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后，庄锐脸色难看地挂断了电话，他为难地看向温衍。

温衍已经从庄锐在电话这头回应的话里听出了大概，明白这是又来了紧急的工作任务，必须要回公司处理。

他急忙懂事地说道：“我没关系的。我前两天已经拿到了生日礼物啊。”

“对不起，宝贝！”庄锐解开安全带，抱住温衍，“我下午如果来得及，或者，后面肯定给你补。”

虽然如此，庄锐心里明白，补过的生日如果意义一样，那生日这天也就不会那么特殊。

有那么多人想尽一切办法非要赶在夜里12点前给人庆生。

温衍昨晚甚至为了今天没睡觉。

想起之前和常昱麒的约会也总是因为他的工作而吹了，庄锐感觉到一种要陷入循环的无奈和悲哀。

在被追求被讨好的阶段，会经历多个瞬间心动。

然而在交往后，因为拉近距离的磨合又会产生矛盾摩擦。

恋爱的初期，双方都处于热恋，所以有蓬勃的爱意和热情去消磨。

等到后期，爱意和热情终于被磨损殆尽，就只有不断堆积的怨念，最后分手的一地鸡毛。

也许回过头怀念时，甚至还会觉得遗憾和后悔。

但只要复合的念头一起，种种过往彼此最丑陋最倦怠的时刻又涌上心头，终究是没信心继续下去。

这仿佛一个已成定论的公式。

想要结束这个循环的公式，恐怕只有到了结婚的年纪，找到一个或许喜欢也或许没那么喜欢的人步入婚姻殿堂。

在这种条件下，分手的成本和对爱情也逐渐不再那么在乎的心态提高了忍耐的阈值，逐渐在生活的鸡皮蒜毛中通过寻找一些属于自己的那点快乐度过平凡的一生。

庄锐已经预见到了自己和温衍未来也将重蹈覆辙，渐成陌路。

只是人就是这样，即便知道结果，总要走过这个热恋的过程才会甘心。

“我真的没关系，”温衍搂紧了他可怜的男神，拍了拍庄锐的背安慰道，“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你休息日加班已经够难受了，不要再对我又感到歉疚，会更难受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光是这么抱着庄锐，就已经让他幸福得不知所以然，分不清这是做梦还是现实了。

庄锐咬紧了唇，抬起头，看向善解人意的温衍。

就是这么对视的几秒，温衍又脸红了。

庄锐心里却酸涩了，再次说道：“对不起呀。”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他又一次感受到温衍对他的喜欢是如此明晰地可以被看见。

每一天每一刻，温衍都在不断地向他发射着喜欢他的信号。

庄锐之前反省过，温衍一直缺乏安全感是因为自己没有对温衍付出什么，也所以温衍在自己这里没有感觉到多少爱。

但是直到此时，庄锐才确凿地意识到自己和温衍对彼此付出的偌大差距。

温衍能够让自己无时不刻清晰地感受他对自己的喜欢。

但是自己的表现呢？

“我本来想对你好的，”庄锐轻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这话说出口都觉得虚伪。

可是让他拒绝掉工作加班？事情有一次，就有很多次，哪一次约会不重要呢？工作懈怠经理会对他有意见，提成也会少很多，他舍不得，这是他安身立命的依靠。

“你已经对我很好了！”温衍急忙辩驳道，“我非常感激你能喜欢上我！”

“你这么好，居然是我男朋友，”温衍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羞涩的甜蜜笑容，“我只要想到这一点就幸福得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庄锐却更加歉疚了：“可是我对你一点都不好。”

“但是你说要帮我把愿望全部实现，”温衍反驳道，“即便后面做不到，那也是客观条件不允许，你说出这话的心是真的。你想过要为我这么做的。”

“你真的很好，对我也很好，不要再对自己那么苛刻了，”温衍红着脸埋头到庄锐的肩膀上，小声道，“好喜欢你，谢谢你……”

庄锐再次抬起双手轻轻环抱住了他，心里却忍不住开始为怀里这个恋爱脑感到担心。

明明事实上什么也没有为他做，只是说了几句甜言蜜语他就感动得不能自已。

庄锐怀疑如果自己哄着他去非洲天天挖野菜，他也甘之若饴。

“要不，我把你公司买下来？”温衍试探地问道。

庄锐:？？？

“不不不！！！”庄锐疯狂摆手。

这不是压力更大了？！他本来是给自己打工，这以后不是相当于给男友打工了？！

何况他那个公司的行业已经够让他害臊的了！

不说以后分手不分手的——

“我也没打算在这公司干一辈子呢，过两年我跳槽另一家公司，你难道跟在后面买？”庄锐心脏怦怦跳，满眼震惊又戒备地看着温衍。

“好吧，”温衍放弃了这个念头，提起精神，兴致勃勃道，“那我们先去吃早餐，然后我送你去公司。这还是我和你在一起吃的第一顿早餐呢。”

“……温衍。”

“嗯？”

“呃，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我公司吗？”庄锐有些犹豫地向温衍确认，虽然说答应今天要一直在一起，“会很无聊的，要不还是算了，你……”

“我确定！我确定！”温衍急忙夺声道。

他甚至有些委屈：“你答应好的……”

庄锐无奈：“好好好，我答应的。”

电梯里，温衍红光满面地一手握着庄锐，另一只手里拎着两杯咖啡，浑身都洋溢着几乎要实体化的开心，眼里嘴角全是笑意。

感染得庄锐原本加班的郁闷心情也阴转多云，胳膊肘捣鼓了他一下，嗔道：“真讨厌，我加班，你笑什么呀。”

