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烛影摇红,篝火在孟子钰眉间投下跳动的阴影。
斥候正跪在帐中汇报。
"令牌内侧刻着'白水河第三渡口',"斥候的声音带着长途奔袭的沙哑,"那信使招了,说王庭半月前已迁到庆州伏虎林,留了老弱病残在潢水做饵。"
帐中诸将闻言皆交头接耳,孟子钰目光扫过挂在帐壁的羊皮地图。
他摇摇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最显眼的退路,往往是陷阱。"
"殿下,"副将梁世荣抱拳上前,"我军已折损两成骑兵,若再深入草原腹地,恐怕不保。"
"可汗以为我们会被假象迷惑,从而避开真正的王庭。"孟子钰打断他,"但他忘了,蛮族各部靠可汗的金帐维系,若王庭倾覆,联盟必作鸟兽散。现在他们自恃隐蔽,守备必然松懈——这正是天赐良机。"
帐中一时寂静。
孟子钰起身:"梁世荣,传我的令:一,仿制蛮族服饰与令牌,务必分毫不差;二,从狼骑中精选三十死士,即日起学习蛮族口音与习俗;三......"他顿了顿,解下腰间象征皇子身份的玉璜,"我将扮作被俘的商队首领,带着这东西——"他举起令牌晃了晃,"混入伏虎林。"
梁世荣脸色大变:"殿下万金之躯,岂可涉险?"
"唯有本王的身份,才能让可汗的宫卫骑兵放下戒备。"孟子钰转身望向帐外的星空,草原的夜风掀起他额前碎发,“无论是是否暴露,他们都不敢下杀手。”
梁世荣不解。
孟子钰乜他一眼,笑道:“我晓得你在想什么。扮假谁都行,就是不像我。不过说回来,若入得了王庭,再与他对峙也不迟。”
“哈哈。”梁世荣强作欢笑,“这便是殿下了。”
三日后。
三十名死士静立月下,粗麻衣外罩着仿制的北蛮皮甲。最前排的壮汉肩扛木笼,笼中赫然是披发跣足的孟子钰,手腕缚着刻意挣出血痕的麻绳。
"记住。"梁世荣最后一次检查众人伪装,"商队从黑石部来,送大睿贵族给可汗献祭。过哨卡时,咳嗽为号。"
死士沉默。
孟子钰在笼中睁眼:"梁副将。若五日内无信号,便带剩余弟兄回幽州。找太守。"
梁世荣不语,点头。
马蹄裹布,车轮缠藤。
商队无声滑入夜色,像一柄包着绒布的匕首,刺向伏虎林的狼巢。
孟子钰透过木笼缝隙,看见崖壁上悬挂的千百具风干尸体——有战俘,有叛徒,甚至还有北蛮自己的逃兵。
"停下!"石垒哨卡后转出五名蛮兵,为首者獠牙穿唇,目光狐疑地扫视商队,"黑石部的?怎么这时候来?"
扛笼的壮汉按计划陪笑上前,递出盐砖:"族长说,大祭前献活牲才显虔诚..."
蛮兵掂着盐砖,用刀尖挑起孟子钰下巴:"这小白脸倒细皮嫩肉。"刀刃划破衣领,露出内里的雪白中衣——确是大睿贵族的制式。
"慢着。"另一蛮兵抓起孟子钰左手,"这茧子..."
孟子钰面上不敢露陷,心里却骂开了花:妈的,敢碰老子。
“大睿还练武……”
蛮兵话未说完,便眼前白光一闪!
笼中"俘虏"一手挥鞭,先抽瞎他一只眼睛,此时,缚手的麻绳早被磨断,一道银光自指缝闪过,那蛮兵喉头已多了枚浸毒的针。
几乎同时,商队众人迅速发难,哨卡瞬间变成修罗场。
"快!"孟子钰扯下伪装的散发。
死士们迅速换上蛮兵装束,将尸体抛入深涧。
梁世荣早已找到路径,无声用手做了个指示,三十死士立刻按计划前行。
王庭,东南侧,马厩区。
北蛮打仗靠的就是战马,我朝战马不比北蛮,先毁了马厩,方能一举破敌。
孟子钰带领一队人马躲在暗处,梁世荣则手拿两块火石,用眼神示意孟子钰。
孟子钰偏了偏头,旁边的士兵立刻上前,从梁世荣手里拿过一桶马粪,静悄悄地,一路扑过去,直到王庭近处。
那里有宫卫骑兵巡逻。
马粪湿滑,到时起火,北蛮骑兵来救,必会被马粪拖延。
孟子钰弃了马,闻声而动,轻轻张了个嘴。
梁世荣手中火石顷刻落地,被点燃。
“走!”孟子钰回头,一声暗喝,身后死士立刻跟上他们的主将。
他孟子钰,还从没打过败仗,这个仇,他必须报。
硝烟起得很快,马厩中一片混乱,八百战马倏然惊醒,仰蹄嘶鸣。
“梁世荣!你后备!冲进去!”孟子钰吼道。
巡逻的宫卫骑兵反应很快,立刻架起弓箭,每来一发,就有一匹战马倒下。
“有人烧了马厩!”一位宫卫骑兵喊道。
趁卫兵被火光吸引,梁世荣快速解开马厩缰绳,战马受惊后狂奔,冲散救火的卫兵队列。
焦毛味混着硝烟钻进鼻腔,孟子钰眼前闪过一抹靛蓝色身影。
女子的尖顶帽缀满狼骨铃——这是北蛮唯一能让战马俯首的驯狼巫女,此刻正被失控的坐骑撞得踉跄。
天助我也!
