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说的是应急反应不经思考。若不是把他的安危放到了骨子里,怎么可能做出舍生忘死的举动?人都是自私的,应急也该是先保命,不是先保别人的命。那个侍女先抱头蹲下,就是如山铁证。

江夕月无言以对,她的心事就这样被赤/裸剖开,明明白白地一览无余,连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她才知道他早就明白她什么想法,他只是装作不知道,随意地糊弄着自己罢了。

“我要这么让你走了,那我就太傻了。就算是个忠仆,也得留在我身边继续尽忠。”陆承渊看着她发愣,轻飘飘地宣誓占有欲。

他当然不想放她走,理由是多种多样的。但他的地位决定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知道她对自己有情。为什么敢在梁羽雁面前松口,是因为对这一点十分确定。

如果真的拒绝梁重,说他对她十分看重,对他来说并非真的不行吧,只是这样一来就与他的信誉相悖,她还没重要到让他做出这种迁就。

不就是权衡利弊之下,选择了让她伤心么?

其实陆承渊当下,只想让她认清自己的感情,不要赌气嫁人。

“怎么不说话了?”

江夕月眨眨眼睛,动手收拾他吃完香梨的果盘:“不知道说什么,二爷什么都知道,不该不明白我的想法。”

什么时候了还在这收拾盘子。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显然心里清楚得很,非得问出来逼她回答:“你什么想法?”

江夕月听得气恼,这个男人有时真的过分,好像她是他手边的一个玩具,时不时逗一下就很开怀,索性不跟他打迷阵了,干脆摊牌直说了:“我是心里有人,那又怎么样?”

陆承渊面容一亮,没想到她承认得这么坦荡。还没高兴呢,江夕月下一句话就跟上,却比上一句更直白。

“二爷能给的,我全都不想要。我想要的,二爷给不起。”

陆承渊的脸色就变了。

那个喝醉夜晚里吐露的真心,她总算明白地说出来了。

江夕月坐在塌边,清湛如水地看着他,坦白的姿态仿若高洁的荷花,不染纤尘、不惧酷暑。

“我知道二爷对我好,可我也知道,这样的好不过是因为我讨了二爷欢心,二爷一时开怀给的打赏,时而多些少些,并没什么区别。二爷自己知道的,我伺候二爷也算尽心尽力,可二爷也不妨扪心自问,我得到的这些,跟二爷心里那个人得到的,究竟差了多少。”

陆承渊皱着眉,头一次认真思考她的要求,没有答话。

江夕月就继续道:“就当是我痴心妄想,可我不想一辈子,都靠逢迎二爷的心意过活。二爷对我没那个想法,不代表旁人没有。既然我可以轻松得到一切,又为何要为难自己呢?”

陆承渊看着她,慢慢地道:“你留下来,开口跟我要什么,难道会没有吗?”

江夕月就反问:“我嫁到梁府,想要什么需要开口吗?”

陆承渊就没说话了。

江夕月道:“二爷真心疼我,就让我走吧,想伺候二爷的人很多,横竖在二爷这里没太大区别,何况二爷已经把选择权交给我了,二爷何不成全我。”

陆承渊沉默着,就像把心挂在秤上一样,反复思量她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否值得用更多的东西去换取。

而江夕月一看他这样犹豫,就不免愈加痛心。若是真爱,何须思考这么久,根本想也不想就会拒绝。

夕月坐了一会儿,看到湖对岸热闹非凡,觉得这边有些凉了,想站起来去加一件衣裳。

陆承渊却拉着她的手腕,让她重新坐下。他看着她,夜色下的目光有点虚晃:“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跟她过不去,总是……”他顿了一下,凝重得差点开不了口,“跟一个死去的人过不去?”

不论是当他的妾室还是婢女,只要她一直留在他身边,她必然是他最宠爱的那个人。这根本就是时间的问题,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计较。

江夕月几乎哭出来,还不是因为苏挽弦根本就没死!那个在你心里如梦一样的女人,你记挂了十年的人,根本就尚在人世!

