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屋内两张梨花木桌子整整齐齐码在窗柩下,拓着的船舫隐隐绰绰将打下来乌青色的竹节印在天青色釉底的琥珀茶盏中。

温久宁坐在软凳内,面上带几分愤愤,满脑子都是方才越褚沂的那句‘异想天开’。

满厅的人都听到这话,拿暧昧不清的神情瞧她,密密麻麻的视线如有实质将温久宁的心窝窝戳的细碎。她脑袋从未那般红过,几乎咬牙切齿般给越褚沂来了一拳,可惜还叫对方轻飘飘躲过去。到头来只有她因收不住力满是狼狈跌在地上,还要被越褚沂当犯人般押回来。

“越褚沂,你怎不调查清楚再来问责?分明谣言不是从我口中传出去,我好端端惹上无妄之灾。”

斜对面的男人慢条斯理烹着茶,火候掌握得并不到位有焦糊的茶香游鱼般窜出来。

他就拿狭长的凤眸皮肉不笑望着温久宁,“像你这样倒贴上来的,会耍些小手段很正常。”

“越褚沂!”温久宁蹭地一下站起,满腹的委屈逼得她双眸酸涩。

她才不是倒贴上来的,这门婚事是举国百姓做了见证,温家的娘子才不会轻贱自个。若非大夏受难,她也不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来这里寻人。连着数日的奔波和猜忌叫温久宁说不出的难过,她也不是总想追在越褚沂的身后,这个人嘴巴又毒又坏惹得她平白生气。

针扎般的埋怨使得温久宁瘪着嘴,恶狠狠剐眼越褚沂夺门而出。

临行前,温久宁觉得不能落了面子,板着脸扭头抛下狠话,“越褚沂我才不稀罕嫁你,待回长安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门扉重重磕在木板上,晃悠晃悠发出垂垂老矣的吱呀声。

来禀告事务的程六迷茫望着温久宁小跑的背影,狐疑,“温娘子是——?”

越褚沂垂下支着额角的手,讥讽扯扯嘴角,“狗急跳墙。”

程六眼神飘忽,到底还是忍不住问句,“听闻温娘子有孕?”

越褚沂面色见黑,“谁再胡诌扔下船。”

程六便住嘴不再多问,他毕恭毕敬递上手上的锦书,“都查清楚了。温久宁的确是温家女,也确确实实和东宫有婚约。长安线人来报那边乱得很,不少臣子趁机告老还乡,朝廷之上持攻守的双方大有人在,对于找回东宫的奏折甫出就没入茫茫唇枪舌战中。”

“噢?”

“二皇子为首的一派人最不愿看到东宫回长安,当年东宫走失恐怕也有他们的手笔。属下还查到东宫走失不久,有人提出温家有一秘术能寻回人,只是代价颇大竟致使温家不肯上献。二皇子推波助澜将此事压下不了了之,温家主君半年后暴毙而亡秘术一谈再无人知晓。”

“查的出来是甚莫秘术么?”

“貌似会大大折损温家人的阳寿,旁的属下也查不到。温家那么多人都对此秘术退避三舍,温小娘子敢用也值得句好汉。”

闻言,越褚沂只是低低嗤笑声,不以为然示意程六接着说。

“虽然明面上查的温娘子的确是为寻夫而来,可人心叵测难保她不是善于伪装的刺客,不若将其杀之避免对大人您不利。”

“没有这么蠢的刺客。”

“那大人的意思是——?”

“将大夏的储妃留在身边,你不觉得那帮老腐朽的神情会很精彩么?”

程六迅速会意,忙称是。

越褚沂没在温久宁身上浪费太多心思,握着滚烫的茶盏轻抿口,“派去关内的人如何?”

“关内如今人心惶惶何须大人出手,兄弟们畅通无阻只待同我等汇合。”

“燕飞旗与我等纠缠数月,如今不得不撤军龟缩回道口只待一网打尽,若一个不慎使其回长安请救援你该如何。”

话头不重,却叫人脸色一白再白。

“大人说的是,属下定不会掉以轻心。”

越褚沂稍推开窗柩,三层楼高俯瞰而下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堂中掷骰子。

这艘船得越褚沂买下,船上人都是他肯给面结识的商贾亦或大夏的墙头草。那些人心思各异常常奔走于酒桌间探查动向,如今儿热闹的景象很常见,没有何时船舫会陷入安宁。

越褚沂漫不经心看着,直到花花绿绿的人群里挤出个格格不入的粉色襦裙,对方似在莫名其妙赌气扭过头不肯说话。

“那是温小娘子?不过她怎瞧着气汹汹的,谁惹了她?”程六眼神不赖,余光去瞥越褚沂的动静。

越褚沂没甚莫反应。

倒是楼下的主仆两人在偷摸着嚼舌根。

温久宁拽住红烛声泪俱下讲着越褚沂是如何武断如何粗鄙,又是如何担不起东宫的担子。

红烛听着悲意绵绵,没忍住掉了泪。

温久宁神情稍愕,“你哭甚莫?”

