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海滩&童年
周日一早,亚历山大带了一张小毯子、一瓶防晒霜、一副墨镜,还有和乔旅行时买的遮阳帽,轻便出门。
他第一个来到火车站,等了马克十几分钟。
车快出发了,马克才匆匆跑进车站,“抱歉,我起晚了,昨天晚上打游戏打太久。”
“所以我才不想和你一起,唉~”
“反正我赶上就行了,走吧,火车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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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和马克坐火车去附近的一个沿海的旅游小镇,相较于人满为患的**拉,这里没有那么吵闹。
下了火车,再坐公交车到达沙滩附近。这会儿还不到正午,担心水温不够,马克建议先在小镇上逛一会儿,拍拍照,再去沙滩。
白色小镇建在山上,房屋墙壁都是白色的,点缀一些绿色的植物和彩色的鲜花,如明信片上的风景画,浪漫唯美,没有一点现代的痕迹,仿佛几十、几百年间一直维持着这个样子。
很少能看到本地人,大部分是外地的游客。
两人到山顶上的看了这里唯一的景点,一栋古建筑,过去某位权力人物的宫殿,里面还保存着一些雕塑。
站在山顶看大海,很干净,没有游艇、没有渔船,中午的阳光将海水照的很亮,就是人们一提到蔚蓝大海时想起的那种感觉,很治愈,能够带来内心的平静。
游览完小镇,找了个地方吃午饭,买了潜水镜,来到沙滩。
刚吃了饭,不能下水,两人租了遮阳伞,在沙滩上铺毛巾毯,互相帮助涂抹了防晒油,躺在遮阳伞下,看会儿海景,吹吹海风,听听海浪的声音。
不过和想象中还是有出入的,就是游客的声音。正值暑假,有很多小孩子和游客,有点吵。
马克看海看腻了,眼神往其他地方瞟……
有一些孩子在海里游泳,很多大人则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沙滩上年轻人不多,大多是一家人一起来的,不是太小就是太老,要么就是名花有主,情侣一起晒太阳,和马克设想的差距很大。
但偶尔还是会出现年轻、身材好的单身美女。
一个穿着火龙果色比基尼的美女路过,马克的眼睛立刻移不开了,“哦~现在的泳衣用料都这么省吗?也对啊,身材越好的人肯定越想展现出来嘛~”
“你怎么跟个油腻大叔一样?”
“都是男人,我懂你。乔就算再好看,天天看迟早会腻吧,你就趁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看一看年轻的rou体~”
“不要把我当成你。”亚历山大摘下墨镜,“我去游泳了。”
亚历山大脱了外套和拖鞋,戴着潜水镜走到海边。
海水波光粼粼,如宝石般在阳光的照耀下发亮,能看到下面的沙石,海浪了打过来,冲上岸边……
亚历山大走进海水里,戴上潜水镜,整个人沉进海水里,可能是没带好,水进入了潜水镜,不得不将头伸出海面,摘下潜水镜,倒掉里面的水,甩了甩头,将刘海往后拨。
如果乔在就好了,他有证,肯定懂这些东西怎么用。
亚历山大又试了两三次,差不多调整好。海岸边并不深,看不到鱼,只能起到一点体验潜水的效果。
水下世界,时间仿佛变慢了,活动不像空气中那么灵活。耳边不断传来水“咕噜咕噜”的声音,世界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看到其他游客的腿时,亚历山大没了兴致,浮上水面,摘下面镜,让身体被海水裹挟,飘来飘去,仰头看着天空,放空思想。
即使是再伟大的画家,都无法将这种天然的、透彻的蓝色描绘下来……真希望时间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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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亚历山大和马克坐火车回**拉。
马克见亚历山大看着车窗外,眼神惆怅,似乎有心事。
“今年没机会,明年你还可以和乔一起来。”
“嗯?嗯。”亚历山大的忧伤没有消失。
“你在想什么?”
亚历山大长叹一口气,“乔的事忙完了,现在我也要关心一下自己了。”
“你遇到什么事了?”
亚历山大回头,“乔和我月初去了维都尼亚,看了克里姆特的画。那些名留青史的画家,他们都画出了自己的特色。只会模仿的话,永远都是匠人。我已经24了,明年毕业后,我就没办法做无忧无虑地实验了。”
“做什么实验?”
