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女子端着一碗汤药,带着海风的咸湿和屋外的阳光走了进来。
姜滢将汤药放在桌上,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俯身用手贴了贴他的额头,喃喃自语道:“想来应该是好了,都没再发热了。”
“可是,怎么还不醒啊?这药怎么办?”姜滢正打算把人唤醒,那男子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眼帘缓缓掀开,长睫轻颤。
姜滢心中微动,她何时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子。浓黑的眉宇之下是一双清澈的眼眸,鼻梁高挺,嘴唇微抿,即便是因伤而略显苍白憔悴的脸庞,也掩不住精致容貌。
“你醒啦?”姜滢喜出望外,转过身正准备把汤药端过来,还未等指尖触及碗壁,就听到后面传来嘶哑难听的声音,“你是谁?”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记得你是谁?”姜滢端起汤药向他走去,见他自己强撑着身子坐直,姜滢立即把汤药放在床沿,扶他坐好。
“不记得了。”霎时间屋内一片寂静。
周大夫帮他换完药之后,沉声道:“他没有发热了。身体恢复得还算快,但他海上遇险时可能不慎撞到礁石,瘀血淤积于脑部未散,导致他失忆。”
“那只能先养着,等淤血慢慢散去?”姜滢略带复杂地看向床上低头敛眉的男人。
“淤血散去的时间与体质、机缘有关,有些人说不定三两月便能恢复记忆,有些人可能数十载也说不定。”周大夫边收拾药箱边说。
“我送你,周大夫。”说罢,姜滢便带着周大夫走了出去,刚送到门口,周大夫便说:“好了,滢丫头,就送到这好了,我等下还需去别家看诊。”
他缓了缓,“有一事,老夫还需提醒你,此人伤口刀刀致命,想来是下了死手的。这人身份不简单,要么亡命之徒,要么便是被人买凶。”
“好在你住的地方离村子远,有事无事便不要叫他出去。还有,你也莫怪我多讲闲话,此人不要太过上心,唯恐伤了自己。”
姜滢点点头,“我知道的。”说罢,跑去房中拿了个竹编帽递了过去,轻声说:“现在天热着,您戴上,别热着了。”
姜滢看着周大夫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便转身去厨房做饭。
说实在姜滢做饭实在难吃,只有两个人吃过她做的饭,她已去世的爹还有她自己。
不过好在她爹并不挑剔,因为他俩大多数吃饭都是用鱼汤拌着稀里糊涂地吞咽下去。
姜滢最拿手的便是煮鱼汤。只见她手脚麻利地将昨日捉到的大鱼开膛破肚,用清水洗过之后便下热锅煎至两面金黄,随后加水和生姜盖上锅盖大火焖煮,不一会,鱼汤的香味便飘散在空气中。
姜滢将鱼汤倒出,捞出鱼骨头,将鱼骨头重新放回锅中煎至软烂,加入洗好的菜干随意一通翻炒,装盘!
时间刚刚好!番薯粥也煮好了!
开饭!
姜滢随意吃过之后,正准备把鱼汤和番薯粥送到房间,察觉到厨房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她愕然抬眸,只见原本该在屋内休息的人一只手轻按着伤口,另一只手紧握着药碗,静静地倚在门边,原本就狭小的厨房因他的存在而显得格外逼仄。
他的长发用一根布条松垮地扎着,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看着姜滢轻声说:“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了。”
“怎么会?”姜滢被这美男示弱计砸得心头一软,她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拉过他,让他坐在木几旁边。
姜滢给他递了碗鱼汤,“我煮了鱼汤,你好好补一补,海边什么都不多,就鱼最多,你先养好身子,之后的事再做打算。”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捧过鱼汤慢慢喝了起来,一举一动透露出他的矜贵和从容不迫。
鱼汤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病弱美人坐在杂乱狭窄的厨房中吃饭。看着眼前此景,姜滢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她托腮看着眼前的男子,思忖道:“既然你失忆了,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你是我在连海捡到的,就叫你阿连,可好?”
“至于我?你就叫我阿滢吧。”说罢她便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望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女子,贺连章眸光微闪,他迟疑一瞬随后轻轻颔首。
见状,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抚他的发顶,不得不说,他此刻的模样颇有几分像她所养的大黄,湿漉漉的眼睛让人心生怜爱。
原本只有她一人,姜滢凑合凑合过,现在家中又多了失忆的阿连。
她看着正喝着番薯粥的阿连,暗自思忖,阿连这个失忆的人身上看来是得不到什么信息了。昨日她把他换下的衣物翻看了一番,能够辨别身份的玉佩和令牌,他一个都没有。
看来她去县城卖海货的时候,得查探一下有没有贵人失踪,想来如果他是那些所谓的贵人,失踪已有些时日了,想必应该也能找来这边了。
她心中有了成算,立马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贺连章的眼神紧紧追随眼前的女子,姜滢想起了往日里爹出门前会跟她报备。于是,她在门槛前停下脚步,转过身,等他吃完之后将他扶回屋内。
“阿连,我要出海了,不然我们就没东西吃了。”见他迷茫的眼神,姜滢柔声道:“隔壁李婶一家人都很热心,如果你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去喊他们。”
姜滢鬼使神差地多补一句,“日落时分我就会回来。”说罢,姜滢便把门掩好,走了出去。
贺连章看着那扇被细心关上的门,空气中苦涩的药香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他低头敛目,眼神晦暗,他到底是谁?
