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就像是那天傍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两个人脸上的笑意都浅了许多,但无论何时都依旧保持得体。
宁羽池对自己一时冲动勾起余堇的伤心事很自责,悄悄买好甜品、水果、零食在家里备着,时不时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拿出来,摆在余堇的面前,看着人吃下,才踏实一点。
“咳咳,饭后甜点,常乾送来的。”
远在几十公里外,躺在葡萄架下晒太阳的常大经纪人打了个喷嚏,“谁在想我?宁羽池?绝不可能。”
余堇瞧着面前明晃晃露在外面的金属吊坠,知道这是补偿,心中的苦涩被甜蜜代替,莫名产生了种想法,如果用家庭带来的伤痛能够换到宁羽池的关心的话,好像也挺值的。
巧克力化在舌尖,余堇细品着试图让自己不去注意落在身上的、滚烫的视线,所以这就是宁羽池藏起来的一部分吗?并不成熟的安慰方式和道不明的占有欲。
宁羽池还是太温柔了,温柔的令他上瘾,舍不得放弃,又不敢靠近,心中的恐惧感更加深了许多。
这次的蛋糕外形完美,就连脆皮上的榛子碎都分布均匀,但他莫名觉得味道不如之前的好,许是心不静,吃出的味道也不纯。
“不好吃吗?我买的和上次一样的……”话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人差点咬了舌头,宁羽池先是一惊,几秒后也无所谓了,本就是来赔罪的,如果余堇能因为自己出糗开心些也行。
果然对面那张原本心事重重的脸出现了笑意,勾起的唇角还沾着榛一小粒子碎,让人忍不住想要亲手摘下。宁羽池没敢那样做,他松了口气,在心底的备忘录里记下哄余堇的秘诀,好吃的加上好玩的自己。
“这几天还跟着我去上班好吗?”宁羽池斟酌着开口。在余堇没来之前,宁羽池也会在不忙的时候给常乾放假,然后自己一个人开车去各个活动现场,但现在他不想,比之前的原因更上一层,人不在身边看着怕做傻事,毕竟那个应该是余堇弟弟的人骂的过于难听。
“好。”那股萦绕在鼻尖的薄荷味更浓了些,和自己身上的栀子花香缠绕在一起,余堇喜欢被宁羽池需要,让他很有安全感。
蛋糕吃完,两个人分别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中,一首歌制作的过程很复杂,虽然后期不需要太操心,但还是要和各个部门协调工作。
“对,这里最好处理的简单一点,就在原音的基础上简单校准一下吧,太复杂了就失了本来的味道了。”
原创歌手就这点好,虽是受邀唱的别人的歌,但有一定的专业素养,不会被糊弄,对外口碑保持很好。
一层楼板隔着,上面卧室里的人窝在新采购的懒人沙发里,和宣发部门开了场半小时左右的线上会议,再次确认了方案的更改办法,然后伸了个懒腰,陷进棉花中,在平板电脑上涂涂画画,给一棵潦草的冬青树线稿上色。
合伙人有点让人过分省心了,余堇出资占大头,对方就多包揽了工作,他跟在宁羽池身边的几天都没有收到太多工作短信,此时有点百无聊赖。
突然想找人聊聊天,倾诉一下那些不能被宁羽池知道的事,攒了十几年的话憋太久了,再压下去恐怕要垮。
余堇按亮手机,点开泡泡,置顶的联系人静静地躺在那里,纤长的手指悬在上方停了会儿,落下划走,点进了一个头像是Q版蝴蝶兰的对话框中。
“小希,你有空吗?”除了少年时期的宁羽池之外,余堇没有体会过和朋友无话不谈的感觉,有点拿捏不好度。如果不是宋岚希先前主动来找余堇聊起陈斯桦,余堇今天定是无法开口,任由复杂的情绪在心中肆虐。
对方几乎是瞬间就回了消息,“我在啊,金鱼,无聊了吗?要不要上楼来找我。”
金鱼是宋岚希给余堇起的昵称,他觉得总是叫小余哥实在太过生疏。余堇一开始有点别扭,被叫了几次也就习惯了,再搭配上宋岚希棉花糖般的声音,莫名觉得可爱。
宋岚希是个急性子,他了解余堇心思细腻,怕对方有顾虑赶忙又补了几条,“我哥不在家,我也无聊,你来陪陪我好不好。”
“好。”余堇回了个表情包,握着手机,挎上小帆布袋下了楼。
顺着台阶走下去,余堇脚步很轻,生怕打扰到书房里的人,但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栀子薄荷的味道顺着书房门敞开的小缝飘了进去。
乘上通往上叠的电梯,余堇的心跳还有些快,上次他听宋岚希抱怨过陈斯桦古板,有了个先入为主的不好惹的印象在。
“叮——”电梯门开,人还没见到,就听见好大的一声“金鱼!我好想你!”