“我自己的风格。”
“风格流派哪有那么好建立的?艺术家的巅峰期一般在三十岁,技术成熟加上人生经历也相对丰富了。”
“……是啊。”亚历山大仰头叹气。
“乔不能帮忙吗?”
“怎么帮?”
“前段时间,我和**拉的同事去看费里尼的电影。我的那个同事很自豪地给我介绍费里尼,提到费里尼做咨询过心理咨询,从心理医生那里得到过灵感。乔看了艺术治疗的书,应该学了一点心理方面的东西。”
“他看过书,但没经过系统学习,更没实践过。”
“精神分析不就是躺在沙发上讲讲做梦和童年吗?”
“你也太不尊重这个专业和职业了。”
“让他引导你回顾一下童年之类的,说不定能找到点可以用东西。艺术评论不是最喜欢分析艺术家的童年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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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晚饭,乔搬了把椅子,放在沙发的一端,“真的要吗?我不是专业的,万一出错了呢?”
“就当是好玩吧。”亚历山大从床上抱来了两个枕头放在沙发上,躺下来,双手放在腹部,深呼吸。
乔拿了速写本和铅笔,坐在亚历山大看不到的地方,用以记录自己的问题和亚历山大的答案。
“先说好,不论问出什么东西,你不要找我的麻烦。”
“我明白,你开始吧。”
“你为什么想要做心理咨询?”乔看了眼亚历山大的脑袋,“我只有知道你的困扰,才能帮助你。”
“我在寻找自己的风格,但很迷茫。我不知道要画什么,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你要不要试试利用直觉绘画?不思考,而是选择有感觉的颜料,随意绘画。”
“我试过,用水粉、蜡笔,但什么都感觉不到……我想画你,但你太忙了,我也没钱雇你当模特。”
乔害羞地笑,“为什么想画我?”
“你能给我很多灵感。”
“除我之外,你总有喜欢的明星吧?演员、模特、歌手?”
“我不喜欢现代的女明星,没有韵味。男明星倒是没什么变化,但脸上没有故事。明星和演员不一样。演员的眼神越来越空洞了,你不觉得吗?”
“那自画像呢?很多有名的画家都留下了自画像。”
“我有照片。”
“你是画家。”
“画家难道不能拍照吗?”
“从自画像能看出一个画家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如果我画了,你能看出来吗?”
“我不确定以我的审美能力能不能看出来。”
“我觉得并不容易,一个精神病也可以看起来很正常,像戴了一副面具,面具下是没人能理解的无奈……面具?”
“嗯?怎么了?”
“我好像有了点想法。”
“这么快?”
“只是一个想法,还不确定。”
“那就结束吧。睡觉了。”乔起身。
亚历山大阻止他,“你还没问我童年经历、深挖我过去的心理阴影呢,这样就结束了?”
“你的问题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我觉得这样还挺有趣的,多聊一会儿。精神分析师不是按小时计费的吗?还没到时间呢。”
乔坐回去,嘟囔,“你又没付我钱。”
“快点问下一个问题。”
“唉~”乔重新打开笔记本,“你和你父母的关系如何?”
“我讨厌我父亲,在家里,我和我母亲相依为命。”
乔觉得这种说法有点夸张,“你父亲爱你母亲吗?”
“唔……不好说。他曾经跟我说他很爱我母亲,但我不信。他说,只有我出人头地,才能让我母亲在家人面前有脸面。如果我没有出生呢?我母亲是不是一辈子都挺不起腰板?我讨厌这种说法。”
“如果你父亲不爱她,为什么要娶她?”
“可能她怀上了他的孩子……原配没了,已经完成留下香火的任务,他就不再压抑自己,展现出好se、虚伪的一面……我母亲很漂亮,非常漂亮,还年轻。”
乔的神情变得严肃了些,“你是不是认为你父母结婚,还有你的出生,纯粹是一个偶然?”
亚历山大疑惑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相信我的父母是相爱的,无论现在如何,当时他们是相爱的。但是你的语气,就好像你父母的结婚是被逼迫的,被你的出生逼迫的。如果没有你,他们可能都不会结婚。”
“……”
“你和你母亲的关系很亲密吗?”
