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民国火车鸣笛靠站,广播传:“已达上海,乘客莫落行李、莫挤搡,有序准备下车!”
二人携包袱起身向车门,风卷衣角,她们的第一站——上海滩到了。
相较苏州的温婉,上海满是鲜活:汽车与黄包车并行,店铺吆喝不断。行人举止得体,或儒雅或明艳,风度与风情扑面而来。
路两侧商铺挤,卖香烟、旗袍料、五香豆不停。
夏千展开地图,目光锁定画叉地点,脚步放缓,锦舒禾抱着剑鞘,安静跟在其后。
雕花戏楼前,两人站定,夏千攥紧地图愣了愣,脱口而出:“灵石碎片为什么会在这里?”
锦舒禾望着夏千移神的模样,上前半步问:“这地方有问题吗?”她心中茫然,不知问题所在,却分明看到夏千脸色沉郁,状态欠佳。
“这地方……怎么偏偏是这个?”夏千蹙眉自语。
锦舒禾见状上前:“喂,夏大小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声音带着几分烦闷。
夏千被锦舒禾的话拉回神,指尖还捏着地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哈…抱歉,主要还是意外,偏是在这个戏楼。”
“偏是这个?戏楼?”锦舒禾脚步一顿,目光扫过戏楼匾额,看清“记顺楼”三字,眉头微蹙。
来时火车上,白褂乘务员挨个分发报纸,油墨香飘满车厢。展开一看,头版最显眼的标题赫然是“记顺楼——花旦惨死案”,配图里戏楼门庭萧瑟,看得人心头发沉。
此刻记顺楼朱门半掩,檐角风铃纹丝不动,连周遭空气都透着冷意,煞气绝非寻常。可地图既引她们来此,又牵扯着灵石碎片,夏千暗忖:这事绝不能装作不管。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戏楼,檀木香气裹着丝竹余韵扑面而来。掌柜的立马放下账本,堆着笑迎上前:“两位小姐楼上雅座?想听《游园》还是新排的《洛神》?”
“不了,我们是来找东西的。”夏千抬眸看向掌柜,目光诚恳又恭敬,轻声补充:“灵石碎片”
掌柜的眼珠忽然一转,猛地拍了下大腿,像是想起什么要紧事:“啊哈!你们说的碎片的话…莫不是郑丫头在后台没的那会儿,凭空冒出来的那片吧?
掌柜的神色是越来越不好,脸色由白转青,握着算盘的手不住发抖,说话也结结巴巴,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顿了顿道:“但郑姑娘没走…你们要的那东西估计也在她身上”
夏千愣在原地,眼底写满茫然,实在不懂掌柜的这话意思。
再掌柜的解释后才知道这来龙去脉…
原来这郑姑娘名叫郑芮,在本地戏楼里可是实打实的前辈,一登台扮上花旦,眼波流转间便能勾得满堂喝彩。
有位常年泡在戏楼的富商,打第一眼瞧见郑芮扮的花旦,便彻底迷了心窍,为了听她多唱一段,金银珠宝跟不要钱似的往戏楼里砸,连带着戏班上下都沾了不少光。
可戏楼里的人都知道,郑芮是有心爱之人的,是位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两人情投意合,婚期都定在了来年开春。
去年十月,先生特意来戏楼接她,想一起回乡下布置新房,挑些喜庆的红绸子。却没成想,这一幕正好被那位富商撞了个正着。
富商先前只当郑芮单身,满心以为砸钱便能换她青睐,此刻见她与旁人这般亲近,顿时如遭雷击,眼里的痴迷瞬间翻成了滔天戾气。
他不知从哪找来一把锋利的短刀,疯了似的冲向两人,嘴里还嘶吼着旁人听不懂的浑话。
郑芮和先生来不及反应,就被他连刺数刀,鲜血瞬间染红了戏楼后门的青石板。后来听仵作说,刀刀都往要害扎,整整十九刀,两人连哼都没哼几声,便没了气息。
打从那两人死在戏楼后,这地方就没安生过。每月到了十九号,后巷那片青石板地准会传出哭嚎声,细细听着,像女人的呜咽,又掺着男人的闷哼,夜里听着能让人头发根子发麻。
更邪门的是街市上的婚嫁事。只要有娶亲的队伍、嫁人的姑娘打这条巷口过,就没有能躲开的。有的新媳妇好好坐在轿里,忽然就没了声气,掀开轿帘一看,人已经没了呼吸;有的新郎官走着走着,突然捂着头倒在地上,再也没醒过来。
大伙儿都说,是郑姑娘的怨魂咽不下这口气,见不得别人好好成亲,才下了狠手。好好的喜事变成丧事,想想真是太可悲了。
街坊们后来都怕了,每月十九号一到,天擦黑就赶紧关上门,连灯都不敢多开,隔着门板听见后巷的动静,只能捂着嘴不敢出声。
谁家要是有婚嫁,宁愿绕远路多走二三里地,也绝不肯沾这条巷的边。卖早点的王婶每天天不亮出摊,路过巷口时总要念叨两句“姑娘莫怪”,再往地上撒把刚烙好的糖糕,生怕惹着了怨魂。
听完掌柜和街坊们的话,夏千半天没吭声,只垂着眼捏了捏衣角。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抬起头,心里暗暗盘算:“要想把郑姑娘的怨魂引出来,看样子,唯一的法子就只能是自己扮成新娘,走一趟那条邪性的巷子了。”
