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

帮陆老太太准备的贺仪,江夕月亲自带丫鬟送到东府里。

天色还早,润泽晨雾弥散于亭楼,倦沉花草托举着露珠。晨光才刚照在朱红廊柱上,舒和院的人就收拾起来。

因要陪老太太去参宴,东府来往的人比往常要多。且个个收拾得十分气派,一字儿服帖的排髻,戴着鎏金的发簪耳环,素缎面的秋香色襦裙,不能输了宁远侯府的体面。

江夕月如今身份高了,走在廊上许多下人都会避让。到了上房门口,她让翠袖等候在外头,她自己带着礼盒进去。过了百子雕花隔门,看到老太太刚用饭毕,曹锦绣和童妈妈在旁服侍,老人家围着云肩在漱口,日光照得屋里暖洋洋的。

堂下圆桌还没有撤去,奶娘正抱着蕴姐儿喂饭。蕴姐儿也是要去参宴的,穿得福娃娃似的喜庆,戴着如意玉项圈,手腕上挂着金手镯。可蕴姐儿治病这么久了,还是不比从前有活力,坐在奶娘怀里也呆呆的。江夕月进来时,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眨也不眨,只有玉兔鞋在空中微微动了动。

江夕月行了万福礼,向老太太呈上礼盒。童妈妈把东西收下了,拿过来给老太太看了眼,老太太喝了二道茶,侧头看了一眼,表情倒是满意的。

挥手示意童妈妈拿下去,又勾手让江夕月走上前来,陆老太太别有用心,故意问她:“东西倒是不错,你自己去库房挑的?”

江夕月正毕恭毕敬,就怕一个不注意闹出不快,揣摩着对方的意图回答:“回老夫人,是王管家带着我去了库房,我按二爷的吩咐帮着挑的。”宁远侯府是陆承渊的家,什么时候都不能越过他的次序,江夕月只有对这点态度明确,才会让老太太觉得放心。

陆老太太果然听得舒心,紧敛的眉头松了下来。陆老太太虽对江夕月有成见,但既已答应遂儿子的心意,就不得不接受这个儿媳。但老太太还想考察一下她,就看着江夕月说:“你做人做事什么分寸,时间久了我自会明白。你给蕴姐儿的那些个指头小玩意,蕴姐儿很喜欢,这几日活泼了些,也是你的心意。”

江夕月便道:“小小姐如此年幼,遭此大病实在可怜,只是想让她开心些罢了。”

她话说得谨慎,但老太太却有别的主意。

蕴姐儿吃完饭了,食兜里撒了不少汤汁,曹锦绣带她下去收拾了。

老太太跟童妈妈低语几句话,童妈妈出去叫了个丫鬟进来。

那丫鬟江夕月是眼熟的,知道是老太太院里的人。老太太就对江夕月道:“二爷愿意给你名分,我老婆子不能不同意,但两府的事情打点起来不少,二爷跟前不能没人伺候。那个凝烟为何走的,如今我也不问了,现今我把芳芜放在二爷跟前,她打小伺候我也利落妥当,你该没有意见吧?”

江夕月十分意外。

老太太这是要在她身边安排人了。

可为的什么?

为了监视她规行矩步,还是当真给陆承渊挑丫头?

老太太话里恩威并施,既同意了她的婚事,也不追究凝烟离府的事。但也就是这样高举轻放,江夕月便没有了反对的理由。

芳芜的个头高,颧骨也高,穿一身鹅黄的挑线裙。虽也是二八少女,看起来却比江夕月老成。老人家的眼光便是这样。芳芜虽没有凝烟的娇艳美貌,但是五官端正做事忠心,在老太太看来就是极好的。

江夕月没有说拒绝的份,且这事陆承渊怕也是知道的。虽然心里七上八下的,但她只能诺诺行了个礼,后退一步规谨道:“老夫人的安排,自然是妥当的。”

老太太见她没异议,很满意地点点头,叫童妈妈去备轿了。

江夕月从老太太上房里出来,芳芜跟在后头喊她留步,江夕月回过身来,芳芜走过来和善地道:“烦请姑娘知会一声王管家,西府那里得帮着腾出一块住地来。”

芳芜是老太太调教的人,说话做事比旁人更有底气,江夕月纵有心打听,也不好开这个口,便只福身笑了笑:“是。”

芳芜就回了个礼:“多谢姑娘。”转身又回了上房。

日头越是高照,东府里越是嘈杂。江夕月若有所思地走下台阶,翠袖等人从廊下迎过来。看她脸色不好,翠袖便问道:“姐姐,老夫人说什么了?”

江夕月心里烦闷,不想解释,搪塞过去:“没什么。”

翠袖就转转眼珠子,绽开一张欢喜的笑颜,扶着她走过圆门:“二爷回来了,方才差人过来问话,让姐姐早点回去。”

陆承渊今晨起得早,江夕月醒来也不见他,并不晓得他去做什么。江夕月昨夜梦见下雨,灰蒙蒙的记忆占据了所有感官,好在今晨一醒来就是大晴天,很快驱散了她所有的不快。

江夕月回到承恩院,晴玉正带人在檐下浇花,这时节最好是金菊和芙蓉,其色彩一个明艳一个疏淡,凑在一起便是相辅相成,给秋日披上了春日的外衣。

江夕月从游廊那边晃过去,木荷远远就看见了她,正捧着一盆玉壶春,便走过来笑着说:“姑娘闻闻这个好么,和白檀香是不是很配?”

江夕月走到厢房门口,她屋子里点的就是白檀。江夕月闻了闻,玉壶春花香细腻舒雅,跟木质调的白檀很是协调,就点了点头:“很好。”

木荷很高兴,欢天喜地去屋里摆放了。木荷是那等心思轻的人,有什么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跟她相处会觉得很轻松。

江夕月回过头来,晴玉也站在门檐前,看到她微微地一笑,温和地福了一礼:“见过姑娘。二爷让我带话给姑娘,让姑娘前往花厅见人。”

晴玉是个走到哪都带来香气的女子,她聪明机慧却不生事,侯府里很少有不喜欢她的。江夕月听了她的话却很奇怪:“二爷不在屋里吗?”

晴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姑娘去花厅就知道了。”

花厅是见客人的地方,陆承渊约她去那里干什么,莫非有什么人要见的?

江夕月心里好奇,换了身适合见客的衣裳,才带着翠袖往花厅去。花厅外头竟也没人守着,这倒是反常的现象,毕竟陆承渊身份尊荣,走哪都得一堆下人围着。

江夕月走得近了,才发现花厅里还有一个人,却不是陆承渊,而是个穿着青色湖绸的男子,头上还戴着四角青巾。男子的身量高大,身形打扮是官家子弟的气质。但他看起来却很紧张,花厅里摆着茶水点心,他也不坐下来享用,反而在堂下不停地来回踱步。

这人是谁?

江夕月回头看了眼翠袖,翠袖也摇摇头表示不懂,江夕月就继续向花厅走去,走到门口还是停下了步子,江夕月扶着门框张望。里头男子听见动静,却猛然一下抬起头来,江夕月的眼眶微微一张。

男子低呼一声:“小妹!”他的眼睛一下就红了,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撕裂。

这一声呼唤仿佛打开了遥远的闸门,江夕月脑海里的记忆开始翻涌,片刻间搅得她几乎头疼欲裂,但眼前人的面容却逐渐清晰。

男子的面容在记忆里越来越熟悉,不属于她的悲喜交织的情绪却席卷而来,震得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江夕月就这样呆站在原地看了好久,直到男子眼中聚起了泪水,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这就是她的哥哥,江直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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