“娘子要嫁给这种人,往后日子可怎么过,他若拿出东宫的身份压您奴真是不活了!”

温久宁脸色稍冷,“哼,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想娶我还不想嫁呢。”

“天子赐婚还能拒么?”

温久宁有些郁郁,闷着嗓子道,“大不了关起门各过各的。”

红烛愈发替温久宁不值,拿眼睛去瞪楼上人,岂料正对双冰冷冷的眼睛。她浑身一激灵,凑到温久宁耳侧小声提醒,“姑爷在三楼直勾勾看着您,定然是后悔放凶话。娘子您可别心软,切莫叫他三言两语打发去。”

温久宁不确定越褚沂那厮还会后悔,“当真?”

“自然,奴看得清清楚楚!”

闻言,温久宁多点欣慰。好歹不是完完全全的是非不分,日后回长安仔细管教应当能懂道理。

这般想着,温久宁也朝二楼看眼。

同是灰暗的黑色长衫,束在他身不觉笨重倒衬得身量极高。眉峰锐利,眼尾即便是稍向上挑却不损他势气,反平添几分内敛的杀意。他稍显暗色的唇似两瓣柳叶,抿起时能看得几道唇纹。

只一眼,温久宁从越褚沂的眼神里领会出句话——‘呵,蝼蚁’。

温久宁暗恼对方的装腔作势,想道歉还杵在那放眼刀,她更不稀罕搭理对方了。

那头程六也会意,感慨,“温娘子又在偷窥您,定然是芳心暗许情深不能自已。”

底下李娘子不知从何打探到温久宁和越褚沂关系匪浅的消息,旋风似冲到人面前,重重推搡在温久宁肩头叫嚣,“甚莫未婚妻子,你长安来的人也敢在泾州和我作对,我才是要嫁沂哥哥的!”

李华煦是虢州别驾的嫡长女,向来只有她撒泼的份,越褚沂敢下她面子已然叫她气得几夜没睡着。现下若再吃了温久宁的亏,她李华煦的脸面往哪里搁?

说着,有三两仆人帮手,忙将温久宁和红烛围住。

李华煦吐字如下雪子,半点不饶人,“你再和我抢一个试试,早知晓你是个冲沂哥哥来的骗子我更不该放你上船。”

红烛才不管甚莫李娘子陈娘子的,一巴掌左右开弓逼退仆人,足五尺的身量立在李华煦跟前,“聒噪!”

李华煦双目圆睁,“你,你……”

“你甚莫你,敢打我们娘子。”红烛不惯着她直接一拳推回去。

这下李华煦风筝般扑到在地,头上金钗也散了发髻也勾乱,“你们给我等着,我让你们喝冷水都哽噎,我明日再来找你算账!”

回过神的仆人忙不迭扶起哭哭啼啼的李华煦,一干人又旋风般退下。

温久宁面露怪异。

长至及二八年华,温久宁方遇到第一位同她争夫婿的女子。从前东宫下落不明,长安贵女都怕守活寡几乎连夸带骗地使温久宁老老实实坐在储妃位上。遂,温久宁在长安从未遇到人挑衅。如今头遭收战帖,她一面新奇一面纠结要不要成人之美。

左右她对越褚沂没那心思,只要越褚沂肯回长安愿娶谁娶谁。温久宁甘心带着从龙之功领黄金百两后隐退在越褚沂面前。

然,温久宁此番纠结落在程六眼中,是千万份苦楚不知从何说起。

“大人,那温娘子待您还挺上心。”

话音才落,温久宁恼怒地瞪眼‘罪魁祸首’越褚沂,然后提着裙摆快步走远。

程六的话有点尴尬,他摸摸鼻尖挪开眼。

茫茫的江面水雾当中,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肢软软胜江南芦苇,随风姿稍稍折,宽大水粉色衣摆荡漾开来煞是好看,像足长安城内的海棠花雨。

程六又能找补,“属下觉着若真收了温娘子不仅能折辱大夏皇室还能哄骗温家的墙头草上船,退步讲,温娘子的姿色委实国色天香配大人也是得其所。”

“这就国色天香?”

程六愣愣,复反应过来越褚沂对温久宁的国色天香不屑一顾。

“许是属下见识短,尚未见过比温娘子还美的人。”

越褚沂收回眼,重新端起茶盏,“庸脂俗粉罢了。”

不远处传来快速却不见杂乱的脚步声,是程六带着好消息而来,“大人,船要停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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