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荷塘里的绿头鸭在水面划出一个扇形,拨拉着红色的鸭掌从曲桥下游过。半冷半热的傍晚,风中带着熏味的凉爽,残阳余晖将人影拉长,落在如镜般的平湖水影里。

江夕月不作声,往旁边让开些,想让几个王家人走过去。

王颐颢走过来,看了江夕月一眼,又看了王若灵一眼:“谁啊?”

王若灵没好气地道:“还能有谁,丧门星啊!”不等王颐颢再问,就堵着江夕月问话,手都指到她身上去了,“江夕月,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啊,怎么我走到哪你就跟到哪啊,你是不是专门给我招灾的啊?”

江夕月心里闷塞,不想理会她毫无道理的迁怒,低着头清音道:“我不是有意跟来的,会碰到也是无心,王小姐心里应该有数,我方才已经刻意避开了,是不当心走错了路,才落到了这里。”

王若灵听她这话不错,就是要见到她就躲得远远的,这样秦恭才不会撞到她。王若灵只是不喜欢秦恭心里想着别人,但除此之外对江夕月也没什么意见。

看江夕月还算老实,她就撇撇嘴:“好吧,这次我就饶过你,不过下次不准你出现在我面前,尤其不准再出现在秦恭面前。不然的话,小心我找人教训你!”

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就是这样,不懂得人心要用真心去暖,得不到的就一味使用蛮横手段,秦恭被她压着身份又压着感情,会喜欢上她才是咄咄怪事。

江夕月才不想管别人家的破事,她自己的都顾不过来,弯腰行了礼:“我知道了,王小姐若没有旁的事,可以放我走了吗?”

王若灵就摸着下巴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不妥之处了,无谓地扇了下团扇,哼唧了一声:“好吧,你走吧。”

江夕月这才放心,几面周到地再次行过礼,才直起腰穿过王家主仆,向着来时的路走去。刚走出去没几步,身后王若灵高喊一声:“慢着!”拨开几个仆人就走了过来。

江夕月转过身,不知她还有什么事,王若灵就走过来,歪着脑袋盯着她腰间的香兰玉佩。

江夕月心里一跳,不安地往后退了一步,王若灵茅塞顿开,一把抓住她腰间的玉佩,高声叫喊:“难怪我看着眼熟,是不是珍宝斋那块玉佩!”

她抓住玉佩不肯放手,江夕月被她拖拉得不成样子,伸出手去拉那根细线,一下就着急上火了:“这是我的玉佩,王小姐怎能随意拉扯,弄坏了怎么赔我!”

她本以为这个王若灵只是刁蛮,没想到还是个强盗!陆承渊给的东西就这一件她喜欢的,怎能被她生生抢走了!

王若灵就叉恶白赖地看她:“你也知道这样抢是要坏的,一会绳子断了掉在水里了,咱们两个谁都别想看!”

江夕月气得想揪住她的头发,狠捶她的脑壳,又怕王若灵真给玉佩弄水里去了,想护着又不敢用力,急得眼睛都红了。

王颐颢可太知道自己妹妹的脾气了,小时候养在皇后膝边的,大了家里也很少人能镇住她,跟两个王家姐妹一道,赶紧走过来调停。劝说江夕月:“她就只是想看一眼,看完了就还给你了,这样拉扯坏了,你也伤心不是。”

又让王若灵保证不会弄坏玉佩,王若灵点头如捣蒜:“绝对不会弄坏。”

江夕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百般为难地答应了。王若灵就托着玉佩去给两个姐妹看:“你们看,是不是跟崇庆公主身上戴的那块一模一样?”那两个少女就点头,三人聚头在一起,麻雀般叽叽喳喳地讨论。

江夕月犯急,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出声问她们:“王小姐看完了吗,可以还给我了吗?”

王若灵就转过身来,玉佩攥在她手里,青色流苏在她手边晃动。王若灵看着江夕月,却不把玉佩还给她,而是换了一副笑脸,竟好声好气地同她商量起来:“江夕月,这个玉佩,卖给我怎么样?”

