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梁羽奂早已是两颊通红,也不知是咳嗽的还是羞涩的。

他是梁府的少爷,从小就患有哮喘,自打有记忆以来,就被小心谨慎地对待着,众人都把他当个瓷娃娃一般供养着。因为天生有疾,他的脾气比梁羽雁还差,梁府内除了伺候他的小厮,下人们平时见他都是绕道而走,他的性格也因此愈发冷漠疏离。

平日里他并不往花园旁边走,今日却是碰巧撞上了江夕月。女子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懵里懵懂地一头撞进来,一双灼灼光华的眸子仰慕地看着他,说些恭维话请他帮忙带路送信。

梁羽奂身患宿疾,梁府上下包括梁老将军,都不敢开口指使他做事,他头一次被人用这般信赖的目光看着,心里不知怎么就动了一下,一反常态地带着女子往校练场去,那却是他此生最讨厌的地方。

梁家祖上世代从军,族中男子全都崇尚武学,就连梁羽雁也习从此种风气,对于刀枪棍棒天然喜好。而梁羽奂作为梁家这一支的独苗,却天生带上不能习武的病症,每当看到旁人舞刀弄剑纵马行军,他心里的遗憾和愤恨,又岂是旁人能理解的。

痛恨自己的病体,嫉妒姐姐的健康。却又心疼姐姐身为女子,为了维护梁府的地位,跟一帮男人混在一起打打杀杀,赔上了一生幸福。有心想做些什么帮家里分担,一做反倒给众人添乱。是以江夕月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夸赞梁羽雁,他就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他却无论如何想不到,这女子一见他哮喘发作,拖着他就下了山房。还毫无男女大防,扒开他的衣服在他胸口按摩。

那柔白细腻的指腹在他身上反复来去,梁羽奂除了觉得呼吸慢慢平复,还渐渐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好像她手指所在之处带着火一般,烫得他胸口一阵阵地激起热浪。

那热气很快聚集在头脑之中,她半扶着他的肩膀凑在他身边。他早就平复了喘息,却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体香。那香味一点不像花香刺鼻,反而像水果清香一样,让人觉得清雅宁静。

江夕月全然不知眼前人的身份和想法,她也来不及去想是怎么回事,看到男子咳嗽缓慢地平复了,她总算心头巨石落地。他头顶的发髻乱了,江夕月就帮他撩起头发,侧头柔声问他觉得怎么样。

梁羽奂没有说话,用两道沉静如水的目光看着她,她身后阳光从万字格中穿过,在两人身上落下片片金光。

“你怎么不说话?咳傻了啊?”江夕月眨眨眼睛,手指又在他胸口按了两下。

梁羽奂的脸更红了,他还是没说话,细细地看了看江夕月的眉眼,觉得她柳眉杏眼,肤白貌美,模样格外地娇俏可爱。过了一会儿,他的视线才缓缓下移,看向放在胸口流连不断的手指。

江夕月这才愣了一下,觉得他的眼神别有他意。

“额……”她略微迟疑地慢慢收回手,想就目前的情况解释两句话。

话还没出口,山房后的矮墙外就传来脚步声,还有梁羽雁气冲冲的声音:“……来的是个女子?你怎么不早说?”

丫鬟在委屈:“奴婢不知道大小姐要练到什么时候……”

梁羽雁又骂:“哎呀笨死了……”

一转眼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地从矮墙后走了出来,跟这边廊下“治病救人”的男女二人四目相对。

日光明亮,乾坤朗朗。梁羽雁驻足,打眼一看,吃惊不小:“子奂?你怎么在这里?”

再看一眼旁边的女子,竟然是江夕月,更是意外:“是你,你怎么也在这……”

江夕月的手还放在梁羽奂的胸口,望向众人眼神里尽是天真意外。而梁羽奂半枕在她腿上,胸前衣衫乱成一团,发髻凌乱两耳通红,一副被凌/辱过的病弱少年模样。

梁羽雁脸红了。

跟来的梁府下人全都脸红了。

羽奂少爷平日冷面冷情拒人千里,动情之时却如此大胆奔放,光天化日之下就敢与女子在外野/合。那些总是担心少爷不愿娶妻的人,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梁羽雁咳嗽了两声,转过身去一本正经吩咐众人:“全都给我回去,不准再看了!”

江夕月脸都红成苹果,又羞又恼地大喊:“……梁小姐!”

总算把信交给梁羽雁,江夕月对着空气如释重负。梁羽雁接过信当着她的面拆开,里头竟然还有个信封,是给梁重梁老将军的。梁羽雁看了就不满地撇嘴:“也就只有陆都督会这么麻烦了。”她把信封收在胸口,还疑惑地问江夕月,“真是怪了,他干嘛让你来送信啊?”

