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河边,我似是听你提到了……成亲之事?可是桑黎同你……”
“那、那个啊!”
鹤书急声打断了青山的询问,忽然激动地站起身来,却忘了身处马车之中,“咚”地一声闷响,结结实实撞上了车顶。
他吃痛地龇牙咧嘴,瞬间泄了气,抱着脑袋又蜷缩着坐回了软榻上,模样甚是狼狈。
“你没事吧,无名?”
青山见状,连忙关切地挪到鹤书身边坐下,轻轻揉着他被撞到的头顶,语气里满是心疼与无奈,
“怎么突然这么激动?撞疼了没?”
“没、没事……就、就是……那个……”
鹤书脑中一片混乱,如同沸水翻滚,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才勉强拼凑出一个理由,语速快得几乎要咬到舌头,
“哎呀!我没激动,成亲嘛……是、是昨天看的话本子里……刚好写到了这一幕!方才……方才定是我走神时,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书里的情节,所以才会……才会下意识念叨出来的……”
他说着,心虚地偏过头,目光游移不定,不敢与青山对视,生怕被人瞧出自己是在扯谎。
好在对方似乎只当他是痛着了才如此反常,手下的动作越发轻柔,低低笑了一声,了然道:
“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桑黎告诉你了呢。”
“告诉我……什么?”
鹤书没有回头,声音闷闷地从臂弯里传来。他下意识地向车壁边挪了挪,试图拉开些距离。
青山一下子靠得太近,加上车内还燃着暖炉,他不觉感到有些闷热难耐。
“是关于白子明的。”
青山温声道,顺势也稍微推开些许,给了他一点空间,
“就是上次那个去家里给你传信的男子。他马上就要成婚了,前些日子送了请柬来,邀请我们去参加他的婚礼。”
“是……是这个成亲啊……”
发现完全是自己想岔了,鹤书更是窘迫,他摸摸鼻尖,生硬地勾起嘴角,发出两声干巴巴的尬笑,却也悄悄松下一口气,
“此事……我还真不知晓……桑黎她……她没告诉我——完了!”
他猛地想起被自己遗忘掉的事情,一下直起身,惊呼道:
“桑黎和沧玦他们还在茶楼等我回去呢!”
方才心神恍惚,迷迷糊糊就跟着青山坐上了回家的马车,竟把另外两个人完全抛在了脑后!
鹤书暗叹一声不好,也顾不得头顶的疼痛和方才的尴尬了,他半跪起身,急切地掀开身旁的车帘,想要看外面到了何处。
“呼——”
凛冽的寒风立刻寻到了缝隙,猛地灌入温暖的车厢,带着林间潮润的土气与草木的腥涩,如同刀片般刮过他燥热未退的脸颊。
眼前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路旁的树木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形态,化作一片连绵不绝的灰褐色带,余下摇曳模糊的光影,根本分辨不出到底行至了何处。
“这马车……怎么驶得这般快?”
他望着窗外出神,不由得低声喃喃,心中焦急更甚。
再抬眼,面前那只掀起一角的厚重车帘,已经被青山伸过来的手轻轻放下,隔绝了呼啸吹来的寒风。
“这不是普通的凡马。”
青山安抚地拍了拍鹤书的手臂,
“是我从师父那儿临时借来的灵驹,瞬华,脚程自然非比寻常。”
“原来如此……”
鹤书闻言,恍然地点了点头。
既是灵驹,不过半刻功夫,恐怕早已驶出沉月镇极远了。此刻若再掉转回去寻桑黎他们……
思及此,他扭头瞧了眼青山,恰好撞见对方唇角那抹温柔的笑意,心头一跳,又慌忙垂眸避开。
算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样来回折腾,确实是不妥当。况且……他私心里,也是想早点跟青山回家的。
没有再继续耽搁,他立刻凝神聚气,施展传音之术,意念直达仍在茶楼的桑黎处:
“桑黎,我……我不回茶楼了。你们两个自行用膳吧。替我同沧玦说声抱歉,扰了他的兴致。”
末了,忽然想起了即将到来的节日,又连忙补充道:
“对了,元宵节将近,若是沧玦方便,你们用完饭,不妨也一起来鹿竹山吧?人多热闹,一起过节才好。”
他很快便收到了桑黎简洁利落的回信,那清冷的嗓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行,我知道了。你安心与青山回家便是,我会帮你转答。”
“欸?”