从余堇请假回家到现在,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原因,宋岚希已经有五天没有见过余堇了。
余堇刚走出电梯,臂弯处就滑进了一只白皙的胳膊,皮肤凉凉的,触感柔软,余堇心中的郁闷被好友的亲昵扫去了大半,他无奈地勾起唇角,用空出的手臂轻拍了下赖在身上的人,“小希,这样我走不了了。”
宋岚希不舍地站直,依旧挽着余堇,圆眼一眨一眨,余堇闪动的水光中读出了点委屈,不觉轻笑出声。
宋岚希拉着人一起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头靠着头坐着。余堇四下看了看,房间的风格并不老派,也不像对总裁的刻板印象那样黑白简约,整体呈暖色调,电视柜上摆着一排盲盒玩偶,圆滚滚的很可爱,茶几上粉蓝两只胖马克杯紧靠在一起,身下的布艺沙发比宁羽池家的软了几倍,就像是给小孩子准备的一样。
宋岚希的哥哥好像不想对方说的那样古板,反倒有点童真?余堇被自己的想法笑到了,这很明显是为了某个人。
“金鱼,你好香啊,闻起来凉凉的。”宋岚希凑近余堇,鼻子一动一动,嗅了两下,有点嫉妒那个叫宁羽池的人能和这么香的余堇共处一室。
“你也是啊,和你哥哥一个味道。”不知怎的,余堇的脑子里想到了这句话,脱口而出。
宋岚希猛地坐起来,瞪圆了眼睛对着余堇,满脸写着不可置信,“金鱼,你居然会调侃人!”
余堇有些哭笑不得,他抬手捏了下宋岚希脸颊上的软肉,“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话音刚落,就瞧见好友的眼睛眯起来,眼尾弯弯,带着坏笑,“那面对你家大明星呢?怎么那么乖。”
“你……”
“你的喜欢藏不住的。”
心咯噔一下,停跳了半拍,原来自己的喜欢在别人看来这么明显吗?那宁羽池呢?会不会也发现了。
宋岚希愣住了,余堇的眼中透出恐惧,目光空洞,唇色逐渐发白,他赶忙摇了两下对方的肩膀,“金鱼,金鱼,你怎么了?”
终于,余堇回神,表情中带着歉疚,喃喃开口,“抱歉……这就是我想找你说的事情。”
“不着急,你慢慢说。”宋岚希从伸手可及的小冰箱中拿出两瓶苹果汁,将其中一瓶递给余堇,“走,跟我去二楼,那里隐蔽。”
余堇先是一怔,后反应过来,宋岚希那天才和他吐槽过,陈斯桦在客厅装了摄像头。
拉着人进入二楼的最大的房间,格局和宁羽池的相似,不同的是里面很空,除了能坐人的沙发和办公椅之外,只有桌子和电脑。
阳台门敞着,晚风吹进,带着空气中淡淡的草味,这里离一楼的庭院太远,飘到这里已经散了大半。
“我有个弟弟,他不喜欢我。”话匣子打开,心中的郁结也随之渐渐消散,“或者说他很恨我。”
宋岚希没有说话,只是倒在沙发上和余堇头靠着头,用自己毛茸茸的头发轻蹭了两下。
“因为不爱,我爸妈不管我,也是同样的原因,余耀星被管得很严。”这是余堇从对方早年的辱骂中分析出来的。
“他不缺吃穿,甚至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唯独没有自由。可恰好,我最不缺的就是自由。”
“所以他就恨你?神经病吧。”宋岚希还是忍不住吐槽了句,手悄悄伸过去,捏了两下余堇的胳膊。
“他有了我的联系方式,就时常发各种各样的句子骂我,说我是没人管的野孩子,不值得被爱。我想过要拉黑他,但又觉得很亏,如果他和爸妈告状断了我的生活费,我就从余家得不到任何了,这对我很不公平。”
窗外蝉鸣声渐起,聒噪得很,遮住了楼下隐约的脚步声。
“其实我从成年后对这些大多无感,他说的不是假的,但也不真,我什么样我自己清楚。如果不是我在宁羽池身边的事情被他发现……”余堇叹了口气,纤长的睫毛微颤,“他知道我喜欢宁羽池,但最重要的原因不是这个。”
“是什么?”
“是一张只有我和我母亲知道的招聘信息,宁羽池对助理的要求是不能喜欢男生,但只有我才知道如何让他过得舒心,我不得已骗了他。”余堇没有将宁羽池生病的事情讲出来,让这段话缺少了合理性,但宋岚希在气头上没注意到这些。
“估计是余耀星走运吧,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拿捏住了我的软肋。”余耀星一向比余堇幸运的多,余堇唯二的幸运一个在楼下,一个在身边。
“你怕宁羽池赶你走?”
“对。”
“那你打算在他身边装一辈子?”
余堇沉默了,他是这样想的,但越是贴近宁羽池,他那种不甘心就越强烈。没有准确的答案,余堇便跳了过去,“昨天余耀星骂我的事情被宁哥发现了,他说我有不开心可以找他,因为我对他好,他也想对我好。”
“好机会啊,你怎么不抓?”宋岚希问完才后知后觉,余堇哪能说出口,其背后的原因就是需要被永久封印的秘密。
“我很害怕,怕事情败露,宁羽池发现我在骗他。可越拖越久,愧疚感就越重,如果不是宁羽池提到这件事,我都没发现自己快被压垮了。”
“那……要不我给你找个更好的?”宋岚希隐约记得自家哥哥身边有个颜值不输宁羽池的朋友,能和陈斯桦坐那么久的朋友人品也还不错。
“我喜欢了宁羽池七年,任何人都没办法代替他的位置。”
“原来是竹马。”宋岚希喃喃道,手中的温度没有因为皮肤间的接触变热,甚至冰凉。
“不算吧,我们总共就一起玩了一年,而且他已经把我忘了。”
咯噔,手中的苹果汁没拿稳,滑落到地上撞出一声响,宋岚希感到自己的心揪起来的痛,他将身份替换成自己和陈斯桦,绝望得似是坠入了深渊。
“还能想起来吗?”棉花糖被水泡过蔫了,声音也轻飘飘的。
“不知道,失忆的可能性太多,如果是因为痛苦,那我希望他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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