孟子钰心中暗喜,重伤骑兵还不够,如今出现了哈日珠拉,劫持了,才有机会坐下来和耶律隆绪谈条件。
"队跟我!"孟子钰随手上了匹战马,加紧马肚。
"活擒!"孟子钰策马上前。
"汗王的崽子们,"孟子钰拽住哈日珠拉发辫上的狼骨铃,"看看你们的驯狼巫女现在像什么!"他故意用北蛮蔑称,同时将刀架在对方颈侧。
"松开!"哈日珠拉用胡语骂道。
宫卫骑兵的长矛阵在十步外凝滞。
孟子钰将哈日珠拉往前一推,刀横在她纤细的后颈:"叫你们王来谈。"
哈日珠拉突然笑了,血沫顺着嘴角滴落:"大睿狗,你以为劫持了我,能逼出汗王?"
孟子钰不理她。
马蹄声从两侧逼近。
“放了她。”
为首的铁面将领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偏深的脸——是北蛮宫卫骑兵统领,都部署——赤那。
孟子钰挑眉,这货他认识——传说曾徒手掐死过头狼。
赤那戴半张兽皮面具,遮着左脸,露在外的右脸,眉骨高凸,眼窝里头是双琥珀色的眸子。
就算他现在与自己为敌,孟子钰还是承认,这人还是长得很好看的。
"放了巫女,许你们全须全尾离开王庭。"赤那冷冷道。
"我数到三,"孟子钰朗笑,"要么耶律隆绪带我们出王庭,要么你和你的巫女一起喂火。"
赤那脸色泛着青白:"你们闯的是王庭禁区,就算拿巫女当盾牌..."
话未说完,哈日珠拉突然仰头咬住孟子钰手腕,血腥味让他条件反射松手的瞬间,她已抢过刀抵住自己咽喉。
"杀了我。"她的视线扫过每一张惊惶的面孔。
骑兵骚动。
“大睿人,”赤那不熟练的汉语说道,“放了她,条件你开。”
孟子钰正低头裹手腕,牙印咬得深。他动作不紧不慢,指尖甚至还捻了捻布角,像是在调整松紧。
“赤那统领,”他抬头笑,“你该知道,我烧了你们的马厩,闯了禁地,不是来跟你讨价还价的。”
“我要见你们汗王。”孟子钰的声音不高,“让他亲自来,或者我跟他在金顶殿谈——二选一。”
赤那喉结猛地滚了滚。
他身后的骑兵们突然躁动起来,有个年轻的亲卫忍不住往前踏了半步,被他眼神一扫,又硬生生钉在原地。
“汗王岂会与你这闯营贼子废话?”赤那的声音拔高,“擅闯王庭禁地,烧我马厩,劫我族人——你该知道,换作平日,擅入者……”
“擅入者死,我知道。”孟子钰打断他,抬手往哈日珠拉那边偏了偏下巴,“放在平日是这样,那今日呢?今日你们汗王是打算让我活,还是让我死?”
“你什么意思。”
孟子钰不笑了,他锐利的眼神盯着赤那:“统领装什么?若她死了,你们的战马明天就得集体惊蹄,后天就得啃沙子……”
哈日珠拉被两名亲卫钳着胳膊,先前抵着脖子的刀早被夺了去,此刻只是垂着头,长发遮住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你威胁不了王庭。”赤那冷声道。
孟子钰摇头,觉得好笑,“赤那统领,你搞错了。我不是在威胁你,我是在给你指条明路。”
“明路?”赤那嗤笑,“你烧了我的马厩,现在跟我说明路?”
“马厩可以重建。”孟子钰微微倾身,声音压低,“若是战马继续腹泻不止……你觉得,汗王会先杀我,还是先问责于你?”
赤那的瞳孔骤然一缩。
“你——”
“我要见汗王。”孟子钰直起身,语气不容置疑,“让他亲自来,或者,我去金顶殿见他——二选一。”
赤那沉默了一瞬,身后的骑兵却已按捺不住,有人低吼着上前一步,刀锋直指孟子钰。
“统领!何必与他废话?直接拿下!”
赤那抬手,硬生生止住那人的动作,目光仍死死盯着孟子钰:“金顶殿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那要看值不值得进。”孟子钰淡淡道,“统领,你可以慢慢想,但我的时间不多。”
赤那的呼吸微微一滞。
“你凭什么让我信你?”
“你可以不信。”孟子钰摊手,“那就等着看明日马群哀鸣,草原无骑可用。”
赤那的牙关咬紧,眼底挣扎一闪而过。
终于,他冷冷开口:“西角门开半个时辰,我带你去金顶殿。”
“就你?”孟子钰挑眉。
“怎么,嫌不够?”赤那冷笑。
孟子钰长笑一声,转身对梁世荣道:“你随我进去,队正带人在外守着。”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若我半个时辰未出,就往金顶殿的方向放火箭。”
赤那的脸色骤然阴沉:“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孟子钰直视着他,眼底锋芒毕露,“我烧得了马厩,就烧得了金顶殿。”
赤那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瞬,最终,他狠狠一扯缰绳,转身喝道:“走!”
孟子钰翻身上马。
赤那转身带路。孟子钰跟在他身后。
他清楚得很。
汗王若肯见,是谈判;若不肯,便是绝杀。
前面忘记说了,牧归荑这名字源于《静女》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mu kui↘ ti↗
女主人公将从野地里摘来的荑草送给男主人公,年轻人的爱情活泼灵动,这首诗表达的也是对美好爱情的向往。
谢谢观赏[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长生签·日锁雄关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