“跟你在一起就开心，”温衍直白地说道。

庄锐朝他招招手，温衍低下头来。

庄锐仰头吻上去，只是因为电梯上行时间不长，所以这个吻没有持续多久就停止了。

温衍顶着一张番茄脸说了句：“半个。”

“什么？”庄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才意识到温衍在抱怨刚才没亲够。

他好笑地指责道：“哪里分什么一个半个的，别讨价还价了。”

庄锐上班的公司包下了20楼到22楼这三层楼，营销部门在20楼。

白天亮堂堂的日光照得办公室一览无余，二十多个平方米大的区域容纳了十几个办工位。每个人的工位上都置放着他们公司开发的产品。

旁边还连接着两个议室，一个十来平米的样本间仓库，以及一个六七平米的置物间兼茶水间，靠墙的地方配备了着冰箱，微波炉，放置了几个折叠起来的午休床。

庄锐的工位在进门就能看到的地方，第二列的第二排，资料文件好几堆，都归置得整整齐齐，电脑显示器旁还摆了一小盆绿油油的多肉。

庄锐说：“你随便找个位置坐都可以。”

说罢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呃，不要乱动那些产品，无聊的话玩手机吧。”

温衍刚把咖啡从袋子里取出来放在他桌上，没来得及说话，办公室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玻璃大门被推开，是经理。

“哦，小庄你已经到了啊，”经理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目光瞟过温衍都没多问，直接迫不及待般对庄锐交代了几点需要做的策划方案和产品PPT手册的要点。

事情都交代完以后，经理的目光才又落回到温衍身上，顺口问道：“这是哪位啊？你男朋友？”

庄锐点点头，回头有些紧张的温衍，朝经理笑了下：“他有些内向。”

“哦，社交恐惧症是吧，我知道，网上经常提到，”经理有些得意自己这个年纪依然没有out，向庄锐秀了一把自己的5g冲浪速度，对温衍的失礼倒是完全不在意，“我下午要和小K一起出差去C市，两点的飞机。你上午先做策划方案，最好中午一点之前做好发我微信。”

庄锐：“好。”

经理语气里丝毫没带歉意地道了句歉：“耽误了你约会啊，不好意思，以后有机会给你调休。”

随即转身进了部门办公区里连接的经理办公室收拾了些文件就脚步匆匆地出门。

调休……

说是这么说，可是最近广交会旺季，至少国庆节之前都别想闲下来。

庄锐心里算了算自己能拿的订单提成，稍稍有些好受。

他转过头朝还呆呆站在原地的温衍一笑，又重复了一遍：“你随便找个座位坐呀。”

温衍满怀期待地问：“有什么工作可以让我帮忙的吗？”

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同庄锐一起参与到劳动中去。

庄锐也还认真地沉吟了一下，遗憾地道：“嗯……还真没有，都是要同我几个同事做对接，然后一点点磨出来的。每一处要做成什么样，可能只有我和同事清楚，具体说起来怪麻烦的。”

看着沉默下来的温衍，庄锐又朝他招招手，抱住恋人帅气的脸亲了个很响亮的嘴，笑眯眯地解释道，“另外半个。”

随即像哄孩子一般说道：“好了吧？乖乖你就坐在旁边玩吧。”

“乖乖”温衍不辜负庄锐对他的称呼，兴高采烈地在旁边和庄锐工位隔了一条过道的工位上坐下了。

庄锐在自己工位前坐正，打开电脑，静下心开始加班。

温衍是很安静的，安静到几乎就像一台断了电被忘在角落堆灰的机器。

就跟过去读书时，坐在角落里一样，悄无声息，无人在意。

只有在庄锐突然想起他时，抬头去找。

四目对视。

温衍瞬间像从休眠中苏醒开机，眼眸倏然亮起，随即如同一只受到呼唤的小狗一般，开心地起身窜到庄锐身边来。

庄锐又不好什么都不做，只好亲了亲对方。

循环上这么几次，庄锐都不敢抬头去看这家伙了，一心办公。

直到策划方案完成得七七八八，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却发现温衍不在座位上了，连忙站起身左右观望。

“温衍？”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庄锐有些茫然失措地走向办公室的玻璃门，推开后才听到拐角处传来一点说话声。

“……我和朋友在一起，后天去你那。别再打电话过来了。”

朋友……庄锐略略皱眉，对了，他们还没官宣……

所以温衍把他们两人的关系对朋友都瞒着的吗？

“……是啊，你也知道你见不得人呢？”温衍冷冷嘲讽的声音传来，庄锐吃了一惊，因为他从来没见过温衍这么尖锐又冷漠的一面。

见不得人的人……

是谁啊……

庄锐后退了一步，犹豫着是自己装作不知道，还是去探寻真相。

想不想知道呢？想。

经历过背叛，他已经无法忍受男友有任何刻意瞒着自己的事情了。

假如温衍要隐瞒，他也会通过自己的办法去了解。

主动上前问，还是自己偷偷查呢？

他可没那么多时间和心力去查。

庄锐向前迈了一步，玻璃门打开的幅度大发出了一点声音。

“温衍，”他唤道。

温衍那头急忙挂了电话，走过拐角，朝庄锐大步跑过来：“庄锐……”

庄锐微微一笑：“刚刚跟谁打电话呢？”

温衍脚步一顿，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庄锐还是第一次看到温衍露出这么吓人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他驻足在原地无措地看着庄锐，嘴唇嗫嚅着，似乎是不好判断庄锐听到了多少所以不敢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