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衣服的姜夏虽然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但身上这件深酒红色冲锋衣着实衬他,显得唇红齿白,又分外干净单纯,在机场候机时已经有好几个人问他要微信,贺榆一言不发,脸色却难看的可以。
姜夏对周围的打量浑然不觉,急切地扯他衣服:“少爷,我可以跟弟弟先说下话吗?”
贺榆冷冷道:“不行。”
姜夏委屈又着急,眼眶发红:“你怎么这样啊少爷……我都那么听话!你还不肯让我跟秋秋说话!……”
一直逆来顺受软弱的可怜的姜夏因为姜秋居然开始反抗他,还会顶嘴,贺榆神色冷漠:“你是不想见到姜秋了吗。”
姜夏愣了一瞬,露出非常悲愤的表情,然后伸出手重重推了贺榆一把。可惜如蚍蜉撼树,贺榆纹丝不动,眸色更沉。
他强忍怒意攥住姜夏纤瘦手腕往登机口走去,姜夏扑腾几下也没能挣脱,反而被攥得更紧,仿佛要把他骨头捏碎似的。
后来姜夏已经累得没什么力气了,反正已经坐上飞机,很快就能见到弟弟了,也不急于这一时。贺榆目光向下,看到姜夏手腕上显出一圈紫红色淤痕,是刚才他太用力导致的。
贺榆几缕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以往过于锋利的眉眼,眼下有些青黑,看起来颇为疲累的样子。
姜夏不知道贺榆发现了一点细微线索,已经熬了两个通宵,为了帮他找姜秋。
“身子靠过来。”贺榆冷冷出声。
姜夏也明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温顺地把身子倚过去,对方有力的手臂把他抱得很紧,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姜夏盯着他的睡颜看了会儿,觉得睡着的贺榆没那么可怕。贺榆把他抱得太紧,他有点喘不上气,但只要他一动贺榆幽黑眼睛就会睁开冷冷看他,他便不敢动了,很快也沉沉睡过去了。
下了飞机贺榆手机不停地响,姜夏直觉那边是姜秋,他焦急哀求道:“少爷,是弟弟,你接电话好不好。”
贺榆一只手牢牢牵住他,另一只手接电话,姜夏竖起耳朵也没能听到对方的声音,急得去抢他手机,结果两只手都被贺榆摁住了。
贺榆说了下位置便很快挂断了电话,姜夏火急火燎胡乱扑腾的样子让他心烦:“老实点。”
姜夏眼巴巴地看他:“我要见弟弟。”
贺榆简直要被他气笑:“那现在你跟我出来是干什么,私奔吗。”
姜夏不说话了,伸长脑袋四处张望,急迫地想要在乌压压的人群里找到姜秋。
贺榆看出了他的想法,嘴上没说什么,脚步却加快了很多。
贺榆打开手机对照下位置,确认无误后目光搜寻着周围,不远处角落里有个单薄少年正紧张得原地踱步,刚好对方转过身子跟他对视,是跟姜夏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睛。
亲子鉴定报告还没有出来,贺榆觉得报告什么时候做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姜秋姜夏兄弟两人实在长得太像了:比常人浅淡很多的琥珀色眼睛,秀气挺直的鼻梁,饱满的菱唇……不太明显的区别是姜夏的痣在耳垂上,而姜秋则生了一颗泪痣。
身旁的姜夏也随着贺榆视线望过去,一瞬间连呼吸都忘记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眼前这张脸跟十年前在孤儿院哭泣的小孩重叠。姜秋哭着喊哥哥的画面成为他这些年反复咀嚼的回忆,如果时光倒流回那一天——
“哥!”