夏千将扮新娘引怨魂的想法说给锦舒禾后,屋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锦舒禾先是低着头冷笑了一声,指尖在桌上敲了敲,才抬眼看向她,语气里带着点刺:“夏大小姐倒是胆子大,一心想逞英雄。可你想过没有?你要是真有个好歹,我回去怎么跟夏家主说?难不成跟他们讲,大小姐为了抓个怨魂,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夏千心里门儿清,锦舒禾看着只会斗嘴,实则有真本事,真到她笃定对方能保住自己平安。
再说,夏家本也不是普通人家,夏家所有人都有可以进入人体深处,看清他们内心深处的能力,被自家人称为——思
锦舒禾翻了个白眼,看着夏千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嘴角撇出一抹讥诮。
她抱着胳膊往后退了半步,语气里满是凉丝丝的讽刺:“行啊,拦不住你。毕竟有些人就爱往火坑里跳,拦着倒像是我多管闲事了。”
见夏千还梗着脖子,她轻嗤一声,话里带刺却又透着点硬邦邦的保证:“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总不能让你这‘英勇就义’的戏码,没开场就砸了。”
两人对视一眼,这事就算定下来了。夏千先清了清嗓子,朝着柜台后正拨算盘的掌柜走过去,语气实打实的:“掌柜的,跟您说个事,后日那场‘假’喜宴,劳烦您多上心,该备的物件别差了。”
锦舒禾跟在旁边,也补了句实在话:“放心,该给的钱一分不会少,就是啊,我们这夏大小姐生来娇贵,估计一般的婚服也不愿穿”
夏千都是没了到她会这么说,连忙改正道:“不用!不用!我什么都能穿的…”
掌柜的停了算盘,抬眼瞧了瞧她们俩,见夏千还在纠改而锦舒禾神色稳当,笑了笑便点了头:“行,你们既然这么说,我心里就有数了。后日我准保把事办得妥妥帖帖,不让你们操心。”
这一天总算盼来了。天刚蒙蒙亮,夏千就醒了,一想到要梳妆打扮,再也睡不着,索性披了衣裳起身。
婚服早摆在了床头,红绸子看着喜庆,她费了好一会儿劲才自己套上,领口的盘扣捣鼓了半天也没扣整齐。等坐到镜前要化妆时,夏千看着桌上摆的脂粉、眉黛,彻底犯了难——她虽是大小姐,可平日里哪碰过这些,手指捏着眉笔,在眉梢上比划来比划去,半天也没画出个样子。
想去戏楼里找个人帮忙,可一想起今早路过前堂,瞧见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客人多到坐满了大堂,连掌柜的都亲自端茶倒水,哪里还顾得上她。夏千叹了口气,放下眉笔,对着镜子里手足无措的自己发愣。
就在这时,锦舒禾掀了门帘走进来,一眼就瞧见她这副模样。看了片刻,锦舒禾也叹了口气走过去拿起桌上的脂粉盒,语气平平的:“我来吧。”
夏千像是得了救,连忙挪了挪身子,让她坐到镜前。
锦舒禾拧开脂粉盒,用粉扑蘸了点粉,细细地往她脸上匀,一边涂一边说:“你这大小姐当的,连个眉都画不好,真要自己弄,指不定折腾到什么时候。”
夏千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说:“毕竟家里还是古玩为先,学这些没什么用。”他乖乖坐着,看着锦舒禾为自己画眉
最后到了胭脂,锦舒禾一边答话,一边放下粉扑,伸手拿起了那盒胭脂。
她先把指尖在胭脂上轻轻蹭了蹭,确认颜色不深不浅,才抬手扶住夏千的下巴,让她别乱动,“最后上胭脂了,你忍着点,别笑,不然涂歪了我可就不管你了。”
夏千乖乖抿紧嘴,只觉得脸颊上落了轻轻的触感,带着点胭脂特有的温软香气。她偷偷瞄了眼镜子,见锦舒禾正仔细地把颜色晕开,从颧骨往太阳穴方向轻轻扫,动作慢却稳当。
“好了,你看看。”锦舒禾收回手,把胭脂盒放回桌上。夏千凑到镜前一看,脸上的粉匀净,眉毛也画得整齐,两颊透着淡淡的红,看着比刚才精神多了,忍不住笑:“还是你弄的好,我自己来肯定是一团糟。”
锦舒禾没接话,只拿起梳子帮她理了理头发,又叮嘱:“等下别乱蹭脸,这胭脂不防水,蹭掉了就不好看了。”
梳妆完后的锦舒禾往后退了半步,想看看整体的样子。可目光刚落在夏千身上,她就顿住了,手里的梳子还悬在半空,好一会儿没动。
夏千本低着头,见她没声儿,抬头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好看?”
锦舒禾这才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比平时软了些:“没,就是……反正也就那样。”
她又仔细瞧了瞧,红嫁衣衬得夏千肤色更白,刚画好的眉弯得顺,脸颊的胭脂淡得正好,连平时总带着点倔强的眼神,这会儿都软了不少,整个人亮堂堂的,真是漂亮得不像话。
夏千不好意思的说道:“那太可惜了你的好手艺没在好的人身上用。”
锦舒禾难得的笑了笑,把梳子放到桌上:“跟手艺没关系。行了,别愣着了,再坐会儿,等下该去前堂了。”
说着,她又帮夏千理了理嫁衣的下摆,指尖碰到光滑的绸缎时,还轻轻顿了一下—— 她觉得眼前的少女和自己想或许真的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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