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坐在接驳车上，路过一幢幢别墅，余堇的心情与先前截然不同。
夹道两旁的树从身旁划过，斑驳的光影落下，打在上衣上，深黑的眼瞳藏在阴影里，紧张夹杂着更多的坚定。余堇用手指轻捻着衣摆，一下又一下地感受着布料的质感，明明被风吹得冰凉，却依稀能够感受到衣服主人的温度。
车缓缓刹住，余堇和司机道了谢下车，站在高大的铁门前轻笑了下，被这件所谓的“准男友衬衫”包裹，底气都足了很多。
“小堇，随我进来吧。”管家留在y国没有跟过来，这次出来迎接的是在从新别墅装修好就一直住在这里看家的阿姨。
女人开了门，转身间余堇很清晰的捕捉到了一声叹息，他表情平静不置可否，不出意外，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们了。
“哥哥来了？”余耀星依旧坐在沙发上，只是这次指缝中很干净，没有夹着难闻的香烟。
余堇走近，站定在两米外，盯着余耀星翘起的头发看，等待对方的下文。临走前被宁羽池喷在衣服上的薄荷味萦绕在身边，护在栀子的前面，冷冽带着攻击性。
余耀星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这还是第一次从自己一向软弱的哥哥身上感受到压迫感，他换了个姿势，摸了摸鼻尖，“坐啊，爸妈不在，没必要那么拘谨。”
余堇没回应，从沙发背后绕过去，坐在了单人的那一只上。与老宅带着原木气息的家具不同，余堇第一次切实地体会出余家是真的发达起来了，欧式的雕花扶手光滑圆润，皮质的坐垫柔软贴合身形，布艺带着流苏的靠枕绣着复杂的花纹，一切看起来都很贵气，与余耀星此刻的动作都不相符。
“家里有钢琴吗？”宁羽池走之前说要等结束了来接他，余堇不想耽误太多时间，便先开口引入正题。索性余耀星还算配合，把人领到了走廊最深处的房间，打开门，一架施坦威的三角钢琴立在正中央，身后的窗外刚好是伸展开的枝叶，白色的纱帘轻舞着，很像动漫里的场景。
“还挺下血本的。”余堇嘀咕了句，眼神黏在不远处的钢琴上，划过每一处细节。比起自己当年用的老旧二手货，眼前的这架大概要贵出几十倍来，他知道余耀星对音乐丝毫没有兴趣，此刻只觉得暴敛天物。
余耀星不知道这东西价格，也不感兴趣，他知道有求于人，难得主动走过去，为哥哥抽出钢琴凳，打开盖板，胳膊一伸，“你用吧，我在一边看着。”
余堇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坐在钢琴前，手指搭在琴键上，触感冰凉似玉，稍稍用力下压，清脆悦耳的一个音符飘出，充满整个房间，“你找人调过琴了？”
毫不意外地看到余耀星点头，余堇从包里抽出几张被塑封好的纸搁在谱架上，摆好姿势，开始了第一遍的练习。
时隔三年，很多具体的片段都已经忘却，但对《羽翼》的弹奏是一种本能，不需要知道下一个音是什么，自然而然地就会顺着动作流淌出来。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被奏出，余堇仍停留在余韵里，目光虔诚。
站在一旁的人有些看呆了，在父母过去的对话中，余耀星一直都认为哥哥是一个自由散漫、离经叛道的人，因为没有家长在身边教诲，所以才会不受管教，儿时的他对这种“野孩子”嗤之以鼻。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的，坐在钢琴上的人周身被光笼罩着，举止优雅柔美，手指上下翻飞似蝶，译出的谱子就连外行人也能听出其中饱含着的复杂情绪。
余堇不是形象简单的人，只是余耀星看到的一面太寡淡了。
“手生了。”余堇微低着头，视线从低音区滑倒高音区，眼神迷离，还没缓过神来。《羽翼》在上百次重复中从单薄的主旋律逐渐丰满，他思念中的爱也变得明晰。
“挺不错的，我很满意。”余耀星承认术业有专攻，按照余堇今天的表现，视频发出去，无论是否能够蹭上宁羽池的流量，自己在演艺圈的初形象都已经足够完美，这是他想要的。
“嗯，我要再练几遍，你出去等吧。”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和关门声，余堇表面不显，心中却在暗爽。被余耀星欺负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翻盘的机会，只是简单的命令就足够他开心一小阵了。
注意力重回琴上，余堇一遍遍地练着，手机放在琴凳的空位上，屏幕显示着音乐播放器的画面。对比了刚出专辑时和最近一次演唱的嗓音，宁羽池的声音饱满成熟了许多，其中夹杂的小心翼翼和不自信也消失得干净，余堇感叹着变化，不觉点开和宁羽池的聊天框，发了个“戳你”的表情过去，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耳尖一瞬间被红色覆盖。
“想我了？”几乎只差了半秒对面就回了消息，公开示爱后的大胆发言让余堇有些招架不住，第一次产生了想让宁羽池闭嘴的想法。
虽然极尽羞耻，但余堇还是乖乖地回了句，“嗯。”