江夕月可不想把真相说出来,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这个小鬼还是识相点,能在夹缝里苟且偷生就好了。她上前一步道:“既然信交给梁小姐了,那夕月就先告退了。”

梁羽雁点点头:“好吧。”

江夕月就离开了,走出去两步又不放心,回身看着梁羽雁:“梁小姐,今天的事,还请不要传到二爷耳中。”虽说她坦坦荡荡,但那么容易误会的场景被人看到,传出去总归不好,陆承渊这人很会记仇,她可不愿横生枝节。

梁羽雁爽朗一笑,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晓得。还得多谢你帮子奂治病,不然他得遭不少罪。”

江夕月欠身福礼,规行矩步地微笑:“梁少爷没事就好了,夕月告辞。”

梁羽雁目送她走远,回身走到后堂喝茶。

下人在旁伺候着,梁羽雁拿出信封,对着光线看了看。梁重昨天刚回京,满身风尘都还没消去,陆承渊的信今天就送到,还真是一点不错时机。

只是他如此行事,梁羽雁却也隐隐担忧。

她跟陆承渊相识多年,眼见他当上大都督后,行事愈发高调放肆,官场手腕也更雷厉风行,这般强硬姿态固然能稳固地位,却也引起不少人的忌恨。她虽不入朝听政,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也耳闻不少。梁家跟陆府关系如此密切,陆承渊结下的仇家越多,他们受到的关注也会更多。

虽然梁重珍重羽毛,镇守边关一心为公,从不参与陆承渊的私事,可在朝为官便是如此,重要的不在于一个人是否真正援引朋党,而在于旁人眼里他们是否利益相关。

那个华然出众的男子,昔年是如何饮马秋水、忠君报国,这些年又如何猖狂放肆、大权独揽,梁羽雁都是随着他一路走过来的。

苏挽弦死后,他身边再无一人敢于劝解抚慰,这般擅行不顾地弄权,陶醉于玩弄生死的刺激,谁又能说不是隐隐在自取灭亡呢?

梁羽雁忧心忡忡,放下手中信件,叹了一口气。

梁羽奂却被下人扶着,从板壁后慢慢走了出来。

他刚刚服了药,症状已经全部好转,只是身体仍旧虚弱,脸色苍白得像刚敷粉的小生一般。

梁羽雁收回思绪,放下信件微微一笑:“子奂,你好些了吗?”对这个重病缠身的弟弟,梁羽雁从小就满怀心疼,梁羽奂的样貌继承自梁夫人,放在世家子弟里也是出类拔萃。若不是生有哮喘,以他的家世和长相,怎么会拖到现在还没有成家。

梁羽雁常常自恨不是男子之身,或是怨恨上苍为何给弟弟一副病体,这份感情后来渐渐变成一种偏执的来源,使得整个家里以她为首,对梁羽奂都是有求必应无有违拗。

可这些却并没有使梁羽奂的心境变得阳光温暖。

梁羽奂在条案边的太师椅上坐下,跟往常一样沉着脸闷声不语。他没有回答梁羽雁的问题,反而喝了一口茶,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她是谁啊?”

“嗯?”梁羽雁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笑着回答,“哦,不就是宁远侯府派来送信的下人嘛。”

梁羽奂抬起眼睛,生涩的瞳孔里有一闪而逝的羞涩:“我是问,她怎么认识你的。”

梁羽雁恍然:“哦,她是陆侯爷身边的婢女,跟我见过几次面。”

“婢女?”梁羽奂压着激动的情绪反问,想到江夕月眉眼弯弯,气质温婉,却原来只是个丫鬟么?

看到弟弟接二连三地打听,梁羽雁也笑了起来,年轻人总是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思,她倒也没放在心上,坦白解释道:“看着是不太像吧!她是原翰林院侍读江大人的独女。江永犯了律例被流放海南了,她就卖身进侯府当婢女了。”

梁羽奂闻言却更为惊诧,瞪着清澈的眼睛再次反问:“她卖身了?”

梁羽雁就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江家倒了她总得寻个去处,卖身进侯府当婢女,总比跟着她父亲去海南好吧。”

“……哦。”梁羽奂垂下头,不再说话了。

梁羽雁要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心想这孩子常年关在家里,对外头的事情一点不懂,一点小事也这么大惊小怪。她走过去坐在梁羽奂身边,转而一脸好奇地笑问:“哎,我都还没问你,你今天怎么跑到花园里去了,你是不知道你这身子不能去哪吗……”

梁羽奂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搭话,心里却一直在想江夕月的眉眼样貌。他想到她干脆利落地扯开他的衣裳,柔软长指在他身前摩挲,想到她抱着他的头放在膝间,光影翩跹的双眸里盛满担忧。陌生的情愫从他心头漾开,不受控制地荡出片片涟漪。

而这些想法渐渐幻化,最终就变成一个大胆的念头:既然卖身为婢,那他有没有可能把她赎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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