不是玉佩在她手上,江夕月真想揍她一顿。可小不忍则乱大谋,她还是强笑了一下:“不行,这是旁人送我的。”

王若灵就道:“谁送你的,我出双倍的价。”

江夕月被王若灵的无耻行径气到了,没有回答她的话,转头看向王颐颢。王颐颢就皱眉劝自己妹妹:“你家里放着那么多玉佩,干嘛非得强要人家这一块啊?”

王若灵就转回身跺脚,也很气愤:“宫里那几个公主都有,我也想有一个啊!而且这块玉佩明明是我先看上的,结果隔天拿钱去就被买走了!”王若灵回过头来,看着江夕月,口气变得逼迫了,“我给你三倍的钱,你去买块相似的,行吗?”

江夕月眼睛都炽痛了,真想闷头撞在死孩子肚子上,然后好好在她脸上扇几个巴掌。转念又恨自己刚才干嘛不跑呢,站在那里等着她来刁难。

这时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惯常的沉稳而不失优雅,淡然而不动声色,仿佛巍然磅礴的大山站在身后,伴随着同样熟悉的沉香气息,把江夕月整个人全然包在里头。

“不行。”

两个字,力拔千钧,风云变色。

江夕月鼻子一酸,眼泪唰一下就落了下来。

王若灵都傻眼了,一错眼就看到一个身量极其高大的男子走到面前。

他脸上带着岳峙山沉的威严,穿着一身精工细作的五福玄氅,周身散发着雷霆欲怒的气场,他一步一顿地慢慢走过来,每走一步,仿佛桥杆也随着他的动作变得弯曲。

他身后只跟了一个人,同样曳撒常服,却腰配宝剑的程玉。

明明只有两个人,王家主仆却全震得不敢动作。

天色已经很暗了,对岸的荷池里有人点起了河灯,这边湖岸上却晚风徐徐,夕阳暗淡的余光照在陆承渊脸上,拖出一片深不见底的阴暗。

陆承渊扣着江夕月的肩膀,把她拉回自己身后。他什么也没说,程玉就走过去,对着王若灵伸开手,冷冷两个字:“还来。”

王若灵有点吓着了,她依稀记得眼前这人的脸,虽然不是很真切,仿佛是经常出入禁宫的。是什么人虽然想不起来,但看这出场的气派,男子俊朗无边却凌然肃杀的气势,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罪的。

王若灵就愣了这么一下,程玉手里的剑就提到了胸口,拇指往上打了一下,闪着寒光的剑刃就出鞘了一半。王若灵眼角寒光一闪,吓得闭眼惊声尖叫,手里的玉佩松落,稳稳地掉在程玉掌心。

王颐颢也吓住了,这人手里有剑,可不是什么寻常人。王若灵被贴在身前的剑刃吓得发抖,王颐颢忙冲上去喊道:“将军,小辈无意冒犯,还望将军恕罪!”

程玉就转过头对他道:“叫你父亲过来。”

王颐颢愣住了,程玉就把手里的剑往上逼近一寸,王若灵眼泪都落下来了,两手举在头侧颤颤巍巍地乞饶,王颐颢回过神来连忙点头,惊魂不定:“是……是……我这就去,将军……稍安勿躁。”

陆承渊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王自安来的时候天色昏昧,五城兵马司的人举着火把,已经站满了曲桥,岸边也站满了陆承渊带来的卫兵,风月阁的几个老板全候在岸上。

卫兵之外都是听说陆侯爷在此,意欲赶来拜会的低品秩官员。都说能被陆都督看上一眼,官阶就能连升三级,谁不赶过来抓住这个机会,那都是吃了百年大亏。

王自安才知道是惹了陆承渊。

他两个多月前才把赵自诚弄死,陆承渊见了他能有什么好脸。

这两个月来陆承渊跟韩庸在朝堂上斗得如火如荼,京师大狱里关进去的死囚一个接一个。王自安懂得及时收手,身后又有皇后和连亲王撑腰,别出一点苗头就缩在幕后动也不动了。在这等时局动荡的当口,不好好蜷缩起来安心过冬,出来闹事那就是脖子往刀口伸,谁晓得风云万变不小心砍到谁?