果不其然，简单的一个字让对面又开始发疯，宁羽池甩了一张对镜自拍过来，画面中的人抱着吉他，穿着白色半袖，手机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一直眼睛暧昧地盯着镜头，像极了刚出道的时的样子。
余堇看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退回去，“三年了，宁老师的唱功进步了不少，但少了点青涩的少年气。”
“谢谢余老师的认可，所以作为我的忠实粉丝，你是更喜欢三年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看到问题的人一愣，余堇思考了会儿，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了两下，刚要发出去又全部删掉，换成了端水的一句，“都喜欢。”
宁羽池的每一种样子余堇都喜欢，若非要选出一个的话，那大概是端着西瓜站在老房子院门口对他笑的少年，或许这辈子相似的问题都会得到这个答案。
对面沉默了会儿，余堇猜测宁羽池是又在忙工作上的事情了，便放下手机，又捋了一遍《羽翼》。
“叩叩叩。”
“进。”余堇应了声，懒得回头去瞧，“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比我想象中要快。”余耀星在外面待得无聊，又有一半的心思落在屋里，便想着进来看看，“我去拿相机，你……算了，穿这个也行。”
不知为何，余耀星看着余堇的衣服总觉得怪怪的，就算是oversize风格也有点过于肥大了，但转念一想，人都是善变的，自己有不想借衣服出去，索性不管了。
很少在镜头前表现的人端坐着，看似与往常无异，实际上紧张得双腿僵硬，手也在不觉地打颤。
“开始吧。”余耀星架好相机，找了个不露脸的角度，几年的摄影课也算没白学，把余堇的手照得修长，白皙透粉，薄薄的脊背拔直，光透过衣服打进去，隐约能看到腰臀的曲线。
“角度可以？”问出口，余堇暗自感叹和宁羽池在一起久了，也被传染得执着于完美，看到余耀星点头才放心开始弹奏。
只一遍，多年前留下的曲谱就被再一次记录在影像中，滴一声结束，余堇心也咯噔一下，心绪不明。
在场的两个人都很清楚，几小时后，这段视频将会被冠以余耀星的名字发布在互联网上，这段改编过的《羽翼》将不再独属于余堇和宁羽池，像是一种背叛。
“嗡嗡——”余堇被琴凳传来的震动吵醒，回神偏头去看音乐声的方向，余耀星正在慢速检查视频。
“可以了，比我想象中要快。”出于真心的佩服，余堇确实在音乐上比自己有天赋的多，余耀星心生羡慕，但又被骄傲盖了过去。他有父母的支持，余家的资金帮助，余堇没有，纵使有才华也只能选择和泥土待在一起，现在还要来给自己当枪手，怎么看都是余耀星站的更高。
“也不过如此，技术也就那样，还以为是多好听的歌，火起来靠运气罢了。”
话题拐到了宁羽池的身上，余堇皱着眉想要反驳回去，话到嘴边忍住了，就差一点他就能暂时拜托余耀星的威胁，不急一时，早晚能讨回来。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走了。”余堇抓着手机站起来，见没被拦，加快了步伐，“谱子给你留了一份复印版在琴上，记得练，对了最重要的是情绪，那时候宁羽池的心很空。”
“嗯嗯，知道了。”余耀星跟上去，不耐地回答着，一直低着头和经纪人沟通视频发布的时间和文案，“你还得帮我两次，别忘了。”
“嗯，只有两次。”余堇用最快的速度穿好鞋开门，直到整个人都离开别墅的院子才得以喘息。
“嗡嗡——”手机再次震动，余堇按亮，把录音保存好，点开消息提示，手指上滑到最上面，一条条往下看。
“快结束了记得给我发消息，我开车很快就到。”
“我已经在院外等着了，你出来就能看到我。”
“还没结束吗？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你等等我马上到。
午后暖阳将热气从从皮肤中渗透，顺着血液流进心里，余堇播了个电话过去，秒被接通。
“喂？结束了？”
对面的背景音是一阵嘈杂的鸟叫和风声，想来已经离开车进了别墅区，“结束了。”
“我刚上接驳车，你等等我，快到了。”
“好。”
余堇站在矮墙前面，头顶有树冠挡着没人能看到，不多时，一辆接驳车稳稳挺在面前，“还好有朋友住这里，上车，回家了。”
秋风轻抚面颊，带着植物的清香吹起缠绕的发丝，余堇紧贴着宁羽池坐着，手臂上的皮肤相触，彼此传递着体温。
“快了。”
“嗯。”
寥寥数语，心照不宣。
宁羽池：小助理受委屈了，要给一个大大的拥抱安抚才行。
余堇：有点对不起宁羽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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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羽翼奏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