鹤书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反问,
“我还什么都没细说,你怎么知道……是青山来接我的?”
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诧异地望向对面那个不知何时又坐回了原处、此刻姿态闲适的青山。
桑黎的回应带着一丝了然的平淡,甚至隐隐有些无语:
“我出行游历,师父的灵驹是一直伴我身侧的……况且,没有我,他一介凡人,若无特殊缘由,哪来的力量驱动这等灵驹为他卖命,不惜狂奔数日,就是为了早日到这千里之外的沉月镇来寻你?”
“……行了,就聊到这,菜上齐了。”
话音未落,那边的联系已经被桑黎干脆利落地切断。
鹤书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像是遗漏了什么没想明白。
他蹙起眉头,仔细将今日种种在脑中过了一遍,忽然间,灵光一闪,倏地茅塞顿开!
目光如电,直直射向了正襟危坐、仿佛已然入定的青山。
“你和桑黎……”
鹤书眯起眼睛,语气危险地缓缓问道,
“是一起来沉月镇的?”
猛地倾身向前,双手撑在对方身侧的软榻之上,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鼻尖相抵,逼迫那双试图息事宁人,逃避对视的眸子望向自己。
“寒潭底你进不去,也就罢了!可我们在镇外走了那么长一段路,说了那么多话……你就一直悄悄跟在后面?还在河边偷听我自言自语!”
鹤书越说越气,脸颊因羞恼而泛起红晕,
“李青山,你是不是故意的!老实交代,若是今日没有下雪,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现身?”
“无名,你误会我了……”
青山被他突如其来地逼近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眼神闪烁了一下,试图解释,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急迫,
“我并没有存心跟踪你的意思。桑黎是在临近沉月镇的时候,便自行施法先一步去了沧玦那儿。我也确实是在你们入城、分别之后,才匆匆赶到的。在河边遇见你……也算是巧合……”
他一边说着,一边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抚上鹤书因情绪激动而微微起伏地肩膀,却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啪”一声打开。
青山讪讪地收回手,垂眸继续道,语气带着诚恳的歉意:
“白府之事,也确实是我有错在先。未能提前坦白,他们早已寻到我,并且纠缠至今,害得你无端担忧、心生烦恼……是我不对。”
他微微偏过头,落寞地垂下眼:
“我方才在河边……见你神色惆怅,对着冰面出神,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一时踌躇,不知该如何上前……才没有选择立刻与你相见。绝非有意窥探。”
鹤书听他这般解释,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气也消了大半。
原来青山没有听到沧玦那番“成亲”言论,还好还好……
他松了口气,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却还是别扭地偏过头,不肯看青山,只是语气明显软了下来,带着委屈和不满,小声地嘀嘀咕咕:
“哼……说的好听!我看你们就是串通好了的!还说什么……你在青霄观‘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浑话来骗我担心……你们怎么好意思的!”
“什、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
青山原本带着小心翼翼与些许慌乱的面色,在听到这七个字时,彻底维持不住,罕见地僵硬了一瞬,眉头有些难以置信地微微挑起,露出极少在他脸上出现的、近乎呆怔地表情。
鹤书瞧见他这副百口莫辩的吃瘪模样,顿觉稀奇无比,心中的羞恼一下子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抓住对方小辫子的促狭。
立刻又来了精神,他再次倾身靠了过去,脸上荡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狡黠笑容,趁机打趣道:
“是啊……桑黎可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她说玄通子控诉某人因为寻不到我,就跑到青霄观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很是大闹了一场呢……”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青山,追问道,
“到底有没有这个事啊,青山?嗯?”
“你觉得呢?”
青山无奈地勾起嘴角,那笑容里满是无可奈何的纵容。
他索性放松身体,向后靠进软榻里,摆出一副任君审视的姿态,任由那个憋着一肚子坏水的人,饶有兴致地打量他此刻难得流露出的憋闷与窘迫,
“师父他老人家向来不着调,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又有几分是可信的呢?”
“谁知道是真的假的!我又没亲眼瞧见!”
[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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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莫离(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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