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庄锐也没有放松警惕，不断观望左右和车后有无跟车。
温衍给他定的滴滴目的地定在了温衍自己的家。下车后，庄锐就飞快地冲上了楼进了温衍家。
这么狼狈，简直就是被猫抓的老鼠。
再次看了眼微信群里的消息，大家依然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发各种看不见人脸的短视频，庄锐看得心烦意乱。
他给温衍发了条消息报平安：“我已经在你家了。你那边怎样？”
发出这一句后，又马上补了一句：“要不然我还是回去吧？留你一个人你压力太大了。”
这事儿都是受了他的牵连。
虽然是因为温衍的名人效应，但是他爸爸这个债台高筑的赌鬼身份实在是太爆炸了……
他用膝盖都能想象到自己的名声能在同事和广大网友心目中多难听，无外乎吸血鬼、拜金捞男B，扶爹魔……
可他这些事暂且不提，当下温衍可是在抵抗着心理障碍被记者们围困其中……
庄锐从被催债的找上门，紧接着是记者围堵，惊慌之下跟从温衍的建议一路奔回了家。
但现在冷静下来，他意识到他不该走的，无论如何他应该陪在温衍身边。
就算变成名人网红又如何？大不了以后找一些不用出门的工作，而且网红也会过气，时间久了网友就会忘记他的……
他怎么能丢下温衍一个人在那里？
换作温衍，不会顾及任何理由陪着他的——这一点他无比确信。
温衍还没回复，大概忙得顾不上看消息。
庄锐刷新了一下同城抖音，居然已经有不少自媒体和个人号发布出来了好几个短视频，全是在场围观群众拍的，视角乱七八糟，镜头抖个不停看得人头晕。
“见手青，看，是见手青哈。那个好有名的小说家。巅峰国际工业园，他男朋友在这里上班，今天被讨债的……”
“对，对，是有好几个人拿着钢管上来，吓死人了！见手青男友？没看到啊！”
“见手青他男朋友的爸爸欠下了几百万人民币的债务，哎呀呀呀，你看，见手青现在来公司了。不知道是不是帮他男朋友还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拍什么啊？！滚出去！保安！保安！”
“好多人啊！好多记者！喏喏，见手青在那！看到没有？他男朋友去哪了？”
“你们退开一点可以吗？”
当温衍正脸接受采访的视角镜头突然出现在庄锐眼前，庄锐几乎没反应过来。
一看发布者居然是一家本地有名的民生频道节目电视台媒体。
镜头里的温衍脸色已经苍白了：“我要呼吸不过来了……”
庄锐心如刀绞，从气管到心脏都仿佛被放在火上焚烧：“温衍……”
温衍皱着眉用手推开了其他媒体几乎要怼到脸上的麦克风，然后伸了只手从一堆麦克风里拿了一只到自己面前。
本以为温衍是胡乱拿的，谁知道他捏着那只【茶余饭后】Logo的麦克风小声说道：“《茶余饭后》，你来问吧。”
《茶余饭后》节目年轻的Omega记者小霏两眼一亮，心里大喊“Lucky！”，招呼自家的摄影师挤进来一点，对温衍发问道：“见手青老师您好！非常荣幸非常感谢您选择我们！请问您这是来接男朋友的吗？”
温衍摇摇头：“还没到饭点呢。”
这个回答让在场人有点懵。
“那您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有其他几家媒体的记者举着麦克风又问道。
“你男朋友呢？”
“您知道你男友的爸爸欠下了几百万的债吗？”
“您会为了这笔债务和男朋友分手吗？”
“所以您平时饭点会来接送庄锐呢？”《茶余饭后》的小霏被人挤得够呛，尖着嗓子问道。
这都问的什么问题？有其他记者心里翻白眼。
但温衍却再次回答了这名Omega女记者的问题：“……有时候，他加班晚的话，我会来接他。”
有记者也看出来了。
那些不好回答的问题问出来温衍也不会回应，这女O的记者倒是聪明，从这种无伤大雅的问题入手，至少回去还有点素材。
拜托，这见手青平时在电影宣传活动和作家活动采访里都鲜有说话，这会儿给他机会秀秀恩爱曝点感情生活信息怎么了？
“家里一般谁做饭啊？”又有记者问。
“你和男朋友现在住在一起吗？”
“你小说《地狱人间》里的Beta乐天有原型吗？”
温衍磕磕绊绊地说：“太吵了，《茶余饭后》，你问吧。”
怎么又是他们《茶余饭后》啊？！其他记者和自媒体心里都要忍不住怒吼了。
小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今天跑来这里能在一众实力电视台报社媒体里抢到独家采访权利，她笑容明媚地扬声问道：“见手青老师之前看过我们节目吗？”
其他记者：……该问的不问，给自己节目抬咖是吧？
温衍眼睛弯起来：“我男朋友喜欢看……”
哦，那难怪了。
瞅瞅，一说起男友，眼睛都笑眯起来了。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见手青是铁定没有分手的这个打算。今天来就是要冲着护男友来的。
她又问道：“所以今天您提前来是特地来接受我们采访的吗？”
温衍沉默了一下，从兜里掏起手机看了看，随即对着麦克风说道：“我不想你们打扰他……我男友。”
小霏看了眼身后的那座大厦：“可是我先前看着好像已经有记者进去了……”
温衍：“没关系，他早就走了。”
小霏一脸夸张的颜艺：“啊？什么时候？我们没看到啊。”
温衍：“从后门走的。”
在场记者瞬间明白了过来。
……所以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吗？
温衍手指紧紧捏着麦克风：“没有要问的话，我想回去了。”
众人：……
小霏也不客气了：“你男友的父亲欠债这件事是真的吗？”
温衍：“……他们很久没有联系了。”
小霏刚想开口，温衍又急忙说道：“他不是不孝顺。”