在十八岁生日前一天姜夏终于见到了弟弟姜秋。弟弟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了一点,那双跟姜夏一样的琥珀色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哥!…”姜秋连话都没办法好好说完就已经泣不成声。
姜夏紧紧抱着弟弟,细瘦的胳膊因为用力而青筋绷起。他想开口,但是眼泪比话语更早一步。
好半晌他才慢慢松开环着姜秋的手臂,轻轻喊他:“秋秋,你长高啦……”
姜秋泪眼朦胧,他不错眼珠地看着哥哥,心却蓦地沉了下去。他俩是双胞胎,按理说身高不会有太大区别,但是他的哥哥看起来比他矮,还比他瘦一点,风一吹就能刮走似的。刚才姜夏抱他的时候,他被姜夏身上的骨头硌的生疼。
“秋秋,这里人多,咱们出去找个安静地方好好跟哥聊。”一直在姜秋身侧的男生突然出声,他眉目俊朗,有种少年人特有的清爽帅气,他笑着走向贺榆,摆出很友好的握手姿势:“贺公子,幸会。”
贺榆微微弯下唇,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回握:“这次多亏了楚少,幸会。”
楚南表情无比真诚:“都是为了秋秋,这点算不得什么。我已经备好了车,咱们边走边说。”
贺榆脸上显出一个极浅的笑容,两人你来我往虚情假意面子功夫做得相当不错,看起来皮笑肉不笑实则暗潮涌动,那边单纯的兄弟俩还在抱头痛哭,对即将巨变的命运一无所知。
到酒店姜夏才发现姜秋也是穿着一件深酒红色外套,俩人穿着同色衣服乍一看跟复制粘贴似的。不过肩线向下,看起来很宽大。姜夏心里涌上不好的猜想:“秋秋,你的衣服……”难道姜秋跟自己一样都需要穿别人不要的衣服吗??弟弟是不是也过得很不好……
房间里温度适宜,姜秋一把扯下外套扔在地上,像对待什么脏东西一样:“楚南的衣服,他怕我冷非要给我套上,妈的,老子都说了不冷,草。”
姜夏大惊失色:“秋秋!你怎么说脏话啊!不可以的!”
姜秋立刻噤声,面上乖巧无比:“哥,我从来不讲脏话的……刚才是被楚南气到了才……”
姜夏这才放下心来,宽慰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话还没说完又哽咽起来:“都怪我,你当初还那么小,我小时候怎么那么蠢……”
“不怪哥哥!”姜秋感觉自己眼睛发涩,毛绒绒脑袋靠了过去,兄弟俩像一对抱团取暖的小鸡崽,他忍住哭声,轻轻说道:“你走后陈姨都告诉我啦……哥是我永远的亲人呀……我们现在找到了彼此,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暖橙色灯光里两个单薄身影依偎在一起,仿佛对方就是自己贫瘠人生里最大的救赎。
姜秋眼里的泪水无声落下,他隐约感觉出哥哥大概过得也很一般,那要怎么开口?怎么告诉哥哥,这些年自己颠沛流离受尽苦楚,拼尽全力才能仰人鼻息地活下来,说出这些要哥哥担心内疚一辈子吗??倒不如将这些痛苦回忆永藏心底。
姜秋偷偷擦干眼泪,脸上缓缓绽开笑容,脸颊上凹出跟姜夏一摸一样的小梨涡:“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呢哥?”
姜夏先是为姜秋感到开心,没想到他还能找到弟弟,更没想到弟弟过得还很不错,这样他就心满意足了。至于自己……姜夏目光游移,就是不敢去看姜秋的脸,声音又轻又缓:“我……我也很好,能吃饱穿暖……也多亏了少……多亏了贺榆,我才能找到你,收养我的家庭对我也很好……”如果隐瞒真相能让姜秋放心,说谎就是最好的选择。
姜夏突然想起了什么:“秋秋,我第二年就回去孤儿院找过你,陈姨说你也被收养了,我托贺榆联系收养你的那家人,可是贺榆说那家根本没有收养小孩……这是怎么回事?……”
姜秋愣了愣,好半晌才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我……可能是贺榆找错人了吧?我一直在楚南家,就是刚才那个傻……男的。”他试图转移话题:“很晚啦哥,快去洗澡吧,等会咱俩一起睡!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讲!”
“哦,好,那我先去洗。”
“嗯嗯!”看见姜夏拿着衣服进了洗澡间,姜秋这才放下心来。
他无法对姜夏说出,自己曾经被弃养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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