有她珠玉在前,她做的这些算得了什么,她在他心里的分量,只怕连苏挽弦的一根小指都比不上。

如果她知道苏挽弦现在在哪里,如果她可以坦白告诉他未来要发生的事,她何尝不愿意据实以告?可她根本就有口难言,对着这个跟她最亲密的人,她却连一句实话都没法说,这种辛苦又有谁明白?

江夕月咬着下唇,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二爷这么问,就是根本没有深爱过一个人。”

陆承渊却眉目深刻地看着她:“你告诉我,深爱是什么感觉。”

江夕月愣住,过了一会她低下头,苦笑了一下。喃喃的声音很低,幽微得几乎听不到:“就是愿意为他死的感觉。”

陆承渊听到了,他的手微微地动了一下。

夏虫在湖边叫唤,有流萤从眼前划过,天河夜景,莲池初绽,美不胜收。

江夕月抬起头来,提高声音道:“二爷只管问我为何跟夫人过不去,怎么不问自己为何不愿放下夫人?”

陆承渊收回手,过了一会他道:“我不能,因为我许过诺。”或许是被江夕月的话打动了,突然间他谈起苏挽弦来,也不再那么禁忌了,好像知根知底了一样,对江夕月一点不设防了。

江夕月伸手去抓流萤,萤火之光却从指缝溜走。她放下手问:“这种诺言也要一生一世的?就算……”她也顿了一下,“死了也不改的?”

陆承渊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很讨厌那些三心二意的人,那些不守诺言的人……就像……”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江夕月却知道他说的是老侯爷,陆承渊的亲生父亲,如今被囚禁在道观里,众人都以为他死了。

陆承渊是重诺的人,江夕月是知道的。

正是因为知道,才不想破坏他的情义。

如果有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能够让他跟苏挽弦和平重聚,她甚至愿意去做的,只要他幸福就好了。

陆承渊看着天上的明月,如玉般的圆盘在湖水中映出动人的光芒。他转过头问她:“人要是不能善始善终,那么感情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碰到风吹草动就要动摇,世上还有什么是永恒的?”

他好像是在询问,又好像是在质问,江夕月对上他深挚的眸光,语塞地答不上来。想了好一会她才道:“二爷,真情是从心的,如果它要变,不能不让它变。”

没想到陆承渊听完这话,突然就伸手就在她额角敲了一下:“你说这话,就说明你不懂。”

江夕月被他敲得脑瓜子嗡嗡的,也不想跟他论道了,捂着脑门气喊:“痛啊!”

陆承渊就招手让她过来:“敲哪了?”

江夕月一边瞪他一边指给他看,陆承渊看了一眼,掌心往那里按了一下,摇头轻笑:“细皮嫩肉的。”

也不知道夸她还是损她,江夕月睨他一眼,转过去不理他。

陆承渊看她跟小女孩似的,究竟是跟王若灵一般的年纪,跟他差了快二十岁了,言行举止却有这个年纪没有的成熟,好像外表青涩内在成熟的果子,令人尝过一次就欲罢不能。

“我也不知道,可是怎么办呢,如果要我选,我就必须抛弃一种坚持。”

江夕月转过头来,看到他闭着眼,眉间深深地隆起,是真的为这件事很苦恼。

要么狠心放她走,总归心里不愿意,他也不习惯主动放弃什么,一点不符合他的做派。可若是不放她走,她自己不愿意,觉得他待她不够好,关键手里还握着一张铁券,还是他亲手给出的。

十分想占有却不能属于自己的感觉,奇异地令人难受而迷恋。

陆承渊突然感到眉间贴上了冰凉的东西。

他睁开眼,江夕月正在用指尖,慢慢抚平他眉心的褶皱,他一睁眼她就劝慰:“别想了。”

陆承渊不明白。

江夕月就对着他笑了笑,笑得温和柔美,如夏夜温煦的晚风:“如果那么难,就算了吧。我替你决定,放手吧。”

陆承渊心里狠狠一痛,看着她说不出话。

“过来。”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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