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说不下去了,眼泪夺眶而出,若是没了阿悄她爹,阿悄得有多难!阿衡得有多难!自己得有多难!阿娘怎么不为她想一想?
陈乔忙取了帕子为陈夫人擦泪,又命阿桐取了水来给陈夫人净脸。
阿娘这几年的熬心她都看在眼里,外人只看到陈家的富贵,却不晓得这富贵是架在火炭上烤着的。
陈乔温声细语安慰了陈夫人许久,心中只盼着江大掌事能一切顺利。
见陈夫人慢慢收了泪,陈乔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阿娘连日烦心,女儿有法子可叫二房清净些。”
陈夫人闻言一惊,心知阿悄心中必然也是恼怒的,沉吟片刻也只是嘱咐她行事小心,万不可伤人伤己,给二房些教训便罢了。
次日,陈之海的回信便到了,陈夫人迫不及待地拆信看过,便递给陈乔。
陈之海在信中说家中一切安好,请妻女勿念。
至于陈夫人在信中所述之事,陈之海提议在京城购一处院落,因担忧妻女不好抛头露面,江大掌事出面又恐落人话柄,故遣了李三爷带着陈衡一同赴京。
李三爷是陈乔祖母的侄子,也是李家现任的掌舵人。
陈乔的祖母李氏没有亲兄弟,李氏的父亲李老太爷便从旁支里选了李三爷的父亲过继到膝下,就是后来的李家大爷,再后来李老太爷和李大爷相继过世,留下李三爷无人照拂,李氏便把李三爷接到陈家,和陈之海作伴,两人从小一同长大,犹如亲兄弟一般。
按辈分,陈乔应当唤李三爷一声三叔。
陈乔看过父亲的信,心知父亲遣三叔和阿衡来京也有为自己撑腰的意思。
想起冯家二房最近闹出的动静,陈乔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那就给二房找些事情做!以免那兰氏闲着总让兰家乱打听!反正自己和阿娘迟早都要搬出冯府的。
......
最近几日,兰氏觉得自己快疯了,先是书院的夫子托人来信说冯兆和一连几天缺了课,根本寻不到人。
后有书肆的伙计揪着冯明和来家里要银子,说是当场捉住冯明和偷了两方上好的徽墨,抵赖不得,偷一罚十!若是不给银子就报官!
兰氏气坏了,她这两个儿子平日里都是十分懂事的好孩子,断不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于是,兰氏挺着尚不算显怀的肚子,在冯府门口和那伙计争辩。
冯太太闻讯赶来时,兰氏已经气昏了头,一边用手点着伙计,一边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和淅沥口水一起喷出,直看得冯太太一脸惊愕。
这是她那一向温声细语、恭敬有礼的小儿媳?那些个污言秽语怕是只有骂街的泼妇才能吐出来吧?
见冯府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冯太太立刻命下人将兰氏和冯明和扶到后院。
兰氏看到婆婆立刻便住了口,露出一脸委屈来,刚要开口解释就被冯太太制止了,冯太太皱着眉头道:“去把大奶奶叫来,她是掌家奶奶,这点子事还要老婆子我出面?”
跟着冯太太一同出来的扇嬷嬷忙道:“回禀老太太,大奶奶一早便回娘家去了,说是孙家二爷回来了。昨天大奶奶来居安堂请示过的。”
冯太太想起来了,当下无法,只得自己垫了银子先堵住了书肆伙计的嘴。
打发完伙计,冯太太又命小厮去寻冯大老爷和冯二老爷回府,自己则回了后院。
兰氏一看到婆婆就立刻起身想解释,不想冯太太率先发了火:
“兰家是败落了,但你好歹也是读过些诗书的!怎么能和骂街的泼妇一般,不分轻重什么都说?那些个脏话,你怎能说得出口的!难道你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阿兆和阿明的?不过一个伙计,你和他当街对骂,岂不是自甘下贱!”
冯太太的语气相当之冲,直冲得兰氏眼泪夺眶而出,此刻纵有千万条委屈也哽在喉中说不出口了。
冯太太今日也是被气坏了,她一生最要脸面,如今最疼爱的小儿媳居然在自家门口和一个伙计当街对骂,还引得众人围观,冯太太此刻一想起来,心里就泛起一阵怒气夹杂着羞愤,恨不得扇兰氏几个耳光。
可看到兰氏哭得伤心,想着她还怀着孩子,冯太太只好压下心中的怒火,命下人伺候兰氏重新梳洗一番。
待兰氏平复了情绪,冯太太又命人给兰氏煮了一碗红枣茶端来。
见兰氏肿着眼睛慢慢喝着茶,冯太太也消了不少火气,转过目光看向萎靡不振,一声不吭的冯明和,板着脸问道:“阿明,你跟祖母说实话,那墨你到底偷了还是没偷?”