他这个孝顺的好女儿,可真是给自己招了一个大瘟神。

王自安从官兵身前走过去,窄窄的曲桥根本就不容几个人横站,他费了劲才从王家仆从中挤过去,陆承渊靠在桥栏上看对面的河灯,江夕月头上顶了一个蕉叶斗篷,缩依在陆承渊身边,低头看腰间的玉佩。程玉的剑已经收起来了,王若灵站在原地流眼泪,仍旧一点不敢动弹。

王自安客气地笑了笑,抱手走过去:“下官见过陆都督,不知出了什么事,惹得都督叫这么多人来。若是下官有什么不是,下官向都督赔罪就是,还望都督海涵。”

陆承渊就转过头来,细细看了一遍王自安,皇上是不喜欢外戚干政太多的,好好当着自己的皇亲享福不好吗,非得要站出来显眼,他没腾出手来对付,这些人就当自己是菩萨了?

“王大人许久不见,不知道腰伤好些了没,皇上前些日子还问起,陆某还不知怎么回答。”

王自安客气道:“多谢皇上和陆都督关怀,下官腰伤只是一点小恙,不碍事的。”

陆承渊就笑道:“那倒是好了。说起来,王大人是皇后娘娘的妹夫,皇上关怀王大人应该去问皇后娘娘,怎么问起陆某来了,王大人说皇上是不是问得很奇怪?”

王自安听着脸色就是一白。

皇上不问皇后是因为不信任皇后,皇后膝下所出的二皇子也是两年前才立为太子,论起根基来尚且不算稳固。太子党跟皇子党还没分出个胜负,而皇上春秋鼎盛,陆承渊一句话却有左右皇上心意的能力,这时候根本就得罪他不得。

且让韩庸跟他慢慢周旋,他们得静观其变才行。

王自安就笑道:“皇上心意下官岂敢揣测,何况下官不入东宫,拙荆不经传召也不入后宫,有些事实在不明白啊。”

陆承渊就笑了笑:“不明白就好,有些事我也不明白。”他站直了身子,神色却严肃起来,“王大人,后辈虽不懂事,也是要教养的,何况有身份的,传出去带累皇家颜面,王大人不可不慎重啊。”

王自安听得心惊肉跳的,他这个女儿刁蛮任性是有名的,陆承渊要是出手对付她,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挡。连忙应了下来,转回身呵斥王若灵,骂她:“好顽皮闹事的,陆都督面前你还敢造次,还不快点赔罪?!”

王若灵吭吭哧哧的,没想到京城还有人,敢往她这个皇亲身前架刀子的,也是学到教训了。什么玉佩也不想了,随着父亲给陆承渊行了礼,扁着嘴抽抽嗒嗒的:“陆都督恕罪,小女知错了,小女日后……不敢造次了……”

陆承渊吓唬一个小姑娘都不动指头,若是平时也算过去了,但这个王若灵刚才欺负江夕月也太过分了,陆承渊就决定留一手。

他挥了挥手,身后家仆送上来一张银票,陆承渊就把银票递给王自安:“方才王小姐要用三倍价钱强买我的玉佩,我现在用三倍价钱买她说的‘强买’这两个字,还请王大人不要再难为我的人了。”

搂着江夕月转身走了。

王自安这才知道陆承渊是为什么找麻烦来的,这三倍价钱买两个字怕不是要成为京圈的丑闻,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王颐颢:“你方才怎么不说?!”

王颐颢也余悸尚存,才过十六的少年,对上话也不说上来就动刀的,他能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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