他听到大夫说他脑中有淤血,像他这种情况可能不久便好,也有可能一辈子也好不了。
只是那女子说送大夫离开,可是她离开之后便没回来过。自他醒来看到的第一眼便是她,他又失去记忆,雏鸟情结之下,她是他在这里最信任的人。
他心下不安,她是不是看着自己失忆了,没有利用价值了,便把自己丢弃?
急切间,他伸手抓过床边那碗深色的汤药,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奇怪的是,那本应苦涩的药汁此刻却似乎无味。
他猛地掀开薄被,力度之大,刚刚包扎好的伤口隐隐作痛,似乎有些开裂。但他顾不上这么多,他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扶着土墙,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房间。
目光所及,烟囱正缓缓排出灰蒙蒙的烟雾,她正在厨房里面忙碌。他轻轻吸气,发现空气中不仅弥漫着咸湿的海风气息,还隐约夹杂着一缕鱼汤特有的醇厚香味。
紧握住门框的手逐渐放松,那份紧绷的情绪也随之消散,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中涌动的忧虑与不安瞬间平息。
她还在,她没走,她没有抛下我。
贺连章刚喝完药,又强撑着倦体行动奔波,如今躺在床上神色疲惫,透着难以掩饰的倦容。
不久之后,他便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他的呼吸而缓缓沉寂。
夕阳西坠,晚霞绚烂,海风轻拂,带着微咸的气息,穿林过隙,轻轻掠过姜滢与她背上沉甸甸的背篓,里面躺着几条用草绳精心串起的大鱼,那是她今日出海的收获。
姜滢边往家走边想,今日出去的时间有些晚,阳光毒辣,实在是美人误我,好在收获还算可以。
当她逐渐靠近熟悉的家时却发现一个意外的身影,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洒在他的脸庞上,即便是粗布衣裳,也遮掩不住他眉宇间自带的清冷与漠然。
他似乎也看到她了,双眼定定地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自爹去世之后,就再没有人在家中等她回家了。
姜滢心中泛起涟漪,鼻尖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酸楚。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奔跑着来到他面前,喘息未定,眼中满是关切:“阿连,你怎么又走出来?傍晚风大,你伤还没好,要是又发热了怎么办?”
姜滢轻轻地踮起脚尖,用她微凉的手指轻轻贴过贺连章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再次发热后,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她眉头微蹙,“我不是叫你在屋内好好休息吗?”话音未落,她瞥了他一眼,拉起他的衣袖,把他带回房间。
回到房间,贺连章顺从地坐在床边,姜滢站在床边,她本想开口训斥几句,让他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谁知他缓缓抬眸,用那双深邃而认真的眼眸望着她,轻声说:“你说,日落时分你就会回来。”
“我见你还没回来,便想着去门外等你。”贺连章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像是直接敲击在姜滢的心上。
姜滢望着他怔愣几秒,收敛起心头的微痒,把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她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他也只是关心自己而已。她怎么能和一个失忆的人计较?
贺连章见她似乎还有些生气,立马补充道:“你别生气,阿滢。”
姜滢看着他,支吾道:“我没生气,唉,你也是怕我出事,好了,我先去做饭了。”
说罢,她便逃了出去,贺连章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随后他也站了起来,像厨房走去。
他的身体其实好很多了,除了猛地用力会扯到伤口有些刺痛之外,一切安好。
姜滢跑到厨房,摸了摸自己热热的脸,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她用凉水扑在自己的脸上,尝试降温。
哪知他阴魂不散,“阿滢,我来做饭吧,你去休息一会。”
姜滢闻言立马抬头,水珠顺着她额前散落的几缕碎发滑落。为了行动方便,她将长发束成利落的高马尾,仅用一根简约的木簪固定,马尾随着她略显急促的动作轻轻摇曳,为她平添了几分灵动与生气。
她的双眸闪烁着几分不满与恼怒,下巴微微抬起,脸上因出海而留下的淡淡斑点,在此刻非但不显突兀,反而让她的面容更显生动与倔强之感。
“你是不是嫌弃我做饭不好吃?”
“阿滢,我是在偿还我的药钱。”贺连章站在厨房的窗户外看着面前的女子,语气有些慌乱,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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