兰氏闻言,立刻抬头想替儿子分辨,被冯太太一记目光吓退了。冯太太转头紧紧盯着冯明和。
冯明和瑟缩着肩膀,低垂着头仍是一言不发。
见状,冯太太猜测,只怕书肆的伙计所言或许不假,心里刚消下去的火气立马又有上涨的趋势。
正当冯太太满腔怒火却不知如何发作时,冯二老爷一路小跑着先回到了后院。
见到母亲脸色低沉地似要刮风下雨,而妻子双眼红肿一副已经被风雨吹打过的模样,次子明和浑身透着一股萎靡,头低得已经看不到双眼,此刻正站在角落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冯二老爷忍不住有些烦躁,这府里怎么一个个整日里拉着脸,这又是怎的了?每次回府若能有个笑脸相迎,那真是烧了高香了!
见到冯二老爷回来,冯太太觉得火气更大了,兰氏觉得委屈更浓了,冯明和则仍是一言不发,宛如冯太太院里的花花草草一般。
不等冯二老爷发问,冯太太就一股脑的全说了一遍。
听到妻子在自家府门前和一个伙计叉腰互骂,冯二老爷惊讶得眉毛都挑高了。
不会吧!阿兆他娘一向温柔贤惠,连和儿子生气都是默默垂泪,他怎么不知道她还会骂人?
不等冯二老爷继续想,冯太太又指着立在角落里臊眉耷拉眼的冯明和,气得嘴唇发抖道:“既然我问不动你,那就叫你老子好好问问,那墨!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二老爷猛地沉下脸来,直直地看着冯明和,厉声问道:“阿明你说!你果真拿了那墨?”
冯二老爷极不愿意用偷这个字,他虽然不成器也是上过学堂的,礼义廉耻还是知道的,若是让人知道明和犯了偷盗,那仕途上就没有指望了。
所以冯二老爷也非常想知道,平日里老老实实的孩子怎么就忽然学起了偷盗!
冯明和眼见躲不过去,眼珠子一转,低声啜泣道:“没……我是……我原本是想买两方墨,伙计说店里新来的湖笔很受欢迎,我忙着去看湖笔,一时忘了手里拿着的墨……我真没偷……就是忘了……”
这两个儿子一向是兰氏的心肝,如今见次子落泪,兰氏顿时心疼得好似剜肉一般,急忙跪在冯太太脚边哭道:
“母亲!阿明是您看着长大的,他有多老实您还不知道?那伙计面相刁钻,定是看到阿明没心眼儿又穿的好,这才起了歹心,想讹咱们!”
听她这样说,冯太太和冯二老爷一时之间也拿不准了,阿明有多老实他们是从小看到大的,两方墨而已,自家又不是买不起,何须去偷盗呢?
正当母子俩犹豫着不知该信谁的话时,冯大老爷抬脚踏进了内院。
冯大老爷在路上已经仔细问过小厮发生了何事,刚才故意站在院外,只待听完了冯明和以及兰氏的话之后才进来。
冯明和与兰氏见到冯大老爷回来,立马收了声,兰氏快速地转到冯二老爷身后半躲着。
冯明和则敛声屏气起来,暗道不好,阿爹和祖母糊涂,几句话便可糊弄过去,大伯可不糊涂,听说大伯发起怒来连阿爹都揍过。
冯明和努力地垂下头后退几步,希望大伯不要注意到自己。
冯大老爷给冯太太见了礼后,装模作样地又问了一遍冯明和,冯明和十分笃定地说这是书肆伙计的污蔑。
冯大老爷佯装一脸震怒地对冯太太说道:“阿娘放心,这等混人竟敢欺负到我们府上,儿子决不轻饶,这就准备报官替明和讨回公道,替阿娘把那二十两银子讨回来!”
说着冯大老爷唤来小厮就要报官,一连串的动作十分麻利,吓得冯明和立刻向前扑着,尖声拦住了要报官的小厮。
这下子,冯太太和冯二老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兰氏也呆在原地一脸的不可置信,阿明他!这不可能!他竟真的去偷盗!两方墨而已,也值得去偷?自己每月给他的零用也不少,他怎么不用?
冯二老爷气得三两步走到冯明和面前,撸起袖子就抽了他两巴掌,力气之大,只见冯明和脸上立刻就显出了几根红红的手指印。
兰氏尖叫一声挡在儿子身前,生怕丈夫再下狠手。
冯二老爷怕伤到妻子便没敢再动手,面色愤然,嘴里不住口地念叨:“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
冯太太连忙起身拉住冯二老爷,冯大老爷板着脸先开了口:“阿冬,养不教父之过,明和犯错,你这个当父亲的要打要骂都使得,只是在母亲面前不可无礼。”
冯二老爷闻言一顿,立刻顺着大哥的话向冯太太告退,揪住冯明和便回了二房,兰氏急忙在后面哭哭啼啼地跟上。
回到房里,冯二老爷将冯明和按跪在地上,兰氏刚上前搂住次子,就听冯二老爷怒声问道:
“混账东西!你说,家里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喝?做甚要去偷!你娘给你的银子呢?为什么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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