亚历山大点了点头,有点沮丧,“我和我母亲都没办法反抗我的父亲、奶奶、姑姑,我们在他们眼里是低人一等的存在。我母亲为了保护我,不敢抗议……伊恩征服过我父亲,获得了尊敬,所以我曾经以为他是我的救世主。”
亚历山大内心受到巨大的冲击,闭上眼睛,深呼吸。
“现在呢?”
“现在,我只觉得他和我父亲是一类人,喜欢下命令,在他身边,我会感到窒息,迷失自我。”
“我看到书上说,圈养起来的动物因为长期居住在一个狭窄的地方,没有社交,失去野性,会产生动物刻板行为,无目的地重复某个动作。”
“无目的地重复……”
“类似人的抑郁症。原本生活在野外的动物,被抓到供人观赏的地方,肯定会不舒服。”
“圈养动物每天有人送饭,有医生看病,被游客喜爱,可生活在笼子里也并不全是开心的事。确实,有些体质弱的生物在笼子里更好,但没有哪个生物会不向往自由……好可怕~我要是产生动物刻板行为了该怎么办?”
乔笑道,“你又不是圈养动物。”
“和我父亲、伊恩在一起,跟圈养动物的生活差不多。你知道吗?古列尔莫、埃里欧说我是诺亚的金丝雀,金丝雀算不算圈养动物?反正都是差不多的情况,都是为了关在笼子里给人们观赏的。”
乔若有所思地看着亚历山大的脑袋。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亚历山大回到自己身边比和诺亚在一起更好,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亚历克斯,你……”
“嗯?”
“这就是为什么你愿意回来吗?和伊恩、诺亚在一起,你过地并不开心。”
“怎么会开心?和诺亚在一起时,我每次生气,都会告诫自己诺亚帮过我,有些小冲突能忍即忍,不要搞僵和他的关系,有时候真的很烦,又不敢生气。”亚历山大回头看乔,“怎么突然问这个?”
“……”
“你难道还在介意诺亚吗?”
“我没有!你突然提到他了,所以我想,分析一下。”
亚历山大扭头回去,“诺亚想要一个金丝雀艺术家,他要的是我身上的标签,而不是我这个人。真正的我没有荣誉、不听话、可能也不是天才,只是因为考上**拉美术学院而有一层艺术生的滤镜。
“我能感受到他的情感如洪流般涌向我,好的、不好的,必须照单全收。他逼我承受他的感情,却拒绝体会我的感情,我的悲伤、焦虑、愤怒。我是感情动物,其他人或许无所谓,我不可以。伊恩和诺亚挽留我的时候,用他们的权力和资源诱惑我、威胁我,即使我留下,也不是心甘情愿的,迟早会受不了而离开他们……不过到时候,我就没资格再要求你回来了。”
“爱别人之前,要知道被爱的感觉才可以不是吗?只有你能给我这种感觉,我感觉很开心,不再是他人的附属品。和你在一起之前,我讨厌和别人睡在一起,分享一张床,脸贴脸说话,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渴望他人的肌肤。我想从你那里得到快乐,承担你的痛苦。我在爱其他人,而不是等着被爱的那个,我觉得自己像个完整的人。”
乔不再有疑问了,这番话已经足够表达亚历山大有多重视他。乔每次不安的时候,亚历山大都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谢谢。我很高兴听到你能对我说这些。”
亚历山大害羞地微笑。
“咳咳!”乔低头,“我们继续吧。你父亲打过你吗?”
“没有。很奇怪,他没有打过我。我想可能是他的认知里,打孩子是一种不可原谅的暴li行为。如果我出生在某些人家里,可能早被揍了。”
“你和你哥哥们的关系如何?”
“卢卡和埃利?他们是我的噩梦。卢卡和我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埃利则是个油嘴滑舌的花花公子。”
“你和他们打过架吗?”
“好像有。他们说我长得丑、说我笨、说我是私生子、说我将来会被父亲扫地出门等等等等,超级欠揍,锻炼了我的抗压能力。”
“你一点都不丑。”
“但是不帅?”
“跟电影男明星比起来还是有差距……别看过来,转过去。”
亚历山大无奈转过头,委屈,“你从不说我帅。”
“我认为一个人最帅的是他做了其他人不敢为的勇敢行为。”
“我呢?”
“……对我而言你超级帅。”
亚历山大满意地笑了,“你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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