“乡下的奶奶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温衍又补充道，随即斟酌着措辞，慢吞吞地说道，“他人很好，认识他的人没有不喜欢他的。他从小勤工俭学，人很聪明也很努力，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大学学费是用助学贷款。前年才还完。”
一夸起庄锐，本来还打磕巴的温衍话匣子就像拧开了的水龙头，说话逐渐流畅且滔滔不绝起来，“他工作也很努力，经常加班到深夜。去年奶奶生病，他白天上班，晚上去医院照顾奶奶。”
“放假时，他要么去看奶奶，要么陪我。我愿望清单上的每个愿望，同事们的喜好和忌口他都牢记心里。他已经在尽自己的全力对身边每一个人好……”
“他心很软，容易原谅别人，不跟人计较，”温衍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和父亲不来往，一定是从他父亲那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的委屈。”
小霏又问：“你会帮他父亲还债吗？”
温衍：“怎么解决我听他的。毕竟这么多年吃苦、受委屈的是他。谁也没有资格替他做决定。”
温衍对小霏说道：“我想拜托你——把采访整个都放上网。避免有人乱剪辑。”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庄锐气得整个人都要爆炸，把这遭瘟的爹又扔回黑名单。
找出奶奶电话正要打过去，突然一个来电打断了他的动作，来电人正是奶奶。
真是巧了。
他接下电话：“奶奶，怎么了？”
奶奶：“锐锐，你爸找过你吗？”
庄锐气笑了：“你也打不通他电话是吗？”
奶奶似乎还被蒙在鼓里，对一切一无所知：“啊？”
庄锐咬牙切齿道：“他估计正到处躲呢！你知道他干了什么事吗？他让那些讨债的跑到我公司去，我现在工作都被他搞没了！”
“怎么会这样子啊？”奶奶大吃一惊，当即也是气不打一处来，“那些讨债的怎么回事啊？把你工作搞没了，那怎么赚钱，你更没钱还债啊。”
“这是庄和华逼我找温衍要钱给他还债呢，我不答应他，他就让讨债的直接来找我，”越说越发来气，庄锐头都有些发晕，可他不想坐下。
奶奶却犹犹豫豫地说道：“我上次听说娇娇写文章写小说赚了很多钱，还拍了电影。赚了几个亿。那么多钱，你说，要是找他借那么一点点，给你爸爸……”
庄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奶奶！”
“唉，你听奶奶说，”奶奶好声好气地说道，“这个钱，不用你去借。奶奶跟他借，奶奶给他打欠条，我还有笔棺材本……”
“你借跟我借有什么区别吗？我能让你个老人家打欠条？”庄锐又一次被气笑了，感觉血液全部都往自己脑门上冲，“你在逼我吗奶奶？你也逼我？”
他急促地呼吸着，胸腔处里堆积已久的几乎要将他撑炸的怨气源源不断地发泄出来：“你能不能疼疼我？替我考虑考虑？不能因为我不跟您诉苦，你就可着心疼他吧？他是你的儿子，难道我不是你的孙子吗？从小到大，他害得我没妈，害得我年年学费都延迟交，我的铅笔头永远用到几乎握不住！
我从小就厚着脸皮到处帮人做作业，卖纸盒瓶子，小时候不要脸皮，可长大了到了初中高中，人家不晓得咱家里情况，我又生怕别人知道我爸是个赌鬼赌到家里家徒四壁，我是靠你一个老太太给我赚学杂费……”
“我知道我这些委屈不算什么，你吃的苦远比我多，我从小到大读书和生活的钱，是你辛辛苦苦地给人做零工赚的，”庄锐捂住脸，“我不该冲你发脾气，你在爸爸和我之间也很为难，可是我真的太生气了。”
“我先前在公司里被他的催债人找上门，还被人拍了视频下来，好丢人啊……我都不敢再去公司了。前一秒还被人艳羡是大作家的男朋友，后一秒被人议论嘲笑是赌鬼的儿子，别人都猜测我找温衍是不是家里欠了一大笔债务，等着把人当冤大头。我都没嘴回呢，你这就打电话让我去找温衍给爸爸借钱。”
“处对象的时候就这样，我哪里还敢跟人结婚，这不是害人吗？我真的好累。奶奶，我真的好累。我好不容易在公司里做出了一点成绩，上个月我还高兴，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年底有奖金。可以还掉温衍的钱。当初为了治你的病，欠的钱还没还清呢……”
来这家公司时面试和被经理带到办公室和大家认识的那天，和同事们第一次团建、一起聊八卦，一起为了一个项目加班到深夜集体咒骂公司，为了工作错过和常昱麒的每一个约会，敷衍过温衍的26岁生日，还有在温衍陪伴下在公司里加班的晚上……
一瞬间，和公司有关的一幕一幕突然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的眼前浮现。
第一年上班时，还雄心壮志想过要在公司一年立足、三年深耕，五年像经理一样在这座城市奋斗出一套房子首付来……
后来和温衍在一起后，有心想要离职，也是想着堂堂正正辞职，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狼狈仓促收拾了东西逃走。
他做错了什么吗？
“……”
“奶奶，对不起，”听着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庄锐感受到了奶奶心里同样是颇不平静，他道歉道。
奶奶哽咽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是奶奶对不起你。锐锐，奶奶不该为难你。”
“嘟——”
奶奶把电话挂了。
庄锐不想再打电话过去，但又放不下心，便打电话给了林阿姨，让她尽量多陪着看护着奶奶。
“滴——吱——”大门的电子锁开启的声音响起。
“哥哥？”温衍从玄关处喊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