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叮铃铃——”
“临江市公安局解放路派出所,请讲。”接警员接起电话。
“警察同志,临江扬子江大桥,有人要自杀!”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白泽蹲在栏杆上,声嘶力竭地朝身后的民警和围观群众喊道,“我活着还有什么劲!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啊!”
“兄弟,你别冲动,千万别冲动。”民警止住脚步,双手下压,试图稳住自杀者的情绪,“兄弟,你听我说,钱没了可以再挣,女朋友没了可以再谈,但生命没了就是真的什么都没了,你说对吧?你还年轻,想想你家里的父母,他们还在,家还在,你也并不是一无所有,对吧?你听我的,你和我们一起回……”
“家?父母?”白泽突然怪笑一声,“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执勤民警一愣。
“你什么都不知道啊。”白泽摇摇头,“我4岁,我妈被我爸打死了;我8岁,我爸在监狱里被别人打死了。我从小没爸没妈,在七大姑八大姨家轮流当寄生虫,累死累活给他们干事还得看他们脸色过日子,稍有不顺心便被拳打脚踢、赶出家门!你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吗?!你知道我为了上学,6岁起就在人家餐馆里面当童工吗?!你知道我这二十八年都是怎么走过来的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有脸在这跟我谈父母?!”
“兄弟,你……”民警顿时不知该做何言语。
事情前所未有的棘手起来。
“你们这些人!当你们小时候赖在爸爸妈妈怀里撒娇的时候,你想过有些人连明天有没有地方睡都不知道吗?!当你们心安理得地坐在教室里,爱听不听的时候,你想过有些人为了跨进教室的门要付出多少代价吗?!当你们坐在餐厅里,对着服务员呼来喝去的时候,你想过服务员一天要站多少个小时、对你赔多少个笑脸才能拿到那点儿微薄的薪水吗?!你们配吗?!”
雨越下越大。
“我做错了什么?!我只不过想有一个安稳的日子,可以让我堂堂正正的、本本分分的在社会上活下去!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欺骗我的感情、侵吞我的血汗、毁掉我的生活!人渣!一群人渣!”白泽越说越激动。
局势逐渐失控。
“不行,不能让他再说了,赶紧把他拉下来!” 领头的中队长对身边的手下说。
“可是……”那民警犹豫道。
“叫你去你就去!”
“是!”
“站住,别过来!”白泽一声大喝,连忙向后退去。他身后是滔滔江水,这一下,白泽顿时失去重心。
他整个人一顿,脸朝天坠进江中。
“轰隆——”
随后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响雷。
电光照彻整个临江。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肾上腺素0.5毫克静推。”
“不行,室颤没恢复。”
“准备除颤。”
“200焦,充电完成!”
“离床!”
“还是不行,再来!300焦!”
“充电完成,离床!”
“窦律!”
“给氧,保持观察。”
“继续监测……”
白泽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很安静。
时间大概是深夜,很黑,有消毒水的气味。
……医院?
那么大的雨,他坠进江中那么久,居然还能被捞起来?
而且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
他感受了一下身体,尝试着动了动。
眼皮很沉,他试了几次才睁开。
惨白的天花板。输液架。心电监测仪。还有脸上扣着的氧气面罩。
果然是在医院。
高浓度的氧混合着冰冷的水雾,源源不断涌进白泽的胸腔,充填着他的肺。这种感觉不太舒服,他挣动了几下,抬手拔下了氧气面罩。
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件很不对劲的事。
他的手,为什么……为什么变得又白又嫩,还肉乎乎的?
而且那么小?
白泽满心疑惑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然后:“……”
“啊——”
“啊——”
湘南省立儿童专科医院急诊部EICU医生值班室里,鹿鸣从噩梦中惊醒。从办公桌上抬起头,办公室的门正好开了,和他一起值夜班的小护士匆匆忙忙地跑进来:“鹿医生,鹿医生!十床醒了!”
“这么快?怎么可能?!”鹿鸣站起来,“我这就去。”
另一边的病房里。
白泽正坐在病床上,看着床头的显示屏,表情呆滞。
患者姓名:白泽。
性别:男。
年龄:3岁7个月。
更恐怖的是,显示屏左上角的时间栏显示着22:46,日期是他坠江的第二天。
白泽:“……”
然而事实由不得他不信。他还活着,而且一醒来就变成了小孩,出现在了这样一家医院里,身上接满了监护设备,一看就是在住院,虚弱的像只鸡。
鹿鸣步履匆匆地穿过走廊,刷卡打开尽头单人特护病房的门,一打眼就瞧见病床上本该昏迷不醒的小崽子居然坐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瞪着显示屏,完全没有半点自己在生病,而且病的很重的自觉。
鹿医生:“……”
鹿鸣:“哎呦我的个小乖乖,怎么起来了?赶紧躺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来自鹿医生的惊呼唤回了白泽摇摇欲坠的一线理智。他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声源处,只看到一个又高又瘦的白大褂大步流星地冲到他跟前,一把把他摁回病床上,雪白的医用外科口罩上沿,金边半框眼镜后面深邃的眼睛盛满了焦虑和担忧:“宝贝儿,你什么时候醒的?别怕,告诉叔叔,你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头啊胸口啊都疼不疼?”
声音还挺好听的,带一点标准的播音腔,很温和。
可惜“宝贝儿”白泽此时此刻心情不大美妙。于是他默默地盯着白大褂的脸看了几秒,而后憋出一句:“……没有,不疼。”
紧接着他就又被自己给吓着了。
靠,这又软又糯的小奶音又是怎么一回事啊啊啊?!
“不疼啊,那就好。”医生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怀疑,随即又放松下来,熟练而轻柔地抚过他的脸颊,“宝宝,你现在才刚刚睡醒,身体还很不好,不可以坐起来的。要乖乖听话躺好,多多休息,身体才会变好,知道了吗?”
白泽一脸要死的表情,无奈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就好啦,你真是个聪明的乖宝宝呢。”鹿医生笑了起来,修长的五指揉了揉小男孩浓密而毛乎乎的头发,“时间还早,我们再睡一会儿,好不好?太阳公公都还没有出来呢。”
“……好。”白泽暗叹一声,只得听话地阖上了眼。
算了,小爷不和你计较。
“真乖。”鹿鸣的指尖滑过他的耳鬓,帮他掖了掖被子。
白泽:“……”
唉。
视野黑暗下来,是医生微凉的掌心盖住了他的眼睛。困意渐渐如潮水般泛起,白泽打了个哈欠,没了知觉。
鹿鸣俯身端详着孩子安静的睡颜,心里长吁叹道,摇了摇头。
……这孩子,以后该怎么过呢。
“碳氧血红蛋白,正常。红细胞计数,正常。白细胞计数,正常。谷氨转氨酶,正常……”鹿鸣拿着白泽的外周血常规检查化验报告,一项一项看过去,语气逐渐加重,“全都正常。——这就怪了。”
“其他各项指标呢?”急诊部主任何华艳从工位上侧过脸。
“也都是正常的。”鹿鸣站起来,走到主任办公桌边上,递给她一沓单子,“喏,你看:脑CT、胸部X光、肌红蛋白尿检测、心电图……今早我给他安排的所有的检测全都是正常的——他整个人简直健康得都不能再健康了。你知道这简直是医学史诗般的奇迹吗?”
何主任一张一张地翻着:“喔……那确实很不正常,再多留院观察几天吧。”
“是吧。”鹿鸣靠在办公桌上,顺手把何主任桌上还没来得及喝的奶茶拎了起来,戳上吸管猛吸一口,“煤气中毒严重成那个样子,都已经下病危通知书了,才一晚上的工夫居然就能恢复健康!这简直不可思议——不是何主任,我说你这个奶茶怎么尝起来跟牙膏一个味道?”
“那是薄荷奶绿。”何华艳主任笑道,“我随便点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喝。不过既然你已经帮我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那这一整杯就送你了吧。”
“我才不要。”鹿鸣苦着一张脸,默默地放下杯子,“我说实话,这玩意儿就跟我平时刷的牙膏是一个味道,真够噩梦的。”
“你都喝过了还给我!不怕交叉感染吗?”何主任说道。
“我又没有幽门螺旋杆菌。”鹿鸣掉头就走。
“哎,你等一下。”何主任叫住他,“就你刚跟我说的10床那小孩儿,你这两天多照顾照顾他吧,也怪可怜的。”
鹿鸣叹了口气:“也是,一家三口就剩他了。也不知道他以后该怎么办,他还那么小。”
“生老病死,我们也没办法。”何华艳也跟着伤感起来,“当医生要学会看淡。特别是像我们这样在急诊部工作的医生。”
“我也不是没看过这种事情。只是这个小孩吧,莫名让我联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算了,说那些干什么。”鹿鸣顿了顿,又说:“他之后会被送到哪里去?我看他家庭信息上面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亲属可以托付的。”
“不清楚,大概率是福利院、孤儿院什么的吧?具体怎么办,还得等派出所过来再看。”何主任摇了摇头。
“唉。”
特护病房里,白泽在睡觉。早上的一堆检查项目把他折腾的不轻。
他的意识恍恍惚惚、飘飘荡荡,好像飘往了很多年前,一件他记了一辈子的事。
痛号的女人。还有歇斯底里的男人。
幼小的男孩躲在角落的餐桌底下,拼命把自己缩成一团,小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泪花。
默默地看着。
“你走,你走,我受够了!”
“我走?死婆娘,老子的房子,老子凭什么滚?!”
“你整天除了打牌就是喝酒,什么都不会做!嫁给你之后,我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用得着你管?那是老子的自由!”
“自由?!谁给过我自由?!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还像个丈夫,还配当个爹吗?!”
“老子打牌喝酒怎么了?!老子就不能有点儿自己的生活吗?”
“那你还要不要这个家了?!还要不要我和小泽了?!”
“你以为谁稀罕你呀,谁爱要谁要去!把钱给我,快点儿!老子今晚约好了的!”
“呸!你想都别想!”
“你到底给不给?!”
“不给!有种你就杀了我!”
“行,你逼我的!”
“救命!杀人啦——”
“唔……”
“救命,救,啊——啊啊啊——”
“妈妈!妈妈不要!”
白泽一声惊叫,满头大汗的醒来,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胸口非常憋闷。
“怎么啦?做噩梦了?”鹿鸣正好推门进来,见到这一幕,下意识地问道。
“医生叔叔……”白泽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莫名其妙地就说出来了,看见鹿鸣的那一瞬间还突然就很想哭。
“没事了,没事了,叔叔在的……”鹿鸣急忙跑过去,一把将孩子揽进怀里,“那都是梦而已,都过去了。没事的,不怕,不怕啊。”
白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不怕,不怕……”鹿鸣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温声安慰着。
过了好一会儿,孩子的哭声才慢慢地小了下去。白泽哭的浑身发软,没长骨头似的赖在鹿鸣怀里,小声抽泣着。
鹿鸣的白大褂上有一股洗衣液的薰衣草香味,闻着很干净。配上那两条坚实有力的臂膀和温暖的怀抱,不知怎的就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好一点了没?还害怕吗?”鹿医生低头看着怀里泪流满面的糯米团子,悄声问。
白泽点了点头。“医生叔叔……”
“嗯?”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弄脏了……我不是故意的。”白泽抽抽噎噎地说。
“没关系的。”鹿鸣笑了笑,从床头抽了张纸擦干小孩的脸上的泪水,“看看,脸都哭花了。”
白泽难为情地往鹿医生怀里拱了拱,把脸埋进他肩头的衣料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仿佛……在伤心难过的时候能有一个能抱着自己、纵容自己哭的人,是他很久以前的愿望。
EICU:急诊重症监护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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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男配的视角。特地选了儿童视角去创作,带给诸位看官不一样的观感。真的真的很用心了!
白泽前世是主角攻储云豹的亲儿子,不过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储云豹才30岁,还没有结婚的,自然不可能会有他。
其实两个世界里的储云豹完全是两个人啦。这个世界里我们的储所长可会宠人啦,不管对妻对娃都是一样。
主角攻下一章出场,敬请期待。
提前预告小Tips:我们储所长的姓名问题可是个大伏笔哦!诸位看官可以在后面找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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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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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错位初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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