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江夕月挽起袖子,露出洁白如藕的手臂,掌心火光吐息升腾,她托着灯座放进河中,玉指轻轻一推,满载心意的花灯就滑向河心。

无数荷花灯在玉带河上摇摆,点点灯火汇聚成流,恍若一条人间的银河,交叠着天水二明月,横亘在熙攘人流之间。

陆承渊站在桥上,远看她蹲在河岸,与放灯的游人融为一体。这样平远地看着,仿佛她将淹没于众生,却因不可回转的失去,显得更加唯美动人。

月光照在她面容上,灯火在她眼中跳跃,他看到她侧着身子,清雅灵动地跟旁人说着什么。说到一半她好像意识到桥上有人看她,仰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表情先讶异地一收,随后灿若朝霞地一笑。

陆承渊的心突然就变得很安静。

像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安抚了,纷杂思绪突然从脑海抽离。这种平静是幽淡的,将人从深渊中拖拽出来,袒露在明烁的日光之下,林丛中蜿蜒溪流般,润澈宁谧,潺湲致远。

这是独属于她的感觉。

总是治愈良药一般。

江夕月放了三盏河灯,第一盏给是她的,剩下两盏是给陆承渊的。本来没想帮他放的,迷茫中抬头看到他,站在桥栏边的身影清朗萧独。

到底是真心喜欢的人,即便要走了,也希望他好好的。

真的心疼他,想祝愿他的命运就此改变。琉璃莲花灯一盏盏推出,晃荡着随流水而去,与无数明亮的心愿汇聚在一起。江夕月默默许愿,望河伯看到她送出的那三盏。

旁边一个小女孩却突然哭了起来,指着漆黑的河岸哭喊:“哥哥,我的灯,我的灯……”

江夕月余光瞧见了,是那小女孩点的花灯,灯火太弱,所以刚一下水就灭了。

小姑娘急得哭,手短又捞不到,她的母亲忙蹲下身来,但那河灯已经晃远了。灭烛的花灯刚好晃在江夕月附近,她就伸手帮忙打捞。不想脚下圆石有水,石侧又有青苔,身后被谁轻碰了一下,一歪头就滑进了河里。

妇人吓坏了,惊呼起来:“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陆承渊一直在桥上看着,那一方白色的身影一直落在眼底,却在刹那间消失了。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便见江夕月所在一处人丛聚集,对着岸边指点,高呼落水救人。

恐慌感骤然就飙升起来,陆承渊都不及想,转身向桥下跑去。

身后程玉也慌张起来,忙叫暗卫跳河救人。一转身却见陆承渊已拨开挡路的人群,急奔到下桥区,然后从桥栏上翻身而下,身形消失在视野之内。

这边却是一场有惊无险。

江夕月落水的河岸,正是水缓槽浅的地方,且旁边不少人放河灯,看到她落水纷纷寻找工具搭救。江夕月刚一掉下水,呛了两口水扑腾了几下,还未展现自己优秀的泅水技能,一根长木就伸到了面前。她连忙抱住木头,由着岸上的人群把她拉上河岸。

湿答答地坐在岸边的草甸上,周围人头拥挤,方才那妇人搂着孩儿,担心地问她如何。

江夕月还能出什么事,她可是南方人,从小就在河湖里长大的,不是搭救的那根木头有漆,滑得她几次抱不住,不然靠她自己凫水,早就上岸了。

怀里摸出一个歪倒的莲花灯,递给那妇人身后的小女孩,小女孩怯生生地接过去,江夕月潇洒地挥落一把水,刚说出一句没事,人群就被人剥开,陆承渊急如风火出现在她面前。

江夕月坐在地上,他面容犹带惊慌,她怔愣地对上他的视线,一时停滞忘记言语。

程玉带着人赶了过来,无关人员全被挥开,二十几人推出一个半圆,将陆承渊拱在中心。那些老百姓才晓得是官家的人,一边拥搡一边探着头看,议论着是什么大官,上个街带这么多人。桥头维持秩序的官差看见了,也向着这边凑过来。

陆承渊沉着脸,站在江夕月面前,看着她不言不语。

江夕月仰望着他,他不知道自己识水性,知道是吓到他了,心里也很复杂。过了一会看到程玉带着人过来了,打扰了周围百姓放河灯,她就仰着头笑了一下,惯性讨好,俏媚嫣妍:“二爷,我没事的。”

陆承渊可没被她安抚,程玉走上来,递了一个棉巾,陆承渊冰寒着脸色,弯身把巾子拍在她头顶,惊慌变成怒意:“很好笑吗?”

江夕月一凛,没来得及反应,棉巾挡住了脸,正挥手剥开,整个人就腾空而起。她还挣扎了一下,被陆承渊抱在怀里掂了一下,就稳稳地靠在他怀里了。

她身上的水气迅速地濡湿了他的衣裳,她能感受到水湿的布料在动作间摩擦。陆承渊有气,抱着她往前走,根本就无视她的视线。就是余光里看见那个拿花灯的小女孩,江夕月还解释给他听:“我是去帮那个丫头捡河灯……”

陆承渊走得很快,她的话音消散在夜风中。

一转眼就到了马车上。

车上有绒毯有披风,江夕月浑身湿透地钻进去,铺了一块毯子自己坐着,抽屉里取出方巾葛布,先把自己擦干了点,才取出陆承渊用的绒巾花布,还有干净的外袍,放在花梨木小几上,望向跟进来的陆承渊:“二爷快换了衣裳,当心风吹冷了。”

到底是侍奉久了,这些事情做起来得心应手,一点没有即将分离的见外。陆承渊负气,进了马车也不理会她,自顾自整理衣裳。外头吩咐了回府,马车就粼粼辘辘地走了起来。

时间已经很晚了,却因圆月清华,而不显夜深。

江夕月擦拭了很久,换了好几个帕子,身上才干燥了些。

陆承渊衣裳早换好了,之后就侧身拄在车壁上,一声不吭地看着她收拾。

只是越看越不是滋味,只要想到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拱手让人,就免不了十分难受。

说是陪她逛街,他全程根本心不在焉,一直在想怎么解决问题。她倒是玩得刺激,不仅一点烦恼也没有,还潇洒地跳了一次河。

现在回想起来,意识到她落水时,他慌得心跳加快,根本不记得自己怎么冲到岸边的,直到看到她安然无恙,那种释然完全是无可控制的。以为自己可以接受,体会了一下却发现完全不行。

反观她倒是不甚在乎,是否心里庆幸自己能走了,所以也不在乎他什么感觉了?

马车里一直很安静,外头只有车辆驶过的声音,遥远的深处传来几声狗吠。

陆承渊转过头去,对着窗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不难过?”

江夕月正在擦脖子的手停了一下,看到他的脸朝着那边,心里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有这个就够了吧。”

陆承渊回过头来,看到她拿起腰间的玉佩,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对于江夕月而言,知道他曾经用过心,她就很满足了。

陆承渊的眼眸却深暗了一下。

他知道她很知足,可他却是贪心的。

看到她这样安然的样子,当初引诱她上/床的邪恶感又冒上心头,无知的小姑娘贸然闯入孤狼的领地,善良地给他包扎伤口,最后被吞吃入腹。

他不可能放她走的。

因为他根本就怕她走了以后,他身边又是一个知心人都没有,深渊一般的黑暗,窒息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真的喜欢跟她讲话时,那种一点即明的痛快。喜欢她伺候着他时,对他的各种情绪把控于心,生气时能她让他败火,低落时能她让他起兴。他更喜欢她面对身体反应的直白,又不少少女谈论的娇羞。

苏挽弦是个死人,但这个却是鲜活的。温热可触,呼吸新鲜。

怎么可能放手?耍赖也要留下。

江夕月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又回去收拾衣裳,过了一会觉得头顶痒痒,一伸手竟从头上摸下一把水草,放在手里看了一眼,觉得很有趣,就递到他面前巧笑倩兮:“二爷你看,真好玩儿。”

陆承渊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风卷残云,瞬息万变。江夕月一晃神,他突然就欺身过来,大手剥开她颈侧的头发,一连串滚烫的吻就落在她脖颈上。

江夕月浑身一颤,手里的水草掉在车座上,耳边却传来他粗重的喘息声:“不准走,我愿意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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