘,看了眼簸箕里已然分好的丝线,“走吧,我们也回去罢,娘伺候好祖母也该回院子了。”

那厢过了月门,绕到通往自家院子的回廊,折竹小心地用素帕将剩下的松子包好放进随身的竹纹荷包里,然后瞥了瞥四周,见无人,便凑到言凊的身旁小声道:“小姐,大小姐怎么好端端地催问起三少爷的功课来?”

言凊眺望一眼远处天光,视线收回来时环视了一圈廊子周围,低声道:“老家来信了,大哥已经过了院试了。已然是个秀才老爷了。”

“天呀,”折竹捂着嘴惊呼,面上掩不住地喜色,“那咱们府上可是有光了,大少爷才这般年纪便已经过了童生试,那当真是天才了。”小丫鬟日日跟在自家小姐身旁伺候着读书写字,对于科举之事自是也耳濡目染了一些。

“哟,我们折竹也知道什么是童生了!不过,大哥十五岁考上秀才虽说难得,但也算不上什么天才。我听先生说,还有那等十岁便过了院试的神童,但……”说着善凊面色一顿,娇俏的脸上也浮上一抹遗憾,“后头再过举人这一关可也蹉跎了十几年呢。”

“哎呀,那咱家大少爷不会也步了这后尘了吧?”小丫头圆白的小脸皱成秋后的橘子皮了。

善凊无奈,虽说自己也有这般隐忧,但是叫这嘴快的丫头一朝说破,她总有些眼皮直跳,怕一语成谶了。

“你快别胡说,虽说这……一朝成进士,多少白发翁,但大哥身后有大伯父呢,再不济总还有祖父呢。祖父的知交好友无不是名儒,肚里的学问也尽够教大哥了……”

“小姐,我怎么听着你说的这么气虚巴紧的呢?”小丫头还不知道自己嘴巴惹了事,还在那里巴巴地戳她小姐痛脚呢。

善凊伸出葱段儿小手往折竹脑门儿上一戳,“还不是你这张嘴闹的,哎呀,人们都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可别叫你这张乌鸦嘴坏了事儿,唉,不行,我这眼皮直跳,走,我们赶紧回去,往母亲请的菩萨跟前拜拜,叫她好歹饶了你这一回破嘴!”

说罢,善凊加快了步子,几息功夫便叫她拐过回廊弯角,折竹这头还捂着额头呢,没成想自家主子动作太快,眨眼功夫人就不见了身影。

“小姐这脚程厉害得能赶上老爷的雪花骢了……”低声喃喃后,折竹赶紧追了上去,“小姐,你等等我……”

善凊回了院子,却见重明正捧着《千字文》读着,她问:“可会熟诵了?”

“阿姐,这上头我还有好些字都不认识。”重明奶声奶气地抱怨,一旁的贴身小厮瓦当忙不迭地为他主子出声支援,“是啊,凊小姐。少爷今日可用功了,打从你和芸小姐出去后,四少爷就没挪过屁股。”

善凊视线掠过书面,一滑而下瞥过重明鞋面,浮色尚浅的轻灰落在新作的玄色鞋面上,十分打眼,她嘴里轻轻一哼,意味不明地扫量他二人。

重明老实,禁不住自家阿姐这般打量,视线微微下垂,避开了善凊的目光,一旁的瓦当余光瞥见,心里暗叫不好,凊小姐细致敏锐,少爷这般岂不是自送马脚?

果然,就听善凊声色平平地道:“你们两个马猴儿,尾巴都不藏好,就敢糊弄我?”

“重明,你鞋面脏了,你可知晓?”她微抬了抬下巴示意。

瓦当闻言便去瞧,而后双手一拍脑门,假哭道:“哎呀我的小爷啊,都是奴害了你啊!这般不仔细,又叫凊小姐抓住了你的把柄,这下你可难消受了!”

重明晦丧着一张脸,在瓦当唱念作打中对前程愈发失去了希望,脑袋瓜子都快耷拉到黑漆雕花束腰的几案上来了。

善凊叫瓦当嚷得皱眉,她赶紧摆了摆手,“瓦当,你莫嚷了,你信不信你若是再嚎一句,我叫你阿姐立刻拿帕子塞了你嘴巴将你捆送到外头戏班子里去。”

瓦当吓得嘎得一声止住,忙拿眼示意自家小爷救命,可他哪里知道眼下他家小爷自身难保,且顾不上他呢。

于是乎,主仆俩各瑟缩在一隅如打湿了鹌鹑一般埋着头听善凊发落。

善凊也不急,打算挨个来。她先是拿起《千字文》,左右翻看了一遍,然后对着重明摇头,像是怒其不争,然后又合上书自顾地背了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海咸河淡,鳞潜羽翔……景行维贤,克念作圣……存以甘棠,去而益咏……右通广内,左达承明……治本于农,务兹稼穑……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女娘声音轻脆,朗朗书声,似黄莺绕梁,窗外风动花摇,室内两小童一脸惊讶,倒